日日等,夜夜等。
姜禾禾沒等來安佑丞,屋子裡卻多了不少小玩意兒。
一部分是黎珩帶來的。
他每日都來,給姜禾禾讀書解悶,偶爾也會帶些吃食,哄她開心。
來的次數多了,連方氏都鬆了口。
「禾禾,雖說這深宅大院吃人,可我看那孩子倒像是真心的。跟了他,離我也近,受了委屈還能回來找姨母。」
每每提到此事,姜禾禾淡笑不語,面對黎珩的討好,依舊是冷冰冰的模樣。
黎珩熱臉貼冷屁股,也不氣餒,每日都要來院子裡坐會兒。
屋裡的小物什,大多數是黎兮送來的。
每日下學,她都不會空手來。
昨日是城東頭的糖水,今日是街邊的棉花糖,明日又是新上的銀簪,每天都不重樣。
外頭天氣漸涼,黎兮進入屋內,周身還帶著淡淡的涼意。
「這都多久了,你怎麼還不見好?」
黎兮從書箱中摸出一本,遞給姜禾禾。
「喏,這是剛上的話本子,聽說怪有趣兒的,給你買來解解悶。」
姜禾禾撫著書皮,眼神亮了:「你又破費。」
黎兮戳了戳她的腦袋,不成器道:「這點小錢,本小姐還是有的。倒是你啊,你可快點好起來,我都快要無聊死了。」
「是不是這郎中醫術不行?」她絮絮叨叨地,「喝了不知道幾副藥了,這屋子都醃出味兒了,人就是不見好。」
黎兮柳眉一豎:「你且等著,我去找母親商量,換個大夫來瞧。」
「二小姐……」
姜禾禾攔不住她,任由她去了。
她知道,她這是心病,哪怕換宮裡的太醫,恐怕也難以醫治。
方氏總勸她放下,可她怎麼可能放得下!
她的親人、朋友,接二連三地慘死在她面前,可她什麼也做不了,她怎能不恨?
自打梁堅死亡那天起,姜禾禾一閉上眼就是鋪天蓋地的噩夢。
夢中,梁堅提著頭,追在她的身後,斷頸處不斷噴湧出血。
「為什麼不替我們報仇?」他的嗓音如同破敗的拉風箱,「難道你忘了慘死的親人嗎?」
姜禾禾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發不出半點聲音。
血液越積越多,直至將她淹沒。
那真實的窒息感越過夢境,帶入現實。
姜禾禾驚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此時,東方剛剛破曉,露出魚白的天際。
噩夢驚擾,心神不寧,姜禾禾輾轉難眠,日漸消瘦。
心病最是難醫,方氏急得團團轉,只能期盼黎兮與她多攀談。
安佑丞消失太久,梁堅一事鬧得滿城風雨,他卻遲遲不露面,姜禾禾忍不住生疑。
若他就此消失,復仇的重擔全壓在姜禾禾一人身上。
她,真的能行嗎?
心頭疑雲密布,姜禾禾茶不思飯不想,終日坐立難安。
她早早臥榻,卻難以入眠,腦海中不斷模擬著復仇的計劃。
「吱呀」,窗戶那頭傳來細微的響聲。
風順著縫隙溜入屋內,輕輕捲起紗織的床幔。
姜禾禾卷著被子,置若罔聞。
她聽姨母說過,深宅大院也躲不過被蟊賊光顧。
她屋內橫豎不過一些金銀細軟,若真能幫到他,就當是為她積德了。
那人落地,回身悄悄將窗戶掩上。
他站在原地未動,似乎在適應黑暗,又似乎在打量屋內的陳設。
蒙著月亮的面紗褪去,月光透著薄薄的窗紙照入屋內。
那人放輕腳步。
一步,兩步……
姜禾禾在心中默數。
路過梳妝檯,那人腳步未停。
姜禾禾瞪大了雙眼,心中一緊。
他一步一步,漸漸逼近。
隔著紗帳,姜禾禾仿佛能聞到對方身上夜風的氣息。
黑暗中,他視線炯炯,盯得她渾身不自在。
看對方這架勢,不為錢財珠寶。
若不是圖財……
姜禾禾悄悄把手伸向枕頭,探到硬物。
她心裡有了底,握緊匕首的刀把。
「你是何人!」
姜禾禾猛地起身,刺向那人,厲聲喝道。
「哎呦,姑奶奶,別喊!」
那人閃身躲過,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扭著她的胳膊,奪過匕首。
「是我。」他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懊惱。
姜禾禾眼前一亮。
院裡,一扇窗戶亮起。
「禾禾,剛剛是你在喊嗎?」方氏披了一件衣服,敲了敲門。
「我現在放開你,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知道的。」安佑丞附在她的耳邊,警告道。
姜禾禾連連點頭。
身上的桎梏鬆開,她深吸口氣,平復下心情。
「姨母,我沒事,只是剛剛做了噩夢。」
怕方氏起疑,姜禾禾將門打開條縫,「你看,我真沒事。」
見她臉色蒼白,方氏那叫一個心疼。
「外頭冷,別穿個裡衣就出來。天色還早,快回去再睡個回籠覺。」
「我知道啦,」姜禾禾攬著她的肩膀,把她往屋外推,「姨母也快些回去歇息吧。」
「這孩子……」方氏搖搖頭,打著燈籠回了廂房。
看著她屋內的燈光熄滅,姜禾禾鬆了口氣。
她正欲點燈,卻被安佑丞攔下。
「萬事小心。」他掃了眼外面,意有所指。
姜禾禾垂眉訕笑:「是我大意了。」
不知為何,幾日未見,她覺得安佑丞變了許多。
「這幾日,你去了哪裡?你可知,梁堅他……」
提起梁堅,姜禾禾哽咽,忍不住掩面抽泣。
待她哭聲減弱,安佑丞才緩緩開口:「這幾日,我尋了辦法,入了皇上的眼,成了朝堂上的紅人。」
姜禾禾驚到失語,險些摔了杯子:「此話,當真?」
「當真。」安佑丞點頭。
「梁堅……待我知曉時,人已被掛至門樓。前天夜裡,我趁著人少,卷了席褥子,葬在了後山。」
越過後山,再走一截水路,便到了蔚縣。
都不願提起傷心事,兩人相顧無言。
半晌,姜禾禾打破寧靜:「你帶我走吧,我在黎府難施拳腳,家仇不知何時能報。」
她抬起頭,眼中帶著希冀。
安佑丞面無表情:「黎府挺好的,往後照顧好你自己,就此別過。」
又來!與那日把她交給黎府時說的話一模一樣!
姜禾禾雙眼發脹,她抓著安佑丞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求求你了,帶我走吧,哪怕只是身邊的婢女。」
安佑丞身形微頓,揮手甩開她:「既已當了黎府妾室,便安生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