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裂縫

  「你同他是自小一塊長大的,情分非比尋常,若可以,娘親也想為你保下他。」

  「可你皇帝舅舅金口玉言,說出的話,怎好輕易更改?」

  淚水沒忍住奪出眼眶,付俊良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崩潰。

  他轉過身,將自己埋/進許穎微懷中。

  「娘親,孩兒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想要季生死,都是我害了他。」

  「我待他受罰好不好?」

  「俊良,你冷靜一些。」

  許穎微神情無奈。

  歸根究底,付俊良只是個孩子,經受這樣的打擊,如何能控制得住理智?

  許穎微看著他崩潰的可憐模樣,面上憐惜,心卻如止水,。

  他眼下享受的一切,並不屬於他。

  他心安理得地強/占著別人的人生,自然該經受折磨。

  「不要哭了俊良,季生犯了錯,他眼下所受的罰,都是他咎由自取。」

  許穎微低下頭,擦去付俊良臉上的淚痕,後又不著痕跡將污漬都抹回他的衣裳上。

  「他差點毀了你妹妹,你難道不恨他嗎?」

  付俊良神情頓時一僵。

  他咬著下唇,笨拙地解釋著。

  「我自然是怨他的,可他陪伴我多年,我還是於心不忍。」

  「娘親明白你的為難。」

  許穎微語重心長。

  「這是你成長中必須經歷的一課,人心難測,再親近的人,你都要有所防備。」

  付俊良眨了眨眼,神情不解。

  「娘親為何要同兒子說這些?」

  許穎微微微一笑,「娘親是希望你將來少走些彎路。」

  「人都是更愛自己的,古人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縱然是愛你再深的人,也會有自己的考量跟算計。」

  「娘親是如此,你爹爹也是如此。」

  「娘親告訴你這些,不是要恐嚇你,是想提醒你,凡事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理了理付俊良有些凌亂的衣裳。

  「就好像現在,你痛心季生的死,可他今日所行之事已連累了你。」

  「若非你是公主府的世子,絕不僅僅是二十戒尺這樣簡單。」

  付俊良聽著,思緒逐漸飄遠。

  他腦海中想的不是季生,而是自己的親爹跟親娘。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句話放在付豐澤跟付文瑩身上,再合適不過。

  爹爹眼中,只有自己的官途。

  而娘親畢生所追逐的,是成為繁華京城中最尊貴的女子。

  那他呢?

  如若有一日,自己成為他們的絆腳石,他們是否會將親生兒子一腳踢開?

  付俊良魂不守舍。

  許穎微輕飄飄幾句話,便將付俊良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

  看著他六神無主的模樣,許穎微不動聲色勾起唇角。

  達到她想要的效果了。

  她無需他們一家四口鬧得不可開交,只要他們各懷心思、互生隔閡便夠了。

  有些裂縫,一旦生出,便再難癒合。

  父子反目的戲碼,她實在是太期待了。

  她拍了拍付俊良的肩頭,提醒他緩過神來。

  「別難過,生離死別乃常態。」

  「過些日子,娘親命管家尋些新人入府,你再挑個合眼緣的當隨侍吧。」

  付俊良垂著腦袋,聲音低落。

  「多謝娘親。」

  許穎微欲言又止,眼裡透著濃濃的關懷跟擔憂。

  「俊良,娘親希望你能儘快振作回來。」

  「你是娘親的希望,是公主府的將來,不論如何,娘親永遠都會以你為榮。」

  「娘親……」

  付俊良眸光輕/顫,滿臉難以置信。

  「手上的傷可得仔細些,娘親晚些命人送藥來。」

  「兒子多謝娘親。」

  「傻孩子,跟娘親何必客氣?」

  「好了,娘親離開席面太久,也該回去了。」

  臨別之際,許穎微俯下身,語重心長。

  「俊良,你要記住,娘親對你嚴苛,都是為你好,你可千萬別讓娘親失望。」

  付俊良只覺有股暖流從心頭淌過。

  這些話,付豐澤跟付文瑩從未對他說過。

  付豐澤只會告誡他安分守己,臥薪嘗膽。

  付文瑩只會給他灌輸仇恨,要求他出人頭地,為她臉上爭光。

  看著許穎微離開的背影,付俊良心底突然跳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如果自己這輩子只做許穎微的兒子,會是什麼樣?

  念頭一經冒出,又迅速被他抹殺。

  他怎麼能生出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然而,動搖的種子一旦埋下,便會同雨後春筍般瘋長。

  回到席面上時,付豐澤已經開始送客。

  孫音曉本是打算留宿公主府,可惜她婆母突患頭疾,她只能回去侍奉。

  「你婆婆沒事吧,可用幫你請太醫?」

  孫音曉搖了搖頭。

  「沒事的,我婆母的頭疾是老/毛病,我侍奉多年,知道該怎麼照顧。」

  「好可惜,今日/本是打算留宿,同你說說這些年發生的事。」

  許穎微盈盈一笑。

  「來日方長,還怕尋不到機會嗎?」

  結束一日的操勞,許穎微身心俱疲。

  剛洗漱完畢,她正打算清點下今日收到的賀禮,付豐澤便不請自來。

  看見許穎微在清點珍寶玩物,付豐澤眼中閃過精光。

  他十分自如地在許穎微身邊坐下,而後輕咳一聲,故作不經意開始閒談。

  「夫人這是在清點貴人們送給如煙的賀禮呢?」

  許穎微聞言,唇角微微一抽。

  裝模作樣,此地無銀三百兩。

  【好了別再裝了,你的狐狸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誰看不出你的心思?你再迂迴也沒有用,這些都是我的,跟你沒關係!】

  小糰子氣得張牙舞爪,這個便宜渣爹,不僅什麼都沒送,現在還想來搜刮她的寶貝。

  門都沒有。

  許穎微氣定神閒,手中翻看冊子的動作未停。

  「是啊。」

  付豐澤笑著搓了搓手,準備進入正題。

  「咱們如煙受陛下寵愛,京城裡的這些人精,送的必定都是上等的好禮。」

  許穎微輕飄飄瞥了他一眼,「那是自然,都是價值連城的難得之物。」

  付豐澤眨了眨眼,神情逐漸變得有些不自在。

  「夫人,如煙年紀這樣小,這些東西於她而言也無甚用處,頂多是撿些好看的當玩具。」

  許穎微停住動作,她抬起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付豐澤。

  「夫君何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