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術語並不相同,可眾人都聽出來了,付如煙是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再加上日夜苦讀,身心疲憊,才昏迷的。
許穎微跟付珩皆滿臉悔意。
尤其是付珩,昨晚他就該把煙兒的醫書都沒收了,明明已經看出煙兒精神不濟、眼下發青了。
「雪近,你給拿個主意,怎麼辦?」
許穎微抓起秦雪近的手,焦急壓過自責,慌張道。
「雪近,求你。」
六神無主之下,許穎微身子發軟,差點兒給秦雪近跪下。
「穎微,你先坐好,待會兒煙兒醒來,要是看到你這副模樣,該難過了。」
在秦雪近的一聲聲勸說中,許穎微被趙嬤嬤攙扶著坐下。
秦雪近取出銀針,又讓梅蘭去準備白酒跟火摺子。
銀針燒紅後,秦雪近掀開被子,捻起銀針,穩准地落在付如煙足底二、三趾趾縫紋頭端與足跟連線的前的交點,捻了捻針頭,秦雪近又在付如煙的另一隻腳掌如法炮製。
一根根銀針刺下,嘴唇緊閉的付如煙「唔」了一聲。
「煙兒!」許穎微驚喊。
「煙兒還沒醒來,針灸過後,精氣神兒耗盡,少說也得兩日,煙兒才會醒轉。」
還要兩日,許穎微拿起帕子,拭去眼角淚水。
「太妃娘娘,兩日之後,煙兒一定能醒來嗎?」付珩追問。
前頭的郎中跟院正實在太不靠譜,付珩心有餘悸。
如果兩日之後,煙兒沒能醒來,怎麼辦?
世間還有比秦雪近醫術更加高明的醫者嗎?
寒氣匯集心口,隨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付珩撐住椅背,勉強站立。
「太妃娘娘,沒有別的辦法嗎?昏睡兩日,不能用膳,煙兒身子受不了的。」時子墨眉心蹙緊,心焦道。
秦雪近嘆了一聲:「煙兒年紀太小,倒是有法子,只是太過虎狼,我擔心傷了煙兒根本。」
到底是下狠藥,讓煙兒儘快醒來,還是鈍刀子磨肉,耐心等待?
大家心裡都有答案。
「雪近,拜託你了。」許穎微慘白著臉,虛弱道。
「穎微,是我對不起你,我給煙兒的壓力太大了,她還太小,我——」秦雪近很後悔,趕來公主府的路上,她的腳仿佛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是錐心刺骨的痛。
許穎微握緊秦雪近的手,眼眶裡涌動著淚花。
「不怪我,是我的錯,煙兒像她哥,刻苦,我不應該縱著她的。」
「是我的錯。」秦雪近急急道。
「是我——」許穎微聲音高了些。
「娘,秦太妃,你們倆別爭了,太妃娘娘,我娘今天受了驚,勞煩你給她也診治一番,我在這裡看著煙兒。」付珩看不下去,面容嚴肅道。
許穎微自然不答應,趙嬤嬤同秦雪近一塊兒將她壓了回去,她掙扎不得,只能對付珩道:「阿珩,煙兒若是醒來,你一定派人告訴娘。」
付珩點點頭:「放心,我會的。」
許穎微被秦雪近帶走,江父跟小六也走了。
房間裡少了好幾個人,神經崩了數個時辰,付珩也耐受不住了,他抓握著凳子,緩緩坐下。
室內陷入沉寂。
「世子殿下,皇子殿下,午膳備好了。」梅蘭走進來,福身道。
「皇子殿下,您身份貴重,可別餓壞了,您去吃吧。」付珩皮笑肉不笑地說。
「不必。」
時子墨聲音淺淡,他緩緩合眸,端的是一派鎮定。
「世子殿下——」梅蘭一臉為難。
兩位主子都不吃飯,那怎麼行?
身子會受不住的。
「皇子殿下,您是客,若是不喜府里的飯食,本世子叫下人去酒樓給你買。」付珩看著時子墨道。
時子墨睜開眼,付珩何時這般難纏了?
「世子殿下,煙兒尚且昏睡,你覺得我吃得下?世子若是胃口尚可,自行過去便是。」
付珩頓時一噎,他打量著時子墨的臉,總覺得他虛偽。
他起身,離開了。
時子墨巋然不動。
入了夜,涼風漸起,下人們進來關窗,梅蘭輕手輕腳地走了來,打算給付如煙拉上帳子。
時子墨抬臂擋住:「準備一碗好消化的粥來,燉得軟爛些。」
他突然張口,梅蘭驚訝。
「快去。」時子墨冷下聲音道。
「喏。」
東廚灶里溫著飯食,米粥準備了好幾種口味。
梅蘭選了幾樣端來。
「放下吧。」
梅蘭聽從吩咐,把五碗粥都放到檀木桌上。
「留下山神粥,其他的拿走吧。」時子墨吩咐了一句。
梅蘭應「喏」。
她端起托盤,正要轉身離去,眼裡就映入時子墨端著粥走向拔步床的一幕。
「皇子殿下,您做什麼!」梅蘭驚叫。
「你幫我扶著煙兒。」時子墨並未回答她,只是下令。
「皇子殿下,小郡主還昏睡著,太妃娘娘說——」
「你想看著你家郡主餓死嗎?」
梅蘭咬著嘴唇走來,她輕輕扶起付如煙肩膀。
時子墨吹涼了粥,捏著付如煙的鼻子,把混了紅糖和山楂的甜絲絲的米粥餵進付如煙肚子。
嘗到甜味兒,付如煙的喉嚨動了動。
梅蘭驚喜道:「咽下去,咽下去了!」
時子墨神色仍舊嚴肅,一勺接著一勺,餵了大半碗下去,直到付如煙再也不肯張嘴。
梅蘭接過碗,衝著時子墨感激道:「皇子殿下,謝謝您。」
時子墨沒理,他拭去額頭汗珠,又坐了回去,一尊雕像一般。
梅蘭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付珩從外頭回來,見梅蘭手裡端著粥碗,他蹙緊眉頭:「他喝粥了?」
付珩冷笑。
方才說要食不下咽,等他走了就大快朵頤?
梅蘭還沒來得及回答,付珩就已經一腳踏進屋中。
他怎麼會以為時子墨是個真誠的人,他分明滿肚子壞水,他蓄意接近煙兒,只為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見世子殿下一身火氣,梅蘭忙追上去。
「殿下,皇子殿下方才給小郡主餵了粥,小郡主吃了半碗呢。」
付珩愣在當場。
時子墨仍舊保持著閉眼的姿勢。
付珩掃了他一眼,坐下來。
梅蘭見沒自己的事兒了,也走了。
更鐘敲響,已是亥時,正是京都中許多人家安睡的時間。
付珩盯著正對面的時子墨道:「你還不走?」
「煙兒未醒,本殿不放心。」
付珩:……
「煙兒若是醒來,本世子會著人告知。」付珩鐵了心,想把時子墨攆走。
「世子殿下,您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吧,煙兒這邊有我。」
付珩:?
得益於良好的修養,付珩沒有罵人,但神情已很是不愉。
「本世子自然要守著妹妹。」
「妹妹」二字,付珩咬得格外重。
時子墨端的是從容淡定,又閉上眼睛。
付珩乾脆也閉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