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恆被攆出養心殿後,許楓霖沒能跟皇帝商談太久,欣貴人抱著才兩歲的四皇子,坐著步輦來了。
許楓霖這才想起來,今夜父皇掀了欣貴人的綠頭牌,他瞥了一眼窗外的天。
不早了,他在養心殿逗留得太久了。
欣貴人一進來,便是一陣兒鶯啼般的清脆嗓音。
「妾身見過陛下,見過太子殿下。」
欣貴人牽著的幼童也學著母親的腔調,跪下來嫩生生地給皇帝跟許楓霖請安。
四皇子今年才剛滿兩歲,長得跟皇帝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皇帝很是喜愛。
見到了,總要親手抱一抱。
「父皇~」
四皇子看到父皇,總要張開手臂,晃晃悠悠地往皇帝懷裡撲,一點也不怕人。
今天也一樣。
他邁著小短腿,拒絕欣貴人的攙扶,跌跌撞撞地跑到皇帝身邊,拽著龍袍。
皇帝大笑著,把四皇子抱了起來。被愁緒籠住的皇帝眉眼間終於現出一絲快意。
「陛下,淮序總是念叨您,絮叨久了,父皇都叫得更清晰了呢。」欣貴人笑著在一旁說。
皇帝大笑,扯了腰間佩戴的玉佩,塞給四皇子,「父皇也惦記淮序,這玉佩,就賞給淮序了。」
那玉佩皇帝貼身佩戴,已有十餘年,聽聞是先皇賞賜的。
如此貴重,欣貴人嚇壞了,忙推拒,「陛下,萬萬不可,皇子尚年幼,哪裡用得著這麼金貴的物件。」
皇帝眉毛一橫,聲音冷下幾度。
「有何不可,朕喜愛四皇子,誰還敢在背後嚼舌頭根子不成?」
欣貴人跪下來,忽然拿出手帕,開始抹眼淚。
在殿內伺候的徐公公眼跳了跳,這位貴人又鼓搗什麼呢?
欣貴人花樣多,總是把陛下哄得眉開眼笑。
再加上四皇子也討人喜歡。
陛下一月往後宮去十次,總有五六次去了欣貴人那兒。
「陛下,您如此愛重淮序,妾身——妾身——」欣貴人一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欣貴人長著一張鵝蛋臉,臉型順暢,五官生得嫵媚,尤其是那雙眼,哭起來的時候,眼尾捎帶著一抹紅,眼眸里水潤潤,可疼人了。
「好了,哭什麼,朕還在呢。」皇帝很是受用地把她扶了起來。
「對不住,是妾身莽撞了。」欣貴人忙拿手帕摁著眼角,一舉一動,滿是女兒家的嬌態。
皇帝咳嗽了兩聲。
「陛下,妾身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陛下可否給個恩典?」趁著皇帝心情好,欣貴人忙道。
「何事?」
「妾身家鄉有一習俗,年滿兩歲的孩子要請人祈福,日後才能平安順遂,康健聰慧。」
說罷,欣貴人瞥了一眼皇帝臉色,見皇帝沒惱,她補充道:「若不合適,陛下就當妾身沒說過。」
祈福而已,能有什麼不合適的?
皇帝當即應允。
「徐福,此事交給你去辦。」
徐公公福身應「喏」。
欣貴人捏著手帕,很是高興,「妾身替淮序謝過陛下。」
她盈盈福身,身姿動人。
頓了幾頓,欣貴人又道:「陛下,妾身聽聞,智涵大師乃紫雲道觀的觀主,經他手祈福的孩子,無一不成了國之棟樑,陛下,妾身想請他來替淮序祈福,可好?」
許楓霖本該走了,乍一聽見智涵大師的名頭,他住了腳。
智涵大師師承全真教純陽門第三代傳人扶雲道長,名聲在外,請他一次,耗費紋銀少說也得數千兩,如此鋪張浪費——
許楓霖想了想,淡聲道。
「父皇,江南百姓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此時請道長入宮,大肆鋪張,恐將引得百姓不忿。」
欣貴人眨眨眼,手帕擦過下眼瞼,眼淚立刻冒了出來,身子柔弱飄搖,像一棵被風拂動的弱柳。
「陛下,妾身並無他意,只是想給淮序祈福,太子此般言說,妾身可就成了罪人了。」
欣貴人哭啼幾聲,又道:「陛下,若是為了妾身自己,妾身定不會來打擾陛下,只是,淮序近些時日總夢到可怕的景象,妾身真的很怕。」
欣貴人越哭越傷心,手帕都沾濕了。
「做夢?淮序做噩夢了?」皇帝抱著四皇子的手緊了緊。
「回陛下,淮序老重複同一個夢,妾身實在擔心,淮序,你來告訴父皇,好不好?」欣貴人把兒子往前輕推了一把,還特地瞄了太子一眼。
讓淮序自己來講,太子總不會挑她毛病了吧。
「淮序,你告訴父皇,都夢見何物了?」皇帝抱著四皇子顛了顛,語氣放柔。
「父皇,大石頭,天上來,砸,砸窩。」四皇子很認真地複述。
似乎想到夢裡的場景,他害怕地埋到皇帝頸側。
皇帝伸出手來,輕輕拍打著懷裡的小肉團。
別的孩子生下來就不住地哭,淮序卻是笑著出生的。
這麼樂觀開朗的孩子,此時卻被嚇得發抖,皇帝心疼壞了。
不過——
天上落下來的?
大石頭?
難道是星辰?
燭光落入皇帝眼睛,愈發明亮。
皇帝高喊三聲「好」,一臉喜不自勝。
「天降繁星,乃是吉兆,四皇子乃我大祈之福寶,徐福,吩咐下去,四皇子的祈福禮給朕操辦起來,不要怕花錢,銀子都從朕的私庫出!」
皇帝大手一揮,就給了才兩歲的四皇子無上榮耀。
別說皇子,就連皇后都沒有這般待遇。
欣貴人欣喜之餘,顧不上旁的,高喊「陛下萬歲」。
許楓霖抿抿唇,還想再勸,徐公公拉住他,待他出去了。
「太子殿下,陛下正在興頭上,您就別勸了。」徐公公真心實意地道。
「可是——」許楓霖心有不甘。
江南大災,宮裡卻在招搖,還要辦祈福筵,花費不從國庫中就算了,父皇還要自己掏!
這——
許楓霖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妥當。
他邁步,想要回去,再同父皇好生談一談。
徐公公「哎呦」一聲,先一步攔住他。
「太子殿下,奴才知道您一心替陛下著想,替黎民百姓著想,但陛下是皇帝,您別跟陛下硬著來,成嗎?」
不等許楓霖回復,徐公公又道:「老奴剛才聽說江南又送來摺子,您去瞧瞧?」
許楓霖嘆息一聲,回望了眼宮殿,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