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誰旺誰
許老三就在范偉家住了一宿。
不過這麼一頓晚飯,足以讓許老三了解老范家了。
這家人可能是沒有壞心思,但是小心思不少的,范偉心機不深,但是他家除了范偉,也沒人值得他交往了。
第二天,范偉領著許老三出門轉悠。
許老三十分好心:「日子都是自己過的,你可別覺得,結了婚就無所謂了。
平時是什麼樣兒,結婚還是什麼樣兒。
別表里不一。
你媳婦兒覺得你愛乾淨是個優點,你就保持住。
結了婚啊,多顧著點小家。
別凡事兒都聽別人的攛掇,有事兒夫妻倆商量。
雖然我沒見過你對象,但是我相信你既然看上了她,想來她是個好姑娘。
你得知道,結了婚,你們就是一家人了。
外人總是差一層的。
就算父母也一樣,他們還有別的孩子的。
不是你一個啊,父母都是喜歡劫富濟貧。
讓富的幫窮的,你自己得拎得清。
該給就給,不該給閉嘴吧。
不然,夫妻感情破裂,到時候人家給你攆出去,你就又得回去跟你哥嫂那些人擠八十平了。」
范偉:「!」
他結巴:「咋咋還能這樣?」
許老三:「你看啥?
我跟你說,我們廠子全是女工,我是知道女同志的,女同志狠心可不比男人差。
人家條件那麼好,你要是再不好好表現,大不了給你踢出門再嫁。
她來了沒多久就能立足,還能讓後娘的娘家幫忙找工作,一看就是個性格堅毅果斷有能力的。
所以你可千萬得清醒。
不然啊,不好說。
畢竟人家又有房又有正式工作,就算二婚也好找人的。
你說是不?」
范偉仿佛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但是,這些話真是禁不住細想,只要一細想,就覺得賊有道理。
他使勁兒點頭:「對對對。」
許老三拍拍他的肩膀,說:「我是跟你關係不錯才會跟你說,擱了別人我才不說。
現在和以前可不一樣了,不是那個婦女受壓迫的時代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啊。
既然結了婚,你就好好跟人過日子。」
范偉:「老哥,真是謝謝你!」
許老三:「……誰讓我們一見如故呢。」
一看你媽就不省心,我真是大好人啊!
先給你打預防針,幫你們家庭和睦。
只聽這一樁樁事兒,就知道你媳婦兒就不是簡單的人,人家還有一個當副廠長的親爹。
不給你打好預防針,以後讓人收拾了,我這邊兒在糖廠可真是狗屁關係都沒有了!
畢竟,一個副廠長對付一個小工人,太簡單了啊!
而且,范偉上次都能給紅糖濕了,可見也不是什麼機靈的。
對付聰明人費勁,對付蠢人可不。
許老三:「我這人,就是厚道。」
范偉瘋狂點頭:「確實是,你就是人太好。」
許老三:「……嘿嘿。」
他咳嗽一聲,壓低了聲音,說:「行了,這些事兒你有數兒就行。
咱們說點別的,范偉啊,你們這邊兒,有黑市兒嗎?」
范偉嚇的咳嗽起來,這可不是許老三那種,而是瘋狂的咳嗽。
他咳嗽了半天,低聲:「老哥啊,你你你,你想幹啥?」
黑市兒!
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嗎?
許老三低聲:「我就是想去買點糧食。」
他無辜:「我這回去不是也得坐兩三天火車嗎?
我想買點白面兒,找個地方炒一炒,路上吃。
火車上雖然不要票,但是東西少不夠吃啊!」
范偉舒了一口氣,說:「你嚇我一跳,我知道,不過,不安全啊。」
許老三笑:「沒事兒,我就買一點,不防事兒。」
范偉還是挺遲疑的,他說:「要不,你在我家拿點糧食吧?
現在管的挺嚴格的,我真的滿不放心。」
許老三眨眼,說:「那我偽裝一下?」
他認真:「你給我指點一下,我自己一個人,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范偉:「不行,你自己,我更不放心。」
許老三:「人多目標大,我就是買點吃的就出來。」
范偉猶猶豫豫,許老三:「你聽我的沒錯的,我如果在你家拿糧食,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你家裡人能願意?
我跟你講,就算是關係好的朋友也是一樣,沒得互相占便宜的。
你要是真的想幫我,就看看你們廠子有沒有特價的紅糖,給我來兩包。
我買點白面,自己做點甜口兒炒麵兒帶著。」
范偉這下被說服了,他說:「行的,紅糖是沒問題的。
你等我去給你好好問問有沒有便宜的白糖,白糖可比紅糖好吃。」
許老三驚喜:「行啊。」
白糖可比紅糖價格高,如果有白糖,自然是更好的。
范偉:「那行,我先領你去黑市兒的位置轉一轉,你稍後稍微偽裝一下。
我不跟著你,但是你得小心。
我去廠子裡幫你倒騰點紅糖。」
許老三:「好嘞。」
兩個人說好了,很快的轉悠,說實在的,如果不是范偉領他過來,他都壓根找不到。
所以說外地人出門想干點啥事兒,要是沒有個本地人帶著,真是一點都不容易。
范偉:「黑市兒是有人管著的,一般進去賣東西的都要交管理費的,不過你如果是買東西,就沒人管你了。
所以你也不用理會為啥有人要交錢。
你看到這條路了嗎?
如果有人追你,你就往這條路上跑,這條路四通八達,不好追。
而且,你如果翻牆過去,就是供銷社的后街。
不過最好不要翻牆,供銷社一般都在這邊卸貨。
如果你翻牆很容易被發現。
但是,你看到這邊兒了嗎?
雖然都是一堵牆,但是從這裡翻牆,正好是一個拐彎,不僅不會被人發現,還能順利的繞過馬路跑到大路上,等上了大路,你再找別的地兒就容易了。」
許老三感慨:「幸好有你這個本地人,不然我真是不行。」
范偉笑:「這年頭,誰家還不去黑市換點東西,咱們買那麼點東西,沒人會死追我們的。
就算是遇到了紅袖章,一般也是追貨主。」
許老三:「行,我知道了。」
范偉又在周圍給他指了幾條路,說:「這幾條路都好找的,你買完了東西,就來我們廠子門口等我。」
許老三:「好。」
就算是想要買點處理的紅糖,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范偉這邊也沒耽誤,立刻就往廠里走了,打算去找找人。
而許老三找了一個地方,給自己抹的黑不溜秋,又翻過棉襖,把另一半兒露出來。
所以,他媳婦兒把衣服做成雙面的,關鍵時刻真是很方便了。
他把頭髮抓亂了,抄著手默默的走進了范偉說的黑市兒,這邊的黑市兒和他們縣裡的黑市兒其實差別不大。
反正都是干偷偷摸摸的事兒,哪可能大張旗鼓呢。
他一進去,立刻就感覺到有幾道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視線明晃晃的,都不怕被發現的,許老三掃了一眼,看到大部分的攤位都是賣一些小東西。
大概是因為他手裡沒有拿什麼,所以倒是也沒有人靠過來。
許老三看到一個絡腮鬍子蹲在牆角兒,周遭幾個人都是給他使眼色。
他想了想,湊過去,用剛學了的本地話說:「大哥,一百四。」
他伸出手,露出手錶來。
絡腮鬍子眼睛一亮,隨即不動聲色的看他,許老三補充:「要就立刻現錢成交,不成就走。」
多餘的話,他不說了,再說下去,口音該露餡兒了。
「一百二。」
他立刻還價。
許老三果斷搖頭,轉身就要走,眼看幾個人就要圍上來,許老三也不害怕,指指路口:「你搶我就喊。」
絡腮鬍子:「你賣東西,總不能一錘子買賣,一百四太貴。
我想,這地界兒你想立刻出手也不容易,賣大貨,總是想早點出手的!我給你加五塊。」
許老三嘀咕:「新買沒幾天呢。」
不過還是肉疼的點了點頭,絡腮鬍子:「那你等我去拿錢。」
許老三立刻抬頭:「沒有現錢就不賣。」
他很快的就退後兩步,十分警惕的看著絡腮鬍子。
絡腮鬍子咂摸一下嘴,皮笑肉不笑:「我這真心要買,身上沒帶……」
「那不賣了。」
許老三又退後一步,盯住了周圍幾個人。
其中一個小瘦子開口:「哥,我身上有點,湊一湊夠了。」
絡腮鬍子:「行。」
他轉過身,很快的,拿出一百二十五。
許老三一手接過錢,一手遞手錶,雙方一鬆手,他數都不數,一卷錢,撒腿就跑。
絡腮鬍子和他的小弟還沒反應過來,許老三都跑出去好幾米了。
周圍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下,絡腮鬍子立刻喊:「沒事兒!」
他沒有明目張胆的追,不過卻給最外圍的兩個小弟使了眼色,兩個人默默的退開。
有些看明白了的認出了這兩個小弟,心中暗尋以後不能來這邊賣東西了。
他們本來就是小打小鬧,這組織的人還黑吃黑,就沒法兒幹了。
雖然他們自以為隱藏的不好,但是總有精明的。
當然,有精明的就有糊塗的,只當這小插曲無妨。
因為他們不能大張旗鼓追人,絡腮鬍子的兩個小弟跑出去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到許老三的身影了,兩人一左一右各自跑過去,都沒看見人。
而此時,許老三已經按照范偉提供的路線,竄到了供銷社的後門拐角了,他趁著沒人趕緊翻過衣服穿好,隨即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的,沒走太遠,看到一家理髮店,許老三靈機一動,走了進去。
等再次出來,就是毛寸白面小生一個了。
剛才那個黑不溜秋,頭髮毛躁的漢子?
那誰知道是是誰呢。
許老三洋洋自得,往糖廠走去。
他雖然從來沒在他們本地賣過東西,但是卻是買過東西的。
這麼些年,多少也曉得一些黑市兒里的習慣。
像是一般的黑市兒,都有個組織的人,擺攤子的往裡面交管理費,倒不是說不能被抓。
而是,這就多了幾個放哨兒的。
一般買東西的人還好,雖然也害怕紅袖箍,但是可跟賣家不一樣。
買東西,總不至於買太多,一點點東西撒了就跑。
或者狠狠心扔掉,那麼就沒事兒。
但是那些賣東西的不成,他們可不是一星半點東西,但凡抓到都是大事兒,所以這個錢,就相當於買個平安。
當然,他們想不買也不行。
這都被膽大有背景的把持住了。
可是吧,雖然管理費也是不少,但是能把控黑市兒總是要手裡有人,這吃喝用度就不少。
管理費有限,所以一般掌握黑市兒的也都自己做買賣。
像是那些頭目,基本身上都帶大錢,這是為了一旦有好貨,別人吃不下,他們能撿到這個便宜。
就說今天的絡腮鬍子,許老三一看就曉得他就是這裡的這個地頭。
所以他逕自找這個人交易。
畢竟一般人想要拿出一百多也不容易。
像是上次的傻子,不容易遇見啊。
只是他到底也防著這人是個黑吃黑的,畢竟,手錶這種東西,還很新,讓人一想就來路不正。
事實上,這人不想直接給錢反而提出「回屋」拿錢,就說明這人不太厚道了。
許老三大張旗鼓的跑,就是為了讓他不能大張旗鼓的追。
他如果大張旗鼓的追,把黑吃黑露在面兒上,以後他這黑市兒就做不下去了,誰敢信他?
所以他只能默默的追,只要能耽擱爭取時間,許老三就覺得自己逃跑的概率加大了。
要不說早幾年不太容易,他們家也不在黑市兒賣東西。
寧願拿到收購站。
即便是錢少點,但是心裡踏實啊。
這富貴險中求,一點也不假的。
他們買東西可以,但是賣東西?
不!
不可!
這虧得是在外地,如果是在本地,他肯定是不敢的。
許老三覺得,自己為了家裡過好日子,真是操碎了心啊!這世上,怎麼就有他這麼好的男人,常喜真是上輩子修來的服氣啊。
許老三晃蕩到糖廠門口,看到范偉在等他。
許老三趕緊快走幾步:「你這挺快的。」
范偉驚訝的看著他的頭,說:「你頭髮咋剪得這麼短?
多涼啊!」
許老三:「不管剪啥髮型都是一樣的價錢,我當然得剪短一點,這樣合適。
再說天氣熱起來也快,短一點夏天涼快啊!你看我,精神不?」
范偉:「精神。」
他看向許老三,疑惑:「你不是去買東西了嗎?」
許老三:「嗨,別提了。
我一過去,還沒進去呢。
就看到裡面鬧起來了,誰知道是啥事兒啊!我這不就沒敢進去嗎!估摸你這邊一時半會兒出不來,這不就順便去剪了個頭。」
范偉:「臥槽!」
許老三:「真嚇人,以後你去也小心點。」
范偉使勁兒點頭。
他說:「對了,那這個……」
許老三:「這種好東西,回家泡水喝都是好的啊!真的特別感謝你。」
范偉:「那算啥,幹啥吃啥,我們這守著糖廠,還能沒有糖吃?
這還像話?
你是都拿走,還是……」
許老三:「行,我都要了!」
他一眼掃過去,高興:「這白糖看著真不錯。」
他家一般都買紅糖,不太買白糖的。
沒辦法,他兒子覺得紅糖好吃,加上紅糖比較便宜一些,所以常喜從不考慮白糖。
許老三:「一共多少錢?」
范偉:「這不是次品,不過我能拿到內部價錢,紅糖是五毛,白糖是七毛,一樣五袋兒,你都要?」
許老三:「當然都要啊!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老弟啊,你不知道我們吃點糖可不容易買。
我要是有你這好事兒,可真是半夜做夢都要笑醒。
我們那邊的廠子是什麼,造紙廠,不能吃不能喝的。
至於合作社養蟲子,沒見過吃蟲子的。」
范偉:「你這話就不對了,蟲子也是能吃的。」
許老三微笑:「你吃個給我看看?」
范偉笑了出來,說:「開玩笑。」
他說:「這些你拿著,這能是我能拿到的最低價了。」
他們廠子每個月都有一點點內部貨,不過往常他這個級別是別想的,那是領導專享的。
這次如果不是看他副廠長未來女婿的名頭,他也別想能買到。
不過好在,該給的面子,還是給了的。
許老三二話不說,掏出錢交給范偉,范偉有點不好意思。
倒是許老三熱情的很:「能買到這麼便宜的,真是太幸運了,這些能夠我家吃很久。
對了,這個不影響你吧?
你下個月結婚,少不得要用糖。」
范偉:「這個不耽誤,我家也不太用這個糖。」
他說:「對了,你上次不是想去廢品收購站轉轉嗎?
走,我帶你去。」
許老三:「行啊!」
倆人倒是也不耽擱,很快的就奔著收購站去了。
許老三:「我不奔著別的,就能有個瓶瓶罐罐是最好的。
我家醃菜多。」
范偉:「醃菜有啥好吃的啊,等趕明兒冬天我給你點豆芽,我媳婦兒會發豆芽,冬天裡讓你感受感受青菜的滋味兒。」
許老三:「等你郵寄給我,黃花菜都涼了。
你還真是別不信,我們家的鹹菜,做的都比別人好。
你等我回去給你快遞點,讓你感受一下。」
范偉:「行。」
雖然嘴上答應,心裡倒是不以為然,他可不覺得,這醃鹹菜能有啥好吃的。
再好吃,還不是鹹菜?
這位大哥現在還不知道,世界上有個理論叫做:真香!
許老三:「等你結婚,我估摸是來不成了,不過人不到,我禮物也是到的。
只是到時候你別嫌棄我給你郵寄的是鹹菜就成。
我給你加個菜。」
要是擱了以往,范偉肯定是嫌棄的。
但是吧,東西要分是誰送的。
如果是許老三,給他個牛糞蛋兒,他都覺得許老三太真心了。
給他郵寄肥料。
所以,好些事兒,還是看人。
「行啊,哥們謝謝你了。」
許老三笑:「到了吧?」
他看向廢品收購站,范偉:「到了,走,進去。」
要不說,小縣城啊,屁大點事兒,都能傳的沸沸揚揚,像是范偉,他一進門人家竟然還就認出他來了,「你是糖廠的小范吧?」
范偉:「哎對,大爺,我們想看看這邊有沒有什麼大罐子,我兄弟想弄個罐子醃鹹菜。」
「成,你們進去吧。」
雖然說話,但是盯著他的背影不放,仿佛他是什麼珍稀動物一樣。
不過范偉倒是挺得意的,他挺起了胸,說:「走,咱們進去看看。」
這裡地方不算大,東西很凌亂的放的七七八八。
不過不管那個收購站都是一樣的,這種地方也沒人會整理,許老三大大方方的跟著范偉轉悠,也不賊眉鼠眼。
經驗告訴他,越是坦蕩,別人反而越是不會盯著你。
果然收購站的老頭兒只掃了他兩眼就移開了視線。
「咦?
這是啥啊?」
范偉:「這是自行車的架子吧?」
許老三回頭叫:「大爺,這就一個架子嗎?」
大爺在廢品收購站乾的多了,自然也是懂的,他說:「對,就一個架子,人家壓根就沒賣整車,拆了賣的。」
許老三有心拿下,但是又怕配不齊全砸在手裡,畢竟,想要配齊其實很難很難的。
他怏怏的說:「我還尋思如果是齊全的就弄回家修一修呢。
現在瞅著,恐怕不行。」
范偉跟著搖頭:「你要買這個我可得攔著你,這東西上哪兒去配齊啊。
你可別浪費錢。」
許老三:「也是。」
范偉:「再說,就算你能配齊全了,我都不讓你買,這東西且難修呢。
我媳婦兒他們家有輛舊車,就已經徹徹底底不能騎了。
拿出去一問,修車直接都擺手。
說三四十都不能修。
可見這東西多需要技術含量。」
許老三:「怎麼地?
你家有舊車?」
范偉:「可不嘛,有的,我未來岳母早先就想賣到收購站了,又覺得收購站才給十七,太少了,心裡不捨得。」
許老三:「……」
我真不是就想可著一隻羊薅羊毛,但是你這隻羊,總是在我面前炫耀,說你身上毛太多,沒有用,想找人剪。
你這樣,我就很難了。
許老三沉吟一下,說:「那你未來岳母到底賣不賣?
能讓我看看嗎?」
范偉:「哎?」
許老三:「正好我家有人會修車,如果可以,我就收了。
收購站給你十七。
我多給你一點,你在你未來岳母面前,是不是也比較有面子?」
范偉感動的眼紅:「兄弟,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你說我何德何能,遇到了你!我現在就想,當初窗戶沒關好紅糖進水,是不是都是天意。
天意讓我們能夠在省城相遇。」
許老三:「那可不是嗎?
我們兩個地方相隔這麼遠都能有機會遇見,可見還是有緣分,人和人之間啊,就講究一個緣分,這話真是第一點也不假的。」
他說:「走,你領我過去。」
范偉:「不不不,我不能占你便宜。
這算是怎麼回事兒啊!我堅決不能占你便宜。」
許老三:「你也不是占我便宜,你看,我家有人會修車的。
再說,就算不能修,我也可以送到收購站啊!我認識我那邊的收購站,他不至於讓我虧本。」
這麼一說,范偉就遲疑了:「真的不能虧?」
許老三:「真的,走吧。」
他是傍晚的火車,現在可真是耽誤不得。
范偉:「行。」
雖然他們在收購站沒有什麼收穫,但是許老三也不氣餒,好東西如果隨隨便便就能找到,那就不是好東西了,也真是沒到爛大街的地步。
許老三一早起來,這跟著范偉就一趟趟的,現在其實已經是中午了。
不過按照范偉的說法,中午更好,要不然,那邊家裡還沒人呢。
他們都住在糖廠大院兒。
只不過范偉家和這位副廠長家隔了兩個樓,許老三:「我就不跟你上去了,我在樓下等你。
如果你家覺得合適就把車推下來。
如果不合適也就算了。
見了面,恐怕還有些為難。」
這麼一說,范偉十分的贊同。
沒一會兒的功夫,他就下來了,同時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大臉盤子四方臉,梳著兩條大辮子。
不咋好看,但是乾乾淨淨,一看就是個颯爽人。
范偉扭扭捏捏的跟在她身後,介紹:「哥,這是我對象英子,英子,這是我的朋友許建雲同志。」
英子上下打量許建雲一眼,見他一副小白臉兒樣,皺了皺眉,她說:「同志你好,我聽范偉說,你這次過來是出差?」
她沒提自行車,倒是先問了起來。
許老三笑:「對,我是來省城收購站送貨的,這不,順便來看看大兄弟。」
許老三這個人,別看臉皮厚,看似與誰都好。
但是這種性格吧,又十分浮於表面,真說交心,他就很防備人了。
畢竟,自己也是有秘密的人。
英子其實聽范偉提過這個朋友的,在她的印象里,這個朋友該是個八面玲瓏的個性,但是現在看,好像也不是這樣。
雖然外表很能唬人,但是不算是個多話的人。
她抿抿嘴,說:「對了,我把我家自行車推下來了,這個我們縣裡的修理鋪已經看過了,確定不能修。
你這邊確實可以……」
她的未盡之言,許老三聽出來了,他爽快:「我家有高手,說不定能修好,如果修不好,我原價倒騰給我們收購站也不費勁兒。」
他其實不太會看,但是他聽雪林說過,只要不缺大零件,那麼收了就不會虧。
很多自行車,其實不是修不好,而是修理鋪不願意修。
當然,也有是確實技術不太好,就湊合混個工人職位的,小毛病可以大毛病不行,這種確實是不會修;但是也有一部分大工,他們不是不會修,而是不樂意修。
如果毛病特別大,需要的時間就很多很多,耽誤四五天,費用也高很多,十幾二十都是要得。
而且,如果修完了出現反覆的問題,也很容易被人找上門。
他們都是掙個固定工資,可比幹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呢。
有時候啊,這個時代的人看著特別的淳樸,但是有時候,有各自有自己的明哲保身。
畢竟,現在並不是所有事情都順順利利。
所以特別大的問題,一般修理鋪都不給修的。
「那你看看,這車你能給多少錢?」
許老三:「二十五。」
他認真:「你們看行嗎?」
英子詫異的看向了許老三,似乎沒有想到他會給這個價錢,這價錢一下子就多了八塊,可真是不老少了。
她以為,多個三塊。
二十就不錯了。
「這麼多?
你不會虧嗎?」
說完之後,她自己又有點懊惱了。
許老三微笑:「應該不至於吧,我跟范偉關係不錯的,反正我可著自己最大的能力來。」
這麼一說,英子也笑了,說:「那也不能讓你吃虧。」
許老三搖晃了一下手裡的糖,說:「那咋是吃虧了?
我還托范偉幫我買到糖了呢。
我們那邊特價可買不到這樣的好糖。
就算是虧一點,我都覺得是自己占便宜了。」
英子瞅了一眼,笑著說:「那行,我們也占你這個便宜。」
到底是男女有別,英子拿了錢,沒和許老三說更多。
實在不方便的,她交代范偉:「都晌午了,你領著許兄弟去國營飯店吃點飯。」
她掏出兩張糧票,塞在了范偉的手裡:「你去。」
范偉:「哎,這不能要。」
英子:「別跟我撕把,去吧。」
范偉撓頭:「好。」
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
英子站在原地,眼看著范偉領人離開,從中掏出五塊,揣進了自己的腰包,隨即捏著錢上樓。
這廂,范偉領著許老三來到國營飯店,兩人吃了飯,范偉拍頭:「你看我這記性,你沒買到麵粉做炒麵,我們可以直接買幾個饅頭給你帶著啊!」
許老三:「這不必。」
范偉按住他:「怎麼不必?
你幫了我那麼大的忙,讓我在英子面前有了面子。
我買幾個饅頭算啥?
還有幾個饅頭?」
服務員:「就剩五個了。」
范偉:「都給我們了。」
他把糧票遞過去,又遞過去一塊五。
許老三與他爭了一下付錢,但是「沒」爭過范偉。
范偉很真誠:「哥,我發現,你這人特別的旺我!」
許老三:「……好巧,我覺得你也特別旺我。」
因為許老三是傍晚的火車,所以也不能久留,一過午飯,范偉就把他送上了去城裡的小汽車。
許老三看著對他瘋狂揮手告別的范偉,覺得這朋友真是交的好,相當不錯。
好像,他每次來,都能滿載而歸。
這概率高的,他自己都要懷疑人生了。
果然,旺他啊。
超便宜的紅糖白糖。
老破舊自行車。
白面饅頭。
雖然他也有付出,但是相比於他的收穫,付出就相當合適了。
再怎麼的,這個自行車還不賺個八十嗎?
他這次出門,那是相當合適的,兩塊手錶一輛自行車就賣了三百五十五。
他實實在在的花費,也就是二十五的自行車錢。
他手裡,正經還剩三百三。
許老三坐在車上,默默的給自己算了帳。
他出門的時候在大隊預支的錢,還有自己省下來的錢,更甚至包括雞蛋的錢,算來算去,許老三算著剩下的錢,微微一笑,深感欣慰。
如果沒有賺頭,誰要出門啊。
還別說,許老三這一趟,時間還挺緊迫,他不敢耽誤,趕緊去了距離車站最近供銷社,出門一趟,不帶禮物會叫還叫當爹的嗎?
雖然沒有糧票,但是許老三還是有不少選擇的。
不知道為什麼,出門的時候,感覺一路長的不行,好像沒有盡頭,遙遙無期。
而回來,那就截然不同了,這一路上,許老三覺得時間倒是過的挺快,等到了縣裡,雖然已經是半下午了。
許老三也是一點疲憊也沒有。
只有即將到家的亢奮。
遠遠的,他就看看到許五伯了,他是專程來車站等他的。
許老三:「五伯。」
扛著自行車,飛快的就過去:「你是來接我的?」
許五伯:「大隊長說你是今天回來,我中午就到了,一直在這裡等你。」
他來縣裡真是少之又少,在這裡等人,緊張極了。
就感覺所有人都看他,好在,終於把人接到了。
他看向了這個自行車:「哎?」
咋記得不是這樣的?
「你這車?」
他記得,挺新的啊,這麼舊的嗎?
許老三:「別提了,我這不是給人送車嗎?
結果誰知道人不在,我火車又不能等,這不是只好帶去省城了嗎?」
許五伯:「!」
許老三:「虧得我有車,我好幾個大袋子,拿都沒法兒拿,也沒個幫手。
好在可以騎車,只不過,我不是住店嗎?
這好車就讓人給盯上了。
生生把我好好的車給換成了破車。」
許五伯急了:「我的天,這得找啊。」
許老三:「找啥啊!咱們在那邊人生地不太熟的,人家就看你是外地人才坑你呢。
他們方言和咱們有點不一樣,我估摸著自己是被盯上了。」
許五伯:「這可怎麼辦。」
許老三:「雖然吃了虧,但是也不算不能挽救,我兒子不是會修車嗎?
我尋思回家讓他收拾一下,自己稍微貼一點,都是不至於虧太多。」
一老一少,兩個人趕著驢車往回走。
許五伯很為許老三擔心,許老三:「你知道的,我家雪林厲害,這事兒真的不妨事兒,就是說出來不好聽。
讓人坑了。」
許五伯一想也是,建義家還有大隊長的自行車,都是雪林鼓搗出來的。
可見他是有水平的。
可雖然不虧,這事兒也氣人啊。
他說:「這外面的人太壞了。」
許老三點頭,十分心有戚戚焉:「他們確實不是啥好人。」
都能黑吃黑,哪裡會是什麼好人?
「你這麼精的人出門都能著了道兒,咱們鄉下人就得老老實實在老家待著啊。」
許老三:「也不是這麼說,雖然外面壞人多,但是好人也多。
就像是我接觸的這個收購站的副主任,就是個大大的好人。
我還給咱們造紙廠攔了一批小活兒。」
「什麼!」
許老三笑了:「到時候少不得還要用您幫忙拉貨。」
許五伯曉得許老三的意思,他低聲:「你真的能把我弄到糖廠拉貨?」
這是他們當初讓位置講好的條件,不過他心裡還是有點不打準兒啊。
許老三:「五伯,您說什麼呢?
咱們可不是去糖廠,您不是給大隊部幹活兒嗎?
糖廠,那您是義務勞動啊。」
許五伯到底這把年紀,可不傻,立刻笑了:「對對對。」
「凡事兒有個循序漸進,您在稍等一下。」
許五伯:「我信你小子。」
許老三出門不過六七天,但是一回到村子,就覺得好像很久都沒回來了,真是歸心似箭。
此時已經天黑,他也不與許五伯寒暄更多,扛著自行車小跑兒回家。
還沒到家門口,就看到炊煙裊裊。
「爸!爸爸!」
清脆的小女娃叫聲響起,許老三定睛一看,蹲在籬笆院兒門口的小丫頭不是旁人,真是他家崽。
許桃桃嗷嗷的就跑,像是小火車頭一樣,一下子撲到了許老三的身上,她抱住爸爸的腿,叫:「爸爸,我等你好久啦!」
許老三趕緊扔掉車子抱起閨女:「哎呦我的桃子,你咋輕了呢?」
許桃桃:「我想爸爸了,茶飯不思呀。」
許老三感動的淚眼汪汪,沒辦法,別看出門他是硬漢!
但在家的時候,他是個很容易感動的愛哭包啊!
他家,他是愛哭第一名。
許老三:「我桃子真是太好了!爸也想你,爸在外面,就想著回來給我們桃子帶什麼好東西,桃子稀不稀罕呢。」
許桃桃翹著小嘴兒笑眯眯:「爸爸不用給我帶禮物,爸爸能夠平平安安的回來,就是最大的禮物。」
許老三:「嗚嗚嗚,爸爸真是沒白疼你。」
這父女倆的一處處兒的,倒是把許柔柔引了出來,許老三:「柔啊,你想爸了嗎?」
許柔柔默默看了許老三一樣,看著自行車,拎著許老三的包,大步流星的進了院子。
許桃桃大聲告密:「爸爸,姐姐也想你了,但是姐姐是個鋸葫蘆嘴,她死鴨子嘴硬不說!大人和大孩子都一樣,十分的彆扭。」
許柔柔很不自在的走快了一點。
許桃桃繼續大聲:「我姐姐做夢還叫你了,我都有聽見。」
許柔柔一個踉蹌,險些摔了,她回頭,怒道:「你別胡說!」
許桃桃反駁:「我才沒有胡說,我不是一個撒謊的壞孩子!姐姐不能冤枉我。
我半夜起床上廁所,聽得真真兒的!你叫爸爸爸爸,叫的可大聲了。
媽媽都有聽見的。」
許柔柔:「我是做夢吃東西吧嗒嘴,叭叭叭,不是爸爸爸!」
許桃桃高聲:「你騙人!」
許柔柔:「才沒有。」
說到這裡,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跟一個小豆丁在大街上叫囂什麼啊!
許柔柔撓撓頭,說:「我不跟你說!」
隨即快步進門。
許桃桃仿佛自己看懂了,說:「爸爸你看,姐姐是不是害羞了?
我就是拆穿她了。」
許老三:「嗚嗚嗚嗚,我真是個人喜兒啊!」
許柔柔:「……」
許桃桃摟著爸爸的脖子,說:「爸爸,我們都知道你今晚要回來,所以我下午就坐在門口等你啦!」
許老三:「你真乖。」
許桃桃:「開始的時候,所有小夥伴跟我一起等,後來,海風海浪回家吃飯了;再後來,表哥回家吃飯了;再再後來,朗哥哥也回家了。
後來嘉嘉也走了。
就我自己,但是,我等到爸爸啦!」
許老三感動的掉眼淚:「我閨女,是天下間最好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