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溫蕙覺得陸睿院中的人對她似乎格外地恭敬,比她自己院子裡的人還更恭敬幾分。甚至可以稱得上敬畏了。

  真是奇怪。

  待下人們散去,各歸其位,陸睿挽著她的手帶她參觀他的院子。

  有小山擋著,雖然就在園中,從外面也只能望見一截翹起的屋檐,和頂上一個亭子。院門一關,自成天地,實在是清靜。

  溫蕙原心裡想著玉姿的事,哪知道待登上高亭,頓覺眼前開闊,整個園子都可俯瞰了。遠遠的,還能看到各路院房的屋頂。

  層層的,庭院深深,又幽幽。

  溫蕙忍不住感嘆:「這宅子真大。」

  「不算什麼。」陸睿道,「什麼時候帶你回餘杭老宅,你才知道什麼叫作『大』。」

  溫蕙倒抽口涼氣:「有、有多大?你說說嘛。」

  陸睿一笑,輕輕踩了踩腳下:「這個不過是挖湖時的土推起來的土坡,稱一聲『山』不過誇大而已。在餘杭老宅,是真的有山的。」

  溫蕙眼睛都瞪圓了:「所以是,家裡的院子把山都圈進去了嗎?」

  「是呢。祖父的書房就在山上。」陸睿道,「祖母原陪著祖父住在山上的院子裡,祖父去世後,祖母一個人在山上孤寂,才搬下來了。因我在餘杭讀書,父親在外為官,那書房便給我用了。到時候帶你去看,咱們回餘杭,便可住在那裡。」

  溫蕙開心地答應了。

  兩人在亭子裡說了會兒話,溫蕙的心裡不免還惦記著玉姿的事。偏陸睿提都不提,仿佛這個人不存在似的。溫蕙不免有些神思不屬。

  陸睿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端想看看溫蕙的耐心有多深。

  溫蕙心裡對那個通房存了許多小姑娘家家的比較之心,又想著陸夫人之前教自己的「不失風儀」,努力地想撐起「少夫人」的身份。

  只時不時地偷瞟陸睿,那靈動眼睛裡哪藏得住什麼心思。陸睿肚裡笑得不行,面上只不動聲色,與她閒扯,講講餘杭陸家,又講講餘杭虞家,道是虞家的千畝荷花池,在整個餘杭是多麼的知名云云。

  但時間一長,溫蕙漸漸懷疑起陸睿來。

  也說不出來什麼道理,就是一種奇怪的直覺。覺得這個傢伙雖然臉上一本正經的,但總好像在逗自己。只因她也會看人的眼,陸睿那眸子裡總有一閃而過的笑意。

  賞著景聊了一會子,陸睿看看天色,道:「現在若先回你那裡去,再去母親那裡,怪折騰的。去我屋裡坐一會兒,待會直接過去上房吧。」

  溫蕙答應了,但欲言又止。

  陸睿假裝看不見,牽著她的手走下台階,帶她回了正房。

  只溫蕙自己都感覺出來自己臉上帶出來些什麼,陸睿這「看不見」未免有點太生硬了。溫蕙已經十分肯定,陸嘉言定是在戲弄她了!

  她一路忍到到上房。陸睿牽著她的手穿過正堂,進入了西次間。

  溫蕙看著屋裡有兩個伺候的婢子,剛才都已經給她磕過頭,認過她這個少夫人了,她便「咳」了一聲道:「你們出去吧。」

  婢子們看了一眼自己家公子,公子嘴角含笑地看著少夫人,顯然沒有異議。婢子們便躬身退下了。

  待退到外面,一個婢子輕聲說:「我去看看茶。」便去了茶房裡。

  這一次過來,溫蕙沒帶青杏,帶了梅香。梅香原就是從這個院子裡調過去的,與院中人都熟稔。正帶著銀線在茶房裡吃茶,讓她和陸睿的丫鬟熟悉熟悉,見這婢子來了,問:「是下來了嗎?」

  「是呢。」婢子說完,梅香和銀線便都站起來了,準備過去伺候。婢子掩口一笑,道:「不用著急。」

  梅香問:「誰在跟前伺候呢?」

  婢子道:「本來我和月影都在的,只讓我們都出到外面來了。」

  梅香便和銀線對視了一眼。因為銀線才是溫蕙的貼身大丫鬟,這情形要不要過去,她得聽銀線的。

  銀線老神在在地問:「月影還在那是吧?」

  「在呢。」婢子回答,「就在門外聽候。我取了熱茶,這就也回去。」

  銀線猶豫一下,對梅香說:「那,咱們再喝會茶吧。」又對婢子道:「有勞姐姐了。」

  婢子客氣了一句,端著熱茶回去了。

  關於溫蕙和陸睿之間尺度的問題,銀線和劉富家的這幾天一直在嘀嘀咕咕。便是今天來之前,陸睿自己在房裡幫溫蕙梳妝的時候,她倆都還在外面嘀咕了一通呢。

  主要還是擔心溫蕙小,又擔心姑爺血氣正盛的年紀,怕他忍不住。

  可他們又的確已經拜了天地,是夫妻了。若總是有心隔開兩個人,又怕陸睿著惱,傷了夫妻感情。

  嘀咕來嘀咕去,劉富家的還是傾向於不要管,夫妻間自然是越甜越膩感情越好。也是因她自己便是童養媳,七八歲便送到婆家幹活,婆婆著急抱孫子,十三歲就讓她和丈夫圓了房,所以其實也不覺得啥。

  銀線瞪眼睛:「那成親那天晚上,姑爺喝了酒過來,你巴巴地趕過來?」

  「???」劉富家的莫名道,「我是怕姑爺喝了酒亂來,咱們姑娘不懂,萬一急起來把姑爺打傷了怎麼辦?」

  你自己陪著長大的姑娘,你不曉得她有多厲害嗎?

  劉富家的雖然以前沒有進溫家做事,可人也在軍堡里。軍堡里的人家,誰還不知道溫家姑娘擂台上一根白蠟杆子撂翻三個軍漢的事跡啊。姑爺那小細胳膊小細腿,斯斯文文的模樣,萬一打起來,她皮糙肉厚的,拼著挨姑娘打也要衝進去把姑爺搶出來。

  她道:「離家之前,夫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叫咱們看著姑娘千萬別對姑爺動手的,你咋忘了?」

  銀線:「……」好叭。

  婢子們一離開,溫蕙就揪住陸睿的袖子:「你是不是在戲弄我?」

  陸睿裝傻:「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行了,就這副樣子,百分百在戲弄她了。

  「別把我當傻子,哼。」經常被全家喊「傻子」的溫蕙氣哼哼,「你那個通房呢?」

  陸睿看了一眼另一個方向的槅扇,道:「可能在裡面?」

  他似笑非笑:「你敢不敢進去看看?」

  那個槅扇再裡面,就是陸睿的臥室了。

  女子當然不能隨便進男子臥室。溫蕙以前倒是去過哥哥們的臥室。但只要不管哪個哥哥一成親,溫夫人就再不許她再進哥哥的臥室了,頂多也就是到次間裡去。

  但陸睿不是隨便什麼男子呀,他是她的夫君呀。

  溫蕙突然意識到,她其實是擁有著正大光明、理所當然的進出陸睿臥房的權利的。這……真讓人心動。

  她揚起下巴,不輸氣勢地說:「那有什麼不敢,我是你娘子,自然可以進去。」

  她突然想起來,昨天在車廂里,陸睿吻了她,笑得那麼張狂地說「我是你夫君,想對你做什麼都可以」,忙加上一句:「想什麼時候進去,就什麼時候進去!」

  陸睿驚嘆,忙抬手一揖,道:「這位女俠,小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

  又伸出手:「娘子請。」

  嘖,又逗她,老逗她!

  溫蕙冷冷拿眼角夾了他一眼,努力學著陸夫人冷淡的樣子,穿過了槅扇,進了陸睿的臥房。

  陸睿拳頭抵唇憋住了笑,跟著她進去了。

  溫蕙進來打量了一周,不由感嘆,雖與哥哥們的臥室風格截然不同,但依然能感覺得出來,真是男孩子的臥房啊。

  帳子都是蓮青色竹紋的,銀鉤掛著。

  牆上掛著的四副立軸,不是常見的梅蘭竹菊,而是畫的同一株松樹,只背景卻分了春、夏、秋、冬。這般有趣,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陸睿自己畫的。

  窗下有榻,旁邊的梅瓶里插著斜斜的一枝,不知道什麼,一朵花也沒有,只有干和葉。但多看兩眼,便覺得別有意境。

  朝裡面,有山水屏風,想來是跟她房裡一樣,後面是更衣之處,還有淨房。

  這房間的雅致一如溫蕙預想,只溫蕙原想著,這屋裡還該有一個美貌丫鬟守著,說不定就坐在床邊繡著花或者打著絡子什麼的等著陸睿回房和她生娃娃。

  只進來了,卻空無一人。

  掃了一周,真的無人。

  溫蕙轉身便想質問陸睿人在哪裡。

  卻看到陸睿雙手在背後將門扇合攏,後背一頂,用身體將槅扇的兩扇門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空空的房間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甚至次間裡也沒人,婢子們剛才被她趕到外間去了呢。

  陸睿看她的眸子裡有亮光,仿佛成親那晚他酒醉時的那種亮光。

  經歷了這幾天,溫蕙已經很明白那種亮光意味著什麼了。她下意識地便退了一步。

  但陸睿已經欺上前,將她抱在了懷裡。

  溫蕙嚇壞了,忙兩個拳頭抵住他胸口,連聲道:「不可以!不可以!」

  陸睿挑眉問:「什麼不可以?」

  溫蕙兩頰似染了胭脂,道:「你不能再吃我的口脂了!會被她們看出來!」

  陸睿的臉貼近她:「那又怎麼樣……」

  溫蕙道:「會、會被笑話!」

  「不會的。」陸睿的鼻尖貼近,呼吸可聞,「別忘了,你是我娘子……」

  那唇終究是貼上來,熱熱的。

  他身上淡淡的香,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