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熱熱鬧鬧,遠處的彩台更是充滿了節慶的氣氛。
皇帝駕幸的時候,百姓們的情緒高漲起來。溫蕙從房間的窗戶里看到外面一片片跪下,因有先後,從高處看便宛如波浪層層。
又山呼萬歲,慶賀節日。
元興帝穩固局面,淳寧帝勵志圖新。七八年過去,景順五十年的那場戰火已經沒了影子。
溫蕙遠遠望過去,皇帝的身邊圍滿了人,根本看不到皇帝本人。
這種時候,霍決必然在皇帝身側。他掌著護衛之事,片刻與皇帝不離身,今天他可要忙死了。
溫蕙的嘴角不由勾了勾。
她目光移動,皇帝身邊許多朱紫之色,卻也間雜著一些青色。
這樣低品階,卻能伴在皇帝身邊的,必然是翰林們無疑了。
這裡面有一個,肯定是陸睿。
這個距離,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誰是誰。
隔壁卻忽然傳來聲音:「我看到小陸探花了!就是那個!那個!」
正常在房中,不會聽到隔壁的聲音,這酒樓房間的隔音還是很好的。
只現在,大家都推開了窗,都把身子探出去,便聽到了隔壁窗的聲音。只窗扇擋著,看不到人。
溫蕙回頭問:「隔壁是誰?」
秦城叫人去看了,很快來回稟:「渝王家小郡主換到隔壁了。」
聽聲音像是年輕的小姑娘。
陸嘉言的新婚妻子,也是年輕的小姑娘。
年輕的小姑娘,真的很容易為男人的外貌所打動。在這件事上,陸嘉言幾可稱無敵。
溫蕙笑了笑,搖了搖頭。
隔壁,小郡主問:「寧氏應該已經到了開封了吧。」
內侍回道:「算時間,半個月前就該到了。」
小郡主道:「那她現在幹嘛呢?在開封看賽龍舟嗎?」
內侍湊趣道:「說不定床前嘗藥呢。」
小郡主樂不可支。
「陸夫人連婚禮都沒來,聽說一直病著。寧氏最好就別回來了。」她搖著扇子道,「一輩子在那邊伺候婆婆,多孝順。」
她臉上的笑冷起來,森森的。
丫鬟們都低下頭不敢說話。
屋中的氛圍與隔壁,截然不同。
熱鬧了一天,實在是盛世佳節。
有許多新的詩篇佳作傳出來,小陸探花的詩才,受到了皇帝的親口讚譽。
當初殿試,陸嘉言本就是狀元才,因生得太好,強被皇帝點了探花。他如今簡在帝心,是明明白白了。
寧家這門親結得當真好。
待龍舟賽罷了,皇帝擺駕回宮了,小郡主瞅著沒熱鬧看了,打算自己製造點熱鬧。
她勾勾手指,把心腹內侍召到眼前:「隔壁的霍夫人,今天是戴面衣,還是戴帷帽?」
內侍道:「我去問問。」
出去花了錢,問了店小二,回來道:「戴了帷帽呢。」
「京城還沒人知道她長什麼樣呢。」小郡主道,「讓我來先瞅瞅吧。」
內侍不安:「不大好吧,她夫婿畢竟是霍都督呢。」
小郡主道:「她要不是嫁給了霍臨洮,我稀罕看她啊?」
內侍沒辦法,只好去布置。
好在不是什麼大惡事,也不會傷了霍夫人真結仇。
溫蕙房中收拾停當,她戴好了帷帽:「走吧。」
房門推開,番子們先魚貫而出,溫蕙才出來。
穿過了走廊,到了大堂上方的回字廊中,對面忽然衝出一個托著空托盤的店小二,一邊嘴裡喊著「來了來了」,一邊急急往溫蕙身前沖。
他沖得猛,一般人家遇到這情況,走在前頭的人可能就被他沖開了,就直接被他衝到溫蕙跟前了。
可監察院霍家,豈是普通人家呢。
走在前面的番子已經閃電般地出手。衝過來的這人不得已,也只能出手。
交手只在電光火石間,那人就已經被按在地上了。
因番子們可不跟你講什麼一對一單挑,同時出手的有好幾個人。且跟在溫蕙身邊的,個個都是好手。
那人大叫:「貴人饒命,貴人饒命,都是小人不對,跑得太急,險些衝撞了貴人!」
他雖這麼說,溫蕙卻蹙眉。剛才她看得清清楚楚,這人功夫不算很好,但也不可能是個店小二。
秦城卻忽然貼近溫蕙,低聲道:「夫人,這人是個內侍。」
他頓了頓,忽又道:「渝王府小郡主在對面。」
溫蕙看過去,對面迴廊上有個女子帶著一堆丫鬟婆子還有內侍。她是宗室,自然可以役使內侍。
果然,是個年輕的小姑娘。
但小郡主的房間就在溫蕙房間的隔壁,她就算是比溫蕙先出來,也不該走到對面去,因為下去的樓梯在中間呢。
她在那個位置,只能是為了正面、全景地看溫蕙的熱鬧。
地上的人猶在喊「饒命」,溫蕙道:「沒事,放了他吧。」
番子們放了手,那人咚咚給溫蕙磕頭謝恩,然後低著頭掩著臉跑了。
番子們前後護著溫蕙下樓。
小郡主氣得直拿扇子拍欄杆:「怎麼這麼沒用。」
心腹內侍不敢說話。他是小郡主的貼身護衛,自己也是武侍。剛才看得明白,那霍夫人身邊跟著的,分明都是番子中的精銳。
實不是他們能比的。
小郡主又抱怨:「她排場還挺大。」
其實溫蕙帶的人也並不比旁人家多。只她身邊的番子都是精銳,走起路來帶風,下盤沉穩,便給人一種有氣勢的感覺。
小郡主又抱怨:「看看人家,看看你們!」
扇子抽打了內侍幾下子解氣。
溫蕙一邊下樓,一邊問秦城:「她想幹嘛?」
她對渝王家小郡主實在一無所知,不明白她想對自己做什麼。
秦城卻猜到個七七八八:「大概,想看看夫人的臉。」
他道:「夫人從不露臉,京里總有人好奇的。」
誰還沒有點好奇心呢。
可再好奇,也沒有誰讓手下人喬裝打扮去衝撞別人家女眷的吧。
溫蕙問:「秦城,要比壞的話,還是你們家都督更壞吧?」
回答「是」或者回答「不是」,好像都不對。而且怎麼這時候就成了「你們家」的了呢?
秦城就哼哼兩聲,低頭藏住笑。
「別裝啦。」都督夫人道,「該怎麼教訓她,你看著辦吧。」
秦城咧開嘴笑:「交給屬下。」
小郡主的馬車在路上,馬忽然受驚揚蹄,把車掀翻了,將她摔出來,眾目睽睽之下摔了個狗啃泥。
查問是怎麼回事,原來是路上斜刺里忽然衝出個人來,給了馬一下子,才驚了馬。但去尋那個人,早消失在人海中了。
小郡主丟了丑,大怒,非要五城兵馬司逮了那個人不可。
今天是端午正日子,皇帝親至龍舟賽場,五城兵馬司的人根本沒有喘口氣的功夫,真的是辛苦了整整一日維持治安。
這一天不知道處理了多少起小偷偷東西、登徒子調戲婦女、人拐子拍孩子的事。
小郡主這邊要捉的人,臉不知道長什麼樣,衣著也是普通,走進人群里看不見的那種。這讓他們逮個球啊!這不是存心添亂嗎!
此時滿街上都是看龍舟散了的人,隨便一個人扎進人群里,都跟水銀泄地似的,哪裡還抓得住。
五城兵馬司的人只能哼哈著應付了小郡主,抽身撤了。
氣得小郡主抽了馬夫兩鞭子。
溫蕙回到家自己用了飯。
宮中還有飲宴,果然很晚霍決才回來。
他一見到溫蕙便抱怨道:「累了整整一天,腰酸背痛。」
說著,還捶肩膀,拿眼睛直看溫蕙。
溫蕙無語,過去沒好氣地幫他解衣裳。
多大的人了,成天就想讓她黏著他,關心他。
「都督這樣子,讓院裡的大家看見,怕不得眼珠子都掉下來。」她啐他。
霍決笑了,抱住了她一勒,便叫她雙腳離地。
「小郡主的事可出了氣了?」他道,「若沒有,我叫秦城再去教訓她一下。」
「你消息可真快。」溫蕙道。
霍決說:「秦城專守著等回來給我說呢。」
溫蕙道:「小事而已,已經教訓過了,清帳了。」
霍決道:「你其實跟小時候還是一樣的,喜歡一件事一件事算清楚。扯平了就算過去了。」
當年她跑到長沙府也是,知道原來溫家賣了她的嫁妝散了積蓄救下了霍決的命,所以她跟霍決解除婚約可以說是兩不虧欠,她整個人就放鬆了,可以坦然地接受家裡給她再議親了。
「我一直都這樣的。」溫蕙道,「我可不是以德報怨的那種人。」
霍決道:「那種是傻子,可別是。」
溫蕙道:「其實就是個小得不用提的事,只我討厭這位郡主娘娘的做派。沒人主動招她惹她的,她卻要去動別人。實讓人喜歡不起來。」
她又道:「不過秦城做事很有分寸,只是一點點教訓,也並沒有太過分。不會給你惹麻煩。」
霍決嘆氣。
溫蕙莫名:「怎麼了?」
霍決道:「你怎到現在都不懂?」
他道:「我何時怕過麻煩?對旁的人來說,我才是那個『麻煩』。」
「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惹出些麻煩,闖出些禍來。越大越好,捅破天也沒事。反正沒有別的人能收拾最好。」
「就只有我,我去給你收拾。這時候才顯我能耐,才好叫你知道,你離不開我。」
溫蕙正拉開了他的衣帶,抬眸看他片刻。
「傻不傻。」她道,「去洗澡。」
霍決又勒起她腰,讓她腳不著地,往淨房去。
「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