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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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家五夫人此時慶幸萬分,狠狠地發作了寧五爺一通。

  「說什麼皇后皇后,說得仿佛皇后已經是咱家的一樣!」她道,「幸好沒把菲菲送進宮去!」

  和寧菲菲一樣被自己的家族作為皇后候選人送進宮裡「進學」的女孩子都被皇帝留下了。誰不是奔著皇后的位子去的,結果呢?

  大家裡尊貴的嫡女,個個都做了妾婦。

  別說什麼皇妾貴,皇帝的妃子一樣是妾婦。更何況嫡女們還不是妃呢,莫說妃,連嬪都不是,只是貴人。

  當然大家都明白一開始的低位是為了給以後的加恩晉級留出空間來。

  但寧五夫人是個當娘的,她昨日裡去了孫家,孫家二夫人哭得跟什麼似的。想想在自己家裡養得金尊玉貴的女孩子,從此在那深宮裡熬日子。弄得她都跟著掉淚了。

  此時此刻,就萬分慶幸!

  菲菲自己看上了小陸探花,跪在她跟前苦苦哀求。這事後來傳到了她祖父的耳朵里,她祖父拍板,讓去陸家探口風。

  往陸家去的人家可不止他們一家。連渝王家都去了。

  最後,陸家選了菲菲!

  聽說渝王家小郡主為這個都發瘋了,把自己閨房都砸了。

  和別人家一對比,寧五夫人就覺得胸口真是通暢。

  她發作了一通,寧五爺訕訕地,道:「現在看來,倒是好事。」

  「當然是好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寧五夫人笑罵道。

  女婿是探花郎,過門就有誥命,家裡富庶,又是獨生子,不必從秀才娘子、舉人娘子開始在一大堆妯娌中慢慢熬。

  何況女婿還生得那樣好看!

  若非挑剔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就是女婿年紀稍大一些,可也才二十四五。正是男子盛年,還已經過去了青澀不成熟的階段,不必陪著他熬到成熟他又對你沒了新鮮。

  再一個便是家裡有個女兒。可總比有個兒子強百倍,而且年紀還小,能養熟。

  女孩才能在娘家待幾年?好好地教養她,好好地發嫁了,正讓人看看寧氏女的教養氣度。

  寧五夫人越想就越開心。

  因著小陸探花要守一年妻孝,兩家暫時只是作了口頭的約定。但寧家已經開始準備起來了。

  寧菲菲都不出門了,專心在家裡備嫁。

  這丫頭心情雀躍歡喜,這半年不知道寫了多少首詩,那快樂都透出紙背了。

  開封陸府。

  針線上的把陸夫人的新斗篷裁好了,狐皮、水貂,都是最好的皮料子

  裝在箱子裡,先抬著去了書房給老爺過目。

  陸正檢查了一下,果然都是最好的,點點頭:「去給夫人送去吧。」

  老爺愛重夫人,吃的喝的用的,都要撿那最好的往上院送。

  針線上的人應了「是」,抬著箱子往上院去了。

  書房裡恢復了安靜,陸正一個人坐在那裡,臉色陰晴不定。

  他剛拿到了最新的邸報,才知道趙勝時被砍了頭。後來他跟趙勝時沒有再聯繫,他一直以為趙勝時好好地在順德府做官呢。

  怎麼就死了呢?

  雖然趙勝時落馬的原因和江州堤壩案無關,但他……都拿溫氏去討好霍決了,怎麼就死了呢?

  陸正本來想弄死溫二,結果溫二跑了。

  他的人一路追也沒追上,去青州轉了一圈也沒發現溫二的影子,只有溫氏的大哥和侄子還在牢里。青州那邊辦得不錯,把溫二辦成了逃兵,料想他也不敢現身了。

  陸正本來是鬆了一口氣的。

  突然,溫家就翻身了!

  監察院那個念安跑到青州去了,給溫家翻了案。

  陸正為什麼會知道呢,因為念安派了個人來敲打了陸正,告訴他溫氏的事情已了,叫他別碰溫家。

  陸正隱隱有很不好的感覺。

  最開始,他還不知道趙勝時背後的大人物是誰,被迫將溫氏送了出去。

  結果引出了監察院左使念安,這才知道趙勝時要用溫氏討好的人竟然是霍決!

  真不知道這個霍決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見到過溫氏,竟被她的美貌吸引,強取豪奪。他令念安來到開封,催促陸正把溫氏的葬禮辦了,抹消了溫氏這個人的存在。

  只監察院太過特殊,霍決這個名字聽著就讓人冒冷汗,陸正連攀附之心都起不了。

  且霍決在女色上的名聲十分之不好,癖好特殊,據說常常在床笫間折磨死女人。宦官有時候是有這種癖好的,稗史里記載的就有好幾個出名的。

  那溫氏被他看中,大約就是被弄去折磨了。

  只溫氏身份特殊,士大夫之家的正妻,若叫人知道,怕引起公憤。想來他也不願意多事,故叫念安來開封掃了個尾。

  從此世上沒有陸溫氏,哪怕在霍決的床上被玩死了,死的也只是個無名之女。

  正合陸正的意。

  可如今,念安跑去青州給溫家撐腰,陸正就懵了。

  聽念安派人傳話叫他「不要多事,別碰溫家」的意思,那溫氏……莫非還活著?竟得了霍決的寵愛不成?

  除了這個,也沒其他能解釋這件事的了。

  想到這個可能,陸正一時不由額頭冷汗。

  因也怕溫氏真得了霍決的寵,借霍決的手報復他。

  要不然趙勝時怎麼就死了呢?明明都把溫氏送給了霍決,討了好了啊!

  越想越是可能。女人的枕頭風對男人很有用,不知道對宦官是不是也一樣有用。

  但陸正又想想,趙勝時雖然死了,念安對他也不過就是警告不要動溫家而已。

  說到底……這個家裡,還有虞氏,還有陸璠,還有陸睿呢。

  陸正作為公公,雖然和前兒媳接觸不多,可也知道這三個人,哪個都是溫氏捨棄不了的。

  這麼想,心裡又踏實了很多。

  想了想,陸正溜達著去了上院。

  上院的門子上有兩個粗壯的婆子守著,見著他都趕緊行禮。

  陸正進了上房的次間,屋裡熏著名貴的香料,桌上琉璃盞里盛著的是剛上市的冬棗和甜橘,都掛著水珠,新鮮著。

  陸夫人倚在榻上半躺著,見是他來,緩緩翻了個身,面沖里躺下。

  陸正剝了個甜橘嘗了嘗,滿意:「這橘子水分挺好的,也甜。你多吃點。我吩咐過廚房了,揀最好的給你。她們要是敢怠慢你,我剝了她們的皮。」

  頓了頓,他又道:「荃兒輕狂,冒犯了你,我已經將她發賣了。書房裡的丫頭現在都規矩了,再不會有人敢冒犯你。我們陸家,不是那等沒規矩的人家。」

  他聲音十分溫柔。

  他長得也英俊,雖年紀大了,也是個英俊有風儀的中年人。

  如今這院子裡的丫鬟換過幾茬了,知道得多的,人都不在了。外面聽喚的丫鬟都是後來的,隔著槅扇聽著屋子裡面老爺柔聲細語,講的還是餘杭話,聽起來就更溫柔了。

  「溫家,已經沒了。」陸正說。

  陸正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冒這麼一句。他根本沒想過說這樣的話,只陸夫人一直背對著他,仿佛看不見他這個人似的,他心底就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惡意,這句瞎話張嘴就冒出來了,連底稿都沒打。

  果然,陸夫人的肩頭顫了顫。

  陸正嘴角勾起,有種莫名的快感。

  他接著道:「也怪不得別人,他們當百戶的,吃空餉,一抓一個準。溫二郎來開封,竟連個假也未申辦,那邊一查,就算作了逃役。」

  謊言自然而然地,連貫地就從嘴裡溫柔地說了出來。就為了刺進那個清高女人的心裡,狠狠地刺痛她。

  「溫家的男人都刺配邊疆了,女人大歸了。」

  「以後青州,沒什麼溫家了。」

  「你也可以消停了,別多想了。」

  「你好好養身體啊。嘉言一直寫信來,關心你呢。他在陛下身邊隨侍,耗心力的,又要照顧璠璠。你別讓他多操心。」他笑吟吟地說,「你要是身體養得好,等明年,我讓你過去主持他的婚禮。這一次取的是寧閣老的孫女。」

  「從前,我給嘉言娶了個軍戶女,讓你不高興了。這一次,嘉言自己選的,可是樂安寧家。與我們門當戶對,寧九姑娘亦是個才女。這一回,你總該高興了吧。」

  看著陸夫人微微抖動的肩膀,陸正獲得了一股難言的愉悅,連先前擔心溫氏得了寵報復他的焦慮都沒了。

  「你好好休息。」他溫柔地道,「別太高興。情緒大了,傷身。」

  嘴角勾起,負著手,悠然地離開了上房。

  陸夫人肩膀抖動。

  猶記得那年,小夫妻圓房,聽說鬧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手拖著手來給她敬媳婦茶。

  她端著茶盞,看兩人穿一色的衣裳。

  從此,嘉言有了娘子;從此,蕙娘有了夫君。

  她那時候,喜悅又悵然。

  陸夫人捂住了臉,眼淚淌濕了引枕。

  嘉言又要有娘子。

  蕙娘……還活著嗎?

  她如今,問都不敢再問。

  只有眼淚淌不盡。

  京城的十月,風已經涼了。

  霍決道:「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城外走走吧。」

  溫蕙轉頭看他,用目光拒絕。

  霍決看看高遠碧藍的天空和寥寥幾朵遠處的雲。

  「其實上月底,璠璠出了趟門。」他道。

  「咦,怎沒告訴我?」溫蕙詫異。

  陸璠因為守孝,並不能四處遊玩做客。她出門都是往陸侍郎府上去,給長輩請安。

  每次,溫蕙都提前躲在車裡,等著她出門,看她兩眼。

  這樣,她就滿足且開心。

  溫蕙感到困惑,不僅僅是因為霍決這次沒有告訴她陸璠出門,也因為……霍決什麼時候不叫「陸大姑娘」,改口叫「璠璠」了?

  「沒告訴你,是因為那天,」霍決道,「我去殺她了。」

  空氣忽然凝滯。

  溫蕙只覺得指尖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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