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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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安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還沒見著霍決,洗涮乾淨先去了宮裡——因皇帝留了言,叫他回來立刻進宮。

  到了干清宮皇帝正在接見臣子奏對,他還等了會才進去。

  趙烺處理了一堆正事,微感疲勞,正捏眉心,聽稟是小安來了,精神一振,宣了進來。

  「你跑哪去了,大過年的。」他抱怨。

  小安嘻嘻一笑:「監察院哪有過年不過年,但為了陛下,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趙烺笑罵:「少貧嘴,快與我說說,連毅娶妻這檔子事是怎麼回事。」

  「挺簡單的。」小安一揣手,「我嫂子本來已經嫁人了,我哥一直悄悄看著她,不打擾。結果呢,讓個別人打聽我嫂子跟我哥訂過親,就用手段把我嫂子弄過來,送給我哥哥。我們忽然聽說嫂子丟了,著急著慌呢,本來都要派人過去找了,結果呢,人給送到家裡來了。」

  他說著,還一攤手。

  原來是這樣,那還真是個「意外」。

  趙烺聽得扶額:「這個人……」這真是作死啊。

  又問:「那她夫家那邊?」

  小安道:「打聽過了,她夫家已經給她出殯了。」

  「所以陛下瞧瞧這個事,」小安道,「我哥哥決定把我嫂子留下,陛下覺得有錯嗎?」

  「若這樣了還不留下她,」趙烺道,「那就不是我認識的連毅了。」

  小安又道:「就是。陛下也覺得是吧。哎,陛下,我哥哥好不容易呢,陛下給點體面唄。」

  「給了給了,誥命蟒袍都給了。」趙烺道,「賜婚他不要,說動靜太大。」

  小安想了想:「的確,我嫂子可能也不想動靜太大。」

  趙烺是個對男女事十分細膩敏感的人,這一聽就懂:「還記著前頭的那家?」

  小安磨了磨牙,試探問:「陛下覺得,我要是讓她沒得可記掛,怎麼樣?」

  「你別胡來。」趙烺沒好氣地道,「活人從來爭不過死人。你這是幫倒忙。男女事你不懂,別瞎插手。」

  小安悻悻。

  他如今的情人也都是男子,對於男女,的確是不大通的。

  「你不要胡亂插手給連毅搗亂。你不知道,那日連毅來跟我說這個事,居然笑了。」趙烺還心有餘悸,「嚇了我一大跳。」

  小安從宮裡回家,霍決康順都還在衙門沒回來。聽完了手下稟報了最近府里的各件事情,他去見了溫蕙。

  溫蕙看到大紅的飛魚服,想起了那日下轎,廊柱後露出來的紅衫衣角,原來是他。

  她已經知道這個俊美風流的青年是誰了。

  康順也是,小安也是,都直接就到她院子裡來了。

  康順倒也罷了,憨憨的。小安卻是個相貌十分英俊的青年,溫蕙頗覺得不適了一下。但隨即被小安唇上的唇脂提醒了——他們都閹人。

  因為算不得男人,所以沒那麼大的男女大防。想一想,他們是連皇帝的後宮都能自由出入的。

  霍連毅的府邸里,似乎也不嚴格區分內院外院。畢竟,沒有子嗣血脈混亂之憂。

  溫蕙想明白,這些人跟從前她打交道的人都不同,她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環境,得適應。

  「安小哥。」她道,「別來無恙?」

  小安眉開眼笑:「嫂嫂還記得我?」

  溫蕙點頭:「當年,除了四哥,記得比較清楚的就是你了。我還欠著你的錢呢。」

  小安哈哈大笑,擺手:「如今是一家人了,沒什麼欠不欠的了。」

  他過去坐下,道:「我去了開封,嫂嫂有什麼要知道的,可以問我。」

  溫蕙抬眸,問:「我女兒可好。」

  「陸大姑娘挺好的,活潑健康,我特意偷偷去看了她一眼才離開開封的。」小安道,「也不瞞嫂嫂,我們監察院在陸家放了眼線的。我已經交待了,每個月上報一次陸大姑娘的情況。若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就立即上報。用的是信鴿,幾日功夫就能收到。這是最快的。」

  「多謝你。」溫蕙道,「我婆母,可好?」

  「她不太好。」小安道,「自陸家給你出殯,她便病了。只也並沒有大夫上門,只是不出門,在家養病。」

  果然像她想的那樣。

  一個家真正的主人,永遠是男人。在這種大事上,陸夫人其實沒有能力真正做主,也沒有能力阻止。

  她,也是無力的。

  溫蕙把臉別了過去。

  小安端起茶盞,假裝喝茶。待放下茶盞,他問:「我聽家裡人說,婚期定在了四月?」

  溫蕙道:「是。」

  那便是兩個月後。實際上,若是尋常人家的正經婚事,兩個月根本不夠。

  但這不是普通的婚事。

  小安直截了當地問:「我瞅著這個日子,是要等陸嘉言金殿傳臚了,嫂嫂才肯嫁?」

  聽說念安和霍連毅是形影不離的兄弟,連康順都比不了。

  溫蕙抬眸:「你們兄弟,說話真是一個風格。」

  小安齜牙一樂。

  猶記得當年溫姑娘多麼英姿颯爽,後來聽得稟報,又偷看過她,竟成了個溫良恭儉讓的尋常婦人,頗令他失望。

  可現在看著,那盯著他的眸子,含著微微的怒,依然是當年那個人嘛。

  挺好。

  「我們兄弟做事,一貫都是這樣的風格的。要做的事太多,實沒必要兜圈子浪費時間精力。」小安道,「所以,我剛才說的,嫂嫂說是嗎?」

  溫蕙轉過頭去,只給他一個側臉。

  小安道:「也算是,跟從前告個別,也行。只我希望嫂嫂,自此以後,心裡能有我哥哥,別再裝著旁的什麼人。」

  溫蕙忍無可忍,轉頭道:「我敬你是叔叔,不表示你可以肆無忌憚。你既喚我一聲嫂嫂,便當知我將是四哥的妻子。沒聽過只敬兄長不敬嫂嫂的。誰家也沒這樣的規矩。」

  小安站起來,一揖到底:「是弟弟不對,嫂嫂儘管罵弟弟就是。」

  他直起身來,長身玉立,一張常常嬉笑怒罵的俊臉竟肅然了起來。

  「我做弟弟的,自然是得敬嫂嫂的,只是,人有遠近親疏。當年雖與嫂嫂有一面之緣,亦記著嫂嫂說過的話。可,這些年,帶著我血里火里趟過來,帶著我一路走到今天,有今日之權勢地位的,是我哥哥。」

  「我哥哥如今的地位,是用命掙出來的。他今日的權勢,嫂嫂須得明白,說難聽點,我們兄弟,人鬼避忌,便是王孫公子也無人敢惹的。」

  「這般權勢,從來不是為了成全別人委屈自己的,我早便跟哥哥說,既放不下嫂嫂,我有一百種法子將嫂嫂弄來,送到哥哥身邊的。」

  「可我哥哥說什麼呢?他對我說了四個『不許』。」

  小安伸出四根手指頭,一根一根地壓下去。

  「不許動她。」

  「不許碰她。」

  「不許傷她。」

  小安把最後一根手指也壓下去。

  「不許讓她知道,我一直在看著她。」

  「我是什麼樣的人呢?我也不怕嫂嫂知道。」小安道,「我念安,從來都不是好人的。我這等出身的人,若不踩著旁人的屍骨,怎能爬得上來。」

  「可哥哥說不許,那便是不許,便是我,也不敢動嫂嫂一根頭髮絲。」

  「我只能看著哥哥遠遠看著你。」他道,「嫂嫂若是我,便會明白我為什麼生氣。」

  溫蕙默默聽完,抬眸凝視他許久。

  「你在我這裡唱白臉,說到底,」她明察秋毫,「還是為了給他說好話。」

  小安也不矯情,坦然承認:「那當然,不然我說我哥壞話?」

  溫蕙道:「坐吧。」

  小安復又坐下,向溫蕙低頭賠罪:「嫂嫂既看穿了我,還請別生氣了。」

  「我不生氣。」溫蕙平靜道,「只以後是一家人,叔叔還請別拿這些話術來對我。我不是個聰明的人,沒有你們兄弟這般多的心眼。次數多了,容易傷。」

  小安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說自己不是聰明的人,可小安覺得,她也絕不是不聰明的人。

  他再次低頭:「嫂嫂說的是,都是我自作聰明。我回頭就去哥哥那裡領罰去。」

  溫蕙不置可否。她停了片刻,問:「陸府里的眼線,以前是盯著我的嗎?」

  「是。」小安道,「每個月讓她匯報一次。哥哥看嫂嫂日子美滿,便放心了。」

  溫蕙出神了一會兒,看了眼小安:「我記得你當年就是個好管閒事的人。」

  小安一笑。

  模樣十分風流動人,宛然一個倜儻公子。卻和霍決一樣,都是身體殘缺之人。

  溫蕙又道:「康順看著人憨憨的,也和你一樣,跑到我這裡一通說。」

  小安道:「嫂嫂還說自己不聰明?」

  溫蕙道:「我不喜歡跟人用心眼子,覺得心累。既是一家人,有話還是直接說的痛快。」

  「是。」小安乖巧,「我以後不跟嫂嫂耍這小聰明。」

  「霍家沒有旁的人了,知道四哥身邊有你們這樣的兄弟,我替他歡喜的。」溫蕙道,「叔叔們的心情,我能明白。也請叔叔們不要多慮,我既然答應了四哥嫁給他,便不會瞻前顧後,首尾兩端。做人,總該是言而有信的。」

  小安正要說話,目光忽然投向門口。

  溫蕙轉頭看去,霍決站在那裡。

  霍決進門便聽到了溫蕙的話。

  溫蕙說,會跟他好好過日子。

  因為,做人,得言而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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