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01看書

  葉氏宛如當年的陳氏被淬鍊、提純、升級後的版本,入府當日便得了太子臨幸,入府三日便成了太子的心尖尖,入府五日,天子便為她請封太子嬪。

  元興帝一看出身,山西犯女,氣得罵了太子一頓。太子跪在地上懇求:「她父親只是王府教授,您想想,咱們王府的趙教授,不就是個吃閒飯的嘛。」

  太子再三懇求。不過一個女人而已,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原就是以夫而貴。元興帝其實對兒子們還挺好的,終於同意葉氏作了太子嬪。

  當真是一場富貴從天而降,只砸得葉氏……害怕得睡不著覺。

  生怕有一天,霍決然出現,要她去做些什麼偷金印、偷密折之類的事。若她不干,他或許就會讓太子知道,她是他派來的,專門模仿陳氏來的。

  直到有一天,在園中忽有個內侍趁她身周無人時,語速飛快地告訴她:「那人叫我再告訴你一遍,你只管活好你自己,不需要你做任何事。」然後,又飛快地消失了。

  真的嗎?

  那個塗著深色口脂的英俊內侍,真的會言而有信嗎?

  但總算,能睡踏實覺了。

  葉氏四月里入府,七月里便有了身孕,太子歡喜得不行,將她寶貝得不得了。

  她如今是太子府中最紅的紅人,因有了身子,每日裡慵懶懶的,過得再滋潤不過了。

  有天忽然起意,打聽起從前那個陳氏來。因她給的賞厚,終於有知情人肯說了。

  「她娘家犯些錯,累得太子當時被罰去跪祠堂,太子妃趁這個空檔,把她提腳發賣了。」

  「原是說賣得遠遠的,中間不知道怎麼地,好像有一撥府里的人轉了個手,就把她賣到了苦力腳夫才去的下等窯子裡,等找回來,就死了。」

  葉氏沉默許久,嘆道:「真慘……」

  又道:「世上竟有這麼可怕的地方,將能將人活活折磨死。」

  那人卻道:「不是,是太子下令處死她的。」

  葉氏滯住。

  那人道:「長沙府就那麼大點地方,她被賣了一天就找回來了。只找回來的時候已經髒了,太子便將她處死了。為此還哭了。」

  太子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哭了,還說「做夢都想她」。

  葉氏倚靠在榻上,在夏日的陽光里都覺得渾身涼。

  果然哪有白得的富貴,都是摻了毒的肉餅,咬一口,飽三分,毒兩分。

  只她的命,從被代王株連的那一刻起,就由不得她了。

  葉氏的得寵與富貴,於太子妃江氏而言,簡直就是毒。毒到吐血的毒。

  只她現在就是氣得發抖,也不能做什麼。畢竟身份不同了。

  太子封為儲君之前,還只是秦王的時候,她不過跟他稍有口角,就被傳得全京城都知道了,累得當時的秦王在皇帝面前挨罵。秦王回到家,無能狂怒,把這帳全算在了江氏的頭上。

  與夫君口角是一筆,持家不嚴是一筆。

  甚至娘家親爹都跑來罵她:「陛下登基,世子竟未成太子,你還不好好反省嗎?你繼續鬧騰下去,等你的兒子長大,知道因你這個不識大體的親娘錯過了大位,看他恨不恨你!」

  江氏真是,孤立無援,血和著淚往肚裡吞。

  只好低頭向太子認錯,為示好,還比著陳氏的款給他尋了兩個新的妾。

  豈料,得封太子之後,秦王妃終於升級成了太子妃,高興了還沒兩個月,葉氏橫空出世。那個討人厭的十一叔叔,不知道從哪裡專門尋了一個如此肖似陳氏的女人來討好太子。

  甚至還叫那女子作陳氏當年的妝扮。

  太子妃看她第一眼,就險些暈過去。後面果然不出她所料,當年世子盛寵陳氏的場面再度出現,甚至更盛。

  只這次,娘家人都壓著她不許她鬧,她兒子都馬上要娶親了,讓她不要沉迷小情小愛,要顧全大局!

  太子妃只恨得夜夜咬牙。

  便有人往她跟前咬耳朵:「扎個小人,捶死她。」

  太子妃不是不心動的,只也知道這事是不對的,先沒答應的。這一日卻被身邊人勸著往花園裡去散心,遠遠地便看見葉氏那一襲紅衣。

  當年陳氏囂張的笑容又浮現在眼前。

  太子妃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扭頭就走。

  咬牙了許多日,終於還是扎了一個小人,塞了葉氏的生辰八字,裝進了枕頭裡,壓死賤人!!

  日日都咒葉氏死,直到九月初的一個晚上,太子府邸的大門被拍得山響——

  「監察院辦事!開門!!!」

  「監察院辦事!開門!!!」

  「監察院辦事!開門!!!」

  按禮制,秦王得封太子,該入主東宮才是。

  但自景順的太子薨逝之後,東宮已經十一、二年沒住過人了。房舍宮殿放得久了,都會出問題。且在景順帝的時候,他只想長生不老,根本不想要繼承人,下面的人便也沒有好好養護東宮。

  秦王得封太子的時候,東宮有兩間正殿都是半塌的狀態了,其他還有好幾間危房,根本沒法住人。必須得修繕。

  關於修繕東宮的費用和方案就先扯皮了兩個月,到四月底才終於開始動工。如今修了四五個月了,已經修了個七七八八,原本是預計今年年底讓太子一家入住的。

  所以太子至今,仍還是住在原先的秦王府里。

  聞聽監察院闖門,太子驚得從小妾的院子裡一路跑著出來迎的。

  監察院拍門,哪有敢不開的,太子一路跑著趕過來,只看到番子們的錦衣在火把下閃爍,冰冷的潮水一樣向太子妃的正殿撲去。

  太監們高聲唱「太子駕到!」,潮水才一時停了下來,左右分開去,黑色紗底的織金蟒袍從容上前,那金線在火光中隨著他的步伐閃動光芒。

  不是旁人,正是太子覺得「總算還懂些道理」的牛貴。

  只現在這架勢,太子可再沒有當時的志得意滿,忙上前去,抬手行禮:「牛都督!敢問都督這是……?」

  「回稟殿下。」牛貴回答得也簡單,「本官奉旨辦案。」

  太子還想再問,牛貴已經一甩袖子,徑直往正殿去了。

  正殿院子裡已經亮起了燈火,番子們拍門,裡面有雜亂的聲音,卻無人開門。

  太子額頭冒汗,不管牛貴是來查什麼的,監察院代皇帝行事,辦的都是皇帝欽定的案子,誰都不能抗檢。太子妃是失心瘋了嗎?為什麼不開門?

  他不知道,此時太子妃在寢殿裡驚懼交加,悔恨無比,直呼:「賤人害我!賤人害我!」

  監察院都殺到門口了,除了為了她枕頭裡的那個東西,還能是為什麼!

  她此時已經想明白了,她中計了!!!在她耳邊吹風,誘使她做下這等糊塗事的,定是葉氏那賤人!

  她一時豬油蒙了心,怕是要失了太子妃之位了!

  「快,快拿剪刀來!」

  丫頭忙拿來剪刀,太子妃將枕頭剪破,掏出了那個人偶。

  她原是想趕緊毀滅證據,才將人偶掏出來,外面聲音嘈雜,人已經闖入院中,緊跟著正殿的大門也被轟然破開!

  丫頭驚慌失措地跑出去。

  而太子妃坐在床邊,震驚地看著那個人偶。

  這……這不是她做那一個!

  太子妃的人不開院門,太子想為太子妃遮掩一二,強撐著上前:「都督,孤好歹也是太子,都督到底要查什麼,還請明示!」

  但牛貴充耳不聞,只從容道:「開門。」

  便有體格更強於旁人的兩個番子上前,咣咣兩腳,把院子的大門踹開了,裡面響起了女人們的驚叫。

  番子們一擁而入,又踹開了正殿的門。

  牛貴帶著番子長驅直入地闖入了太子妃的寢殿。

  太子妃的拔步床又寬又大,裡面有三層槅扇,垂著三層簾幔,朦朧能看見人影。

  帳中,傳來了太子妃的尖聲怒斥:「牛都督!這裡是本宮的寢宮,都督這樣帶人闖入,置本宮的名節於何處!」

  牛貴做事,從來不與人辯這些口舌。廢話說多了容易誤事。

  太子妃聲音還未落,番子們已經上前扯住簾幔,刺啦、刺啦幾聲,太子妃已經再無遮擋。

  這女子穿著寢衣坐在床邊,臉色蒼白,倒還算得上鎮定。只她雙手捂著一個東西。番子們粗魯地掰開她的手,將那東西搶出來,送到了牛貴的面前。

  太子打眼一看,險些厥過去!

  竟是人偶!

  那不是普通的人偶,那樣子任誰看了,都知道是下巫蠱魘咒的人偶!

  那人偶從腰間被剪開,裡面的棉花和頭髮都露出來了。

  牛貴還未說話,太子先瘋了,對太子妃尖聲道:「這是什麼!你給我說清楚!這是什麼——」

  太子妃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緊抿,什麼也不說。

  太子便要衝上去拉扯她,番子們站在腳踏上將他攔住。

  牛貴走上前去,按住了太子的肩膀,太子便覺得一股大力將他向後拉扯,踉蹌了兩步才站穩。牛貴高大的身形站在床前,平靜地問:「八字呢。」

  他剛才拿到人偶,看到從腰間破開便知道不好,果然手指一掏,只有頭髮,沒有寫著八字的紙條。

  太子妃只垂著眼不吭聲。

  番子們將她拉起來,手腳極其麻利地將床搜了個遍,最後稟報:「沒有。」

  牛貴看了看木然站在一旁的太子妃,道:「娘娘身份不同,我給娘娘一次自辯的機會,娘娘所說,我將一字不改全數轉達給陛下。」

  太子妃垂首,不說話。

  太子著急:「你說呀,你倒是說話呀!」

  太子妃抬起頭,緩緩道:「我認罪。」

  太子愣住。

  太子妃道:「我的丈夫忘記了當年的山盟海誓,寵愛新歡。我為妒忌沖昏了頭,故縫了這個人偶,下了魘咒,詛咒他從此以後不會再生出新的孩子。」

  太子又看了一眼牛貴手中的人偶,雖被剪得快要變成兩截了,可也看得出來是一個男偶。

  他大怒:「賤人……」

  「知道了。」牛貴直接打斷了太子的怒罵,打量了太子妃幾眼。

  太子妃認罪的時候,眼睛直直地盯著牛貴。

  太子妃在京城的名聲不大好,傳言她善妒,心胸狹隘,不識大體。可這個被傳為「不識大體「的女子,在關鍵時刻,作出了自己的抉擇。

  果然人不被逼到一定的份上,是不知道到底能做到哪一步的。

  牛貴覺得很有趣,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小永平啊,你的計策被一個女人壞了事。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