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陸睿醒來,便先去看溫蕙。
溫蕙已經醒了,精神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像是完全恢復了生機,正拿著那張紙研究呢。見到他來,她眼睛一亮:「你快來!這個是孩子的名字嗎?念什麼?」
又抱怨:「我叫她們給我拿《說文解字》來,她們不許,說月子裡不許看書。壞眼睛。」
陸睿也睡飽了,恢復了神采,聞言一笑,坐到床邊告訴她:「念『繁』,璵璠,君子佩戴的美玉。」
美玉呢,聽意思就是個好名字。可不是什麼招娣、來娣。
又聽陸睿道:「這是父親親自取的。」
他的神情十分輕鬆,眼中有一分歡喜,溫蕙就徹底放下心來了。
陸睿也觀察溫蕙,見她並無什麼沮喪的神色,還是一如既往,也一樣放下心來。握住她的手問:「疼不疼?」
提起這個,溫蕙都「嘶」了一聲,心有餘悸:「疼得眼睛看東西都模糊!」
陸睿握著她的手:「辛苦了。」
溫蕙眸光一閃,微微壓低了聲音:「你讓她們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陸睿跟她夫妻兩年了,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要弄鬼,眉毛一挑。
溫蕙也不瞞陸睿,低聲說:「待會她們就要給我喝回奶的藥了,我想趁著還沒喝,親自餵孩子一回。」
她扯住陸睿的袖子晃:「要不然跟白生了一回孩子似的。」
陸睿好笑。
因為大戶人家沒有親自哺乳的,奶娘都是提前就物色好了的。這點跟溫蕙娘家不同,但早跟溫蕙溝通好了。不想溫蕙還惦記著這個事。
但溫蕙軟軟相求,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陸睿便喚了丫鬟:「把姑娘抱過來。」
如今溫蕙在廂房的北房裡作月子,乳娘和陸璠暫住在南房。等溫蕙坐完月子回自己的正房去,整個廂房便都給女兒了。待她大些,再分院子。
乳娘很快就抱著來了,將陸璠給了溫蕙抱。
陸睿昨天長進了,學會抱孩子了,本還想跟溫蕙顯擺一下,結果溫蕙手法十分熟練。
「我從小抱我侄子的。」溫蕙笑死,「還用你教。」
嘖。
陸睿便叫丫鬟和乳娘都退下去,還幫溫蕙放下床帳:「行了,你淘氣吧。」
「給孩子餵奶,怎麼就叫淘氣呢。」溫蕙嗔他。
一邊說著,一邊解衣裳,露出半邊雪白玉兔,漲得圓圓的,比從前飽滿許多。
陸睿凝目看著。
溫蕙小時候看過很多次,雖頭一次親試,但一下子就成功了。
當母親的和她的孩子之間,藉由哺乳這件事,建立起了神秘、柔軟又無法割斷的聯繫。
陸璠的臉比起昨天,飽滿了很多,沒那麼皺了,可以看清眉眼。她用力地吸吮,噸噸地吞咽,聲音響亮,可見十分健康。
溫蕙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
她望著女兒的一鼓一鼓的臉頰,道:「小時候,我可喜歡看我大嫂子給我侄子餵奶了。我不記得自己喝奶的感覺了,可看著我侄子喝奶,我莫名就湊過去,貼著我嫂子坐在她身邊,還把臉都貼在她手臂上。我嫂子扭頭看著我,直笑。我也說不出來為什麼,就是好喜歡。」
陸睿卻能理解溫蕙的感受。
因他坐在床邊,看著妻子給女兒哺乳,心中也是莫名悸動,有種強烈的幸福感在心底涌動。
他也忍不住貼過去伸出手,將妻子女兒都擁在自己懷裡,仿佛擁著全世界。
溫蕙轉頭對他嫣然一笑:「對,就像這樣。」
上午去看溫蕙還笑著,下午再去看溫蕙卻在哭。
陸夫人還坐在床邊訓斥她:「哭哭哭,有什麼好哭的!」
喬媽媽在一旁笑。
陸睿:「?」
他走過去:「怎了?」
溫蕙抽抽搭搭:「別、別告訴他。」
陸睿:「??」轉頭看自己母親。
陸夫人沒好氣地道:「她看見自己肚子了。」
溫蕙生完,她們便幫她綁好了。溫蕙總摸著肚子那裡很不對,趁丫鬟沒在屋子裡,自己偷偷解開看了看,就把自己嚇著了。
陸睿:「?」
陸夫人道:「那麼大一個肚子呢,突然裡面的娃娃出來了,你當肚皮能一下子縮回去?總得有一個過程。所以才綁著讓它快點恢復,誰叫你亂解開看的。」
過來本來就是想跟她說說各種注意事項,誰知道溫蕙手這麼快,自己先解開偷看了。
別人家產婦第二日都包著頭巾虛弱躺著,她家這個已經蠢蠢欲動想下床。
真操心!
這話題男人不該聽,那樣似乾癟麻袋似的肚皮更不能讓男人看到。
溫蕙道:「你快快出去!」
陸夫人也轟他。
陸睿摸摸鼻子,施施然出去,逗女兒去了。
隔著槅扇,還聽見溫蕙在那裡嚶嚶嚶:「……醜死了。」
十分好笑。
陸睿在家歇了兩日,才去書院。
先生、同窗紛紛恭喜他升級做了父親。但大家都知道他三代單傳,還有人安慰他道:「先得女兒,再生兒子,正好湊一個好字。我便是這樣的。」
陸睿謝了,卻說:「我和內子都還沒出孝,百日酒不能大辦了,諸位見諒。」
因溫蕙坐月子要坐到十二月底,陸夫人對陸正道:「雖說能在年前出月子,可天寒地凍的,哪有叫剛出月子的媳婦就趕路的。何況孩子還這么小。」
陸正道:「好。她留下。」
陸夫人又道:「媳婦還小呢,我得看著她。」
陸正只好道:「好吧,你也留下。我和嘉言回餘杭去。」
陸夫人滿意了。
誰想大過年去看老太婆的臉色啊。溫蕙生了女兒,老太婆肯定不會給好臉的,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
陸正和陸睿出發的時候,溫蕙還沒出月子。陸睿囑咐了溫蕙一大通。
溫蕙道:「我發現你當了爹,變囉嗦了。」
以前是一個多麼高冷的貴公子。
陸睿氣得彈她腦門:「還不是因為你叫人不放心。」
月子裡就老想作妖,就不肯好好躺著,還在屋裡打拳。
溫蕙道:「叫你試試在床上躺一個月,我不信你能躺足三天。」
好容易囉里巴嗦管東管西的男人走了,溫蕙的月子終於也坐滿了,好好地洗了個大澡,狠狠地搓了一大通。
她月子裡保養得很好,連肚子都收了不少。喬媽媽向她保證了,一定會全收回去的。
待收拾好,神清氣爽地挪回自己的正房,便先吆喝銀線:「我那身短襖找出來,我先拉兩趟把式,這麼久不動,功夫都要退步了。」
銀線有些心虛,劉富家的一臉老神在在,就沒人動。
溫蕙:「?」
落落小心翼翼地說:「棍子沒有啦。」
溫蕙:「??」
劉富家的咳了一聲:「公子走之前跟我們要走了,說他先收著,過完年還給你。還說天寒地凍,你出了月子也別瞎折騰,好好休養。」
銀線一攤手:「我們也不知道公子給收到哪裡去了。」
溫蕙:「……」
這個人!!!
心眼忒多!
陸夫人還是頭一次過年既沒有男人也沒有婆婆,每日裡就看看媳婦,逗逗孫女,這個年過得真是舒坦。
「我這跟卸了嚼頭似的。」她感嘆,「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這說得什麼話,女人想過這樣的日子,就得男人死了,自己當老太君才行。
晦氣。喬媽媽翻了個白眼。
等過完年,陸正、陸睿掐著日子正月十五回來了江州。
「沒出孝呢,今年就不去看燈了。」他說。他十分守禮,給岳父母服孝,的確做到不宴遊不飲樂。
「我曉得。」溫蕙扯住他袖子,「我棍子呢?快快還給我!」
陸睿捏捏她臉:「看著氣色不錯,身體可恢復好了?」
溫蕙哼哼:「別轉移話題。」
陸睿道:「也不是說出了月子身體就完全好了的。」
溫蕙道:「母親幫我調養得可好了,我完全都恢復了。」
是真的,她惡露在月子結束前就收了,也不盜汗了,除了肚皮還在漸漸恢復,沒有其他不好的症狀了。
「哦,是嗎?」陸睿笑吟吟地抱起她,往拔步床走去,「讓我檢查一下,若真好了,便還你。」
溫蕙氣得在他頸子上咬了一口,可又埋在他頸間嗅了嗅。
陸嘉言身上淡淡的香和體息,真好聞啊……
「這個脫了。」
「不行!」
「?」
「肚子還沒收好,你別看。」
「……好吧。」
帳子裡,小夫妻終於可以盡情胡鬧。
待陸睿兢兢業業認真檢查過,確認溫蕙的身體恢復得不錯,終於把那根棍子還給了溫蕙。
溫蕙跟她的棍子分別太久了,拿回來先抱著拿臉蹭了蹭,換了短打,拎了棍子,走出正房,喝了聲:「都閃開!」
直接一個空翻從台階上翻下來。
她喜歡霸道起式,人落地,長棍借著這一翻之勢,掄了一個滿圓,抽在青石板地上。那一聲脆響,當真有威猛之勢!
東梢間的窗扇全打開來,陸睿站在窗下的書案前,含笑看著自己女兒的娘一條棍子如蛟龍出海,勢不可擋。
太久沒叫她動,這丫頭瘋魔了。
他笑笑,手中畫筆蘸了墨,亦是筆走游龍。
只他知道,溫蕙是以棍練槍,故在畫中直接將長棍畫作了長槍。
好一個女俠。
元興二年二月里,閣部諸相再次上書,求立國儲。
道是,潞王之亂,張忠之亂,乃至代王之亂,皆是因國無儲君埋下的禍根。
元興帝無言反駁,最終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