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落馬受傷(2)

  第80章 落馬受傷(2)

  沈徹收斂了笑容,搖了搖頭:「紀澄,我給了你這麼多時間,想不到你還沒有調整好心態,真叫我失望。你心裡一直在怨我逼你是嗎?你若是這樣輸了就憎恨贏的一方,卻不反思你為何要留下那些把柄讓人窺破,那你們紀家也就不配參與我的合作了。輸了就是輸了,你得願賭服輸。」

  紀澄心裡知道的確是這樣的,可是她生平未逢此般大敗,心智高歷事卻少,終有欠缺,難以短時間內調整好心態。

  「有件事你得明白,在我這裡,從來沒有不可或缺的人。下次如果再讓我發現你隱瞞不報、自作主張,我會親自把你身上的刺拔掉的。」

  這一刻的沈徹就像是修羅地獄裡的主宰一般,紀澄甚至聞到了他指尖淡淡的血腥味。

  紀澄不語,心裡卻沉得仿佛墜了秤砣,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之後自然就該老實交代了,紀澄便將自己如何勸說王悅娘將沈御換作沈徹的事情說了。

  「你是怎麼想的?」沈徹問。

  「我是怕王嬪留有後招,或另有其他安排。她若一心對付御表哥,我真怕御表哥沒有防範。若是換成你,我想著你肯定不會中計的,即使有什麼咱們也好商量行事。」紀澄低著頭道。

  沈徹淡淡地道:「大哥沒你想的那麼弱,不過也多謝阿澄看得起我。」

  紀澄面無表情地沉默,她已經沒有任何跟沈徹交談的興致了,卻又不得不問:「這件事徹表哥有什麼打算嗎?」

  「王嬪那裡我自有安排。」沈徹道。

  紀澄聞言不再開口言語。此刻她和沈徹已經來到一處山崖邊上,崖下是滔滔江流,對面是綿延群山,峰頂有雪,麗陽輝映,發出耀眼的光。遠處險峰瑰麗,近處卻是葉頹草枯、萬物凋敝,叫人無端生出瑟瑟之感,悲春傷秋之情懷自然溢出。

  沈徹背對著紀澄而立,因她在斜後方正好可以看到沈徹的側臉,五官偉麗如鐫刻,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恰是剛剛好,可嘆這天下最難的便是「剛剛好」三個字。

  這樣的人靜立不言只叫人不敢親近卻又有高山仰止之嘆,而他親昵你時,又仿佛春暖大地,燕嬉鶯鳴,讓你瞬間就忘了他的冷清。

  前頭已說過,紀澄明知沈徹這背人的一面,卻還是會被他那風流蘊藉之態給蒙蔽雙眼,而那之後她又是如何行事的?依舊是死性不改,以為他風流不羈可欺之。真真是找死。

  紀澄也不知是自己太過蠢鈍,一錯再錯,還是沈徹太會經營那表相,直讓人模糊了真假。

  紀澄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記住今日之痛,可別再犯這等錯誤了。

  「怎麼不問了?」沈徹似乎賞夠了風景這才側頭看向紀澄,唇角再次勾起笑容,恰似雪融冰消,「阿澄可不像是被我斥責幾句就不敢說話的人。」

  紀澄臉上的執拗神情業已隨風而逝:「我是怕有些事情並非我能與聞的。」

  沈徹轉過身正面紀澄:「本來是的,不過對你這種聰明人不能這般。」

  「我這種聰明人怎麼了?」沈徹就是可惡,紀澄本已經下定決心做個乖乖聽話的下屬了,但他就是有辦法氣人。

  「聰明人有個毛病,凡事總喜歡刨根究底,理清楚了因果,再自己判斷該不該做,該怎麼做。若是你不告訴她安排,她就能節外生枝,要想她乖乖聽命,簡直比登天還難,是以有時候我們反而喜歡用那駑鈍之人。」沈徹說話時,嘴角一直帶著笑意,雖然氣得紀澄血往頭上冒,卻也不得不承認沈徹的話有道理,再細思自己的過往,她也是很煩那些自作聰明的人哩,紀澄想著自己就先笑了出來。

  「總算是笑了。」沈徹仿佛很開心似的。

  紀澄斜睨沈徹一眼,絲毫不為他這一個巴掌一個甜棗的言行所動:「那徹表哥是要告訴我這種聰明人因果了?」

  沈徹但笑不語,紀澄知他是等著自己發問呢:「徹表哥明知王嬪於沈家不對付,想來必然有所安排,何用我來操心。我是另有一件事想求教徹表哥。」

  沈徹點頭道:「你說。」

  「我看王嬪於報仇之事十分操切,如今她入宮不過月余,根基都未牢固就貿然行事讓我心中十分不安,可是宮中聖上龍體有所不豫?若是……」紀澄頓了頓,「徹表哥將來又是如何籌算的?」

  新舊交替最是動盪不安之際,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尤其是沈徹這等卷得如此深之人,新帝登基還能信任他嗎?這些都是紀澄所焦慮的,她看的可不是眼前利益,而是將來沈家的地位能否穩固。

  沈徹投向紀澄的目光含有讚譽之意:「阿澄果然心細如髮,單憑王嬪的行為就猜到了聖躬不安。不過這一點暫時無憂,至少五年內還是可保平安的,至於五年以後的事情,若是阿澄換作是我,又會如何打算?」

  紀澄知道沈徹這是考自己呢,其實這個問題紀澄早就暗地裡思考過,她選擇了最荒誕收益卻最高的一條:「既然至少五年無憂,那我覺得徹表哥何妨效法呂氏,王嬪對徹表哥也是痴心一片,若是這次能圓鴛夢,將來何愁?」

  沈徹眼睛定定地看了紀澄半晌,這才開口道:「阿澄,不管你是信口答來,還是深思熟慮,這般回答足見你身具反骨,虧得如今天下承平,若是遭逢亂世,只怕你要攪起不小風雲的。」

  紀澄暗自心驚,她還從沒想過自己身具反骨,可是被沈徹這樣一提,她頓時就意識到了,她從來不甘屈居人下,遇事也總想取而代之。可是這樣又有什麼不好?

  「徹表哥過獎了,我區區一女子而已,便是遭逢亂世也只能顛沛流離,哪裡就能攪起風雲了。」紀澄可不承認。

  沈徹也不同紀澄辯駁:「你的法子也未嘗不是一條路,只是於我卻不行。我生於沈家,從小得國家供奉,錦衣玉食,舅舅待我更是推心置腹,於我有伯樂之恩,於國於情我都不會行那等悖逆之事。」

  紀澄沒想到沈徹會這般說,他看似風流浪蕩,有不羈之才,紀澄原以為他是有其他志向呢,倒沒想到是如此忠臣。她觀沈徹的眼睛,清明靜澈,不似假話,紀澄對他倒是多了一分敬意。

  「那徹表哥是如何打算的?」紀澄又問。

  沈徹並未細言,只道:「你只要知道絕不會是大皇子問鼎那個位置就行了。」

  紀澄又是一驚,沈徹能與她說這些,已經是出乎她的意料了。這麼說,王家姐妹倒是不足為慮了。也不知為何,沈徹說出這樣的話,紀澄居然絲毫沒懷疑地就信了。

  沈徹去後,紀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處境,她不能不回應王悅娘的籌劃,沈徹沒有任何指示,這就得靠紀澄自己解決了。紀澄暗咒一聲,少不得她又得吃點兒苦頭了,還好來之前紀澄就估計到了此行艱難,準備了不少東西。

  紀澄緩緩往回走,南桂在她後面牽著載有獵物的馬,剛從山坳轉過,就見沈萃滿臉緋紅地從樹後轉出。

  沈萃見著紀澄先是一驚,而後臉更是紅得暈染到了脖頸,很不自在地理了理鬢髮:「澄姐姐這是打哪兒來?」

  紀澄見沈萃眸含秋水蘊艷態,唇若塗丹生媚姿,女兒家的天真爛漫少了些,反而多了些婦人之姿。

  「我剛從山上下來。」紀澄道,「你這是要去哪裡?」紀澄說著話,眼睛卻往那樹後瞥。

  沈萃生怕紀澄發現什麼,急急地上前拉了紀澄就走:「姐姐這兒可有乾糧,我都餓死了。」

  「乾糧自然是有的。」紀澄也不點破沈萃,「咱們往河邊去,正好淨了手吃東西。」

  沈萃自然樂於趕緊離開此地。

  用乾糧時,紀澄問沈萃:「那日你見著王悅娘,她可對你說什麼了?」

  沈萃一聽紀澄提起王悅娘就恨恨地啐了一口:「她能說什麼,不過就是個小小的嬪,居然敢如此行事。」說到這兒沈萃又瞪紀澄一眼,「你當時要是肯入宮,今日哪有王悅娘的囂張?」

  紀澄直接忽略掉沈萃的抱怨,皺眉道:「可昨日她對我卻說了好些奇怪的話。」

  「她說什麼了?」沈萃問。

  紀澄道:「她說當初那件事是她姐姐王四娘慫恿她做的,事後王四娘卻撇得一乾二淨,她卻遭了殃。又說沈家是有眼無珠,連幕後真兇都不知道,只會欺負她一個弱女子。」

  沈萃聞言一拍大腿站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沈萃喃喃自語地道,「難怪昨日我聽聞王悅娘一直拿你來打壓王四娘,我本來還納悶兒呢,如今可算是想通了。」

  紀澄也故作憤憤模樣:「我其實早就猜到是王四娘給王悅娘出的主意了,要說王悅娘的確驕矜,可是她還籌劃不出那樣惡毒的事來。」

  「她們姐妹都是一丘之貉。」沈萃冷哼。

  「只可恨那王四娘做了那等事現在卻安然無恙。京師之人也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那些貴女依舊圍著她轉,跟群星捧月似的。便是我哥哥提及王四娘時,也是一臉讚譽,說她是京師貴女中的頭一份。」紀澄道。

  「她算什麼頭一份啊?且不說芫姐姐了,便是你和筠姐姐的容貌豈止勝過她三分。」沈萃對王四娘充滿了不屑。

  可即使這樣,紀澄也沒在沈萃眼裡看出什麼實際行動的打算來,於是只能憑空編造生事了。

  「不過王四娘的確有才有貌,家世又那般顯赫,她又慣會做人,都被她的表相騙了。便是齊華姐姐的哥哥,聽說當初也是因為戀慕王四娘,才至今還未娶妻呢。」紀澄道。其實紀澄哪裡知道,她胡掰的話居然擊中了事實。

  至於沈萃呢,壓根兒就顧不上追問紀澄的消息來源與可靠性了,直接瞪圓了眼睛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人一旦起了疑心,所有的暗鬼就湧上了心頭。沈萃自己覺得她和齊正的事兒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以為瞞得了天下人的眼睛,所以聽紀澄如此說,也不疑她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哎呀,不該背後論人的,我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已。」紀澄假作撇清地道。

  沈萃卻拉著紀澄的手追問:「那你覺得呢,你素來和齊華姐姐好,可看出她大哥對王四娘有什麼心思了?」

  紀澄道:「齊華姐姐倒是沒說過,我統共也沒見過她大哥兩回,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不過我聽齊華姐姐那語氣,她家是一定要娶名門貴女的,齊家敗落,將來全得靠岳家拉拔。」紀澄這也算是委婉地提醒沈萃了,齊正若想娶她,可並非只單純因為喜歡。

  沈萃如今正在蜜罐子裡哪裡聽得出紀澄的話外之音,她反而揚揚得意,自己可不就是名門貴女嗎?

  「不過你也知道,王四娘那個人恨不能天下所有男子都圍著她轉,你觀她素日言行,是不是總是吊著那些京城的貴公子?」

  沈萃越想越覺得是,王四娘在沈萃眼裡頓時就成了煙視媚行之人。再憶及最近她每每向齊正抱怨王悅娘,齊正卻從沒說過王家姐妹一句不是的話,總是用輕憐蜜愛來安慰她,親得她東南西北都找不著道兒了。想到這兒沈萃的臉就是紅一陣白一陣的。

  紀澄一看沈萃的模樣,就知道該是加把火的時候了:「如今王四娘年紀這般大了,還不曾定親,她家同咱們沈家肯定是不行了,也不知她會看上哪位年輕有為的公子。」

  不管是哪位,但肯定不是齊正,齊家那家世可真是不夠看,所以紀澄也不提家世,只單論年輕有為。

  情人眼裡出西施,在沈萃眼裡,此刻滿京城的男子又有哪個比得上她的齊正哥哥更年輕有為?

  沈萃在對上齊正的時候,若說以前還會有點兒趾高氣揚之勢,現在卻是一心患得患失。以前是沈萃在拿喬,沈家的家世也是齊家不能比的。可這女孩子一旦失了矜持,就會憂心對方肯不肯負責任。

  沈萃現在就是這般。她一聽紀澄的話,再加上自己豐富的聯想,立時就覺得王四娘很可能轉而打齊正的主意。畢竟齊正生得十分俊美,又是子魚先生的高足,能文能武,博學多聞,這天底下還能有比他更完美的男子嗎?

  「王四娘可真不要臉,她求二哥不成,轉眼就換了目標,水性楊花,真真可恥。」沈萃罵道。

  這個王四娘著實是冤枉,連紀澄都有些吃驚地看著沈萃,她怎麼能這麼快就覺得王四娘看上了齊正呢?原本紀澄還以為自己要多費唇舌的,哪知多虧沈萃的腦補,倒省了不少工夫。

  紀澄拉著沈萃的手安撫了她一下:「你這般生氣做什麼?」

  沈萃臉一紅,她和齊正的事兒別人可都不知道的,於是有些心虛地別開眼睛:「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做派,以為天底下的人都該圍著她一個人轉似的。」

  紀澄淡笑道:「但是江山輩有人才出,長江後浪推前浪。王四娘中壇獻藝都是幾年前的事兒了,今年的壇主可是你呢。你又有哪一點兒比她差了?叫我說,你正該當著大伙兒的面跟她比一比,也好叫人知道咱們沈家的五姑娘,一點不比王家四姑娘差。」

  沈萃今年特別順遂,中壇獻藝贏了不說,連齊正那邊也是她動一動眉頭對方就上心了,她如今是想不自信自負都難。聽紀澄這麼一說,沈萃口頭謙虛了兩句,心裡卻已經是暗自肯定了。

  卻說這日也是老天幫紀澄,紀澄和沈萃在河邊飲馬吃乾糧,剛歇息好就見一騎紅衣如火焰般從遠處卷過來,待到近了,來人不是王四娘又是誰?

  紀澄第一眼看到的是王四娘,而沈萃第一眼看到的是王四娘身後那群男子當中的齊正。

  沈萃只覺得一團火將自己的胸膛燒得發疼,她剛才有心在紀澄面前爭辯幾句說齊正對她如何真心,可畢竟他們的關係並不能對人言,但這會兒齊正跟在王四娘身後不次於打了沈萃一記響亮的耳光。

  沈萃瞥向紀澄,紀澄正好也對她投來一個詫異的眼神,沈萃心底這股火可就燒得要毀天滅地了。她只覺在紀澄面前丟了大人,她原本瞧不上紀澄這種一心求嫁之人,可這會兒反而輪到她被紀澄嘲笑了,嘲笑她連自己的男人都抓不住。

  儘管紀澄此時對她和齊正之事毫不知情,但將來她和齊正成親之後呢?紀澄再想起今日,可不也是打她沈萃的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