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終了

  若不是自己猶猶豫豫,多少次臨到關頭,把機會都盡數放棄,怎麼會造成後面蘇家滿門被屠的局面。小蛤蟆在世的話,只怕要恨死自己了。魂魄被占,家人被殺,這筆帳不僅要算在林浩清、算在那些處心積慮的人身上,也要算在宛兒自己身上。

  都是她不夠狠絕,說著不能愛上男主,不能糊了心智,實際上還是沉迷於那些風情韻事,甚至還洋洋自得。一想到把無辜的人都害死了,她恨不得自殺謝罪。可是,可是不行,她可以死,小蛤蟆的仇還沒報,任務也未能完成。

  即便再怎麼痛心,宛兒還是決定剜去那點僅存的情意,執行自己命定的任務。

  歷來神經大條的小女子,學會隱身入世。

  靠著妖丹進階期的變身術,宛兒潛入了獸王的宮中,裝作公主的丫鬟待了將近半年的時間,靠著探聽談話和截取各派與獸王的密報,她才終於知道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去蒼梧派,是玉瑤的私心,她已經求得觀世鏡的指點,知道小蛤蟆才是救自己救夫君的關鍵。不過她沒料到,幾個門派早就與獸王有聯繫,他們都想得到下一個傀儡,更何況是升級版的傀儡。

  因此,玉瑤擔心小蛤蟆會有危險,引著她去巫谷找自己,她知道如果這世上只剩一個善人,一定就是巫女百花。也就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當初為什麼回溯布只吐露了一半的事實,剩下的一半,就是玉瑤被剝皮的間隙,聽到幾個門派之間的對話。都想要控制為禍人間的砝碼,傾軋底層的百姓和妖怪,這些人簡直是可怕至極。

  也好,這樣也好。在知道真相以後,宛兒反而放下了素來沉重的心。

  本來就要殺了林浩清,現在背負著小蛤蟆的血海深仇,那就更有理由了。當然,在離開王宮之前,她將剩餘的九連橋研磨成粉放在獸王的飲食里,同時悄悄將截住的書信之中摻進無形的劇毒,巫谷的毒就這樣跟隨書信分發至各大門派,算是為那對可憐的親人報仇雪恨。

  即便知道仙門高聳,那些人不一定會中毒,甚至於這點微末的毒在那群高高在上的人眼裡不過是笑話。

  可是,小小螻蟻,也要有撼動山河的決心,不是麼?

  隨著男人妖丹迸裂的瞬間,宛兒也感同身受地覺到揪心的疼痛。她知道,男主死了,她也要死了,抬起手臂看了一眼。

  還好,還好!

  白皙的臂膀上終於出現了久違的紅痕,這是屬於貓妖的命痕,回來了,拿回了第一條性命。應該高興的,宛兒卻覺得悲憤交加,笑不出來,臉上的紋路遍布溝壑,光滑的皮膚變得逐漸褶皺,冒起了很多紅色的血泡,紫黑色的斑痕從胸腔處滿滿爬上脖頸,就像抽絲的蛛網一般密集,這是要化魔的預兆。

  蛤蟆功只練到第三層,硬碰硬的話,功力根本無法將男主一擊必殺。因此她用了點卑劣的手段,與林子裡的魔物合力把他的修為耗盡,才終於傷到了根本。

  至於那個樵夫?呵,只是個普通的人類而已,人類恨透了妖怪,自然願意為他指向死路。

  林浩清掙扎著想要抱住滿目瘡痍的女人,卻因為生命到達了終點,重重地摔在地上,察覺到周遭的溫度褪去,仿佛是知曉她緩慢而毫不遲疑地直起身體,離他遠去。

  心底里那股子強硬的氣流一股腦地涌了出來,發出了一聲震動山崖的嘶喊:

  「宛宛!我是……真的……是真的……」愛你,發自肺腑的,用盡心力去愛你啊!

  像是猜到了他的後半句,宛兒的身體微滯,卻並未轉身,依舊往前走。

  用最陰冷的語調輕聲喃喃道:「蘇宛兒的仇,我報了。林浩清,欠我的……下一世再來還吧。」

  林浩清扭動著軀體,想要把耳朵湊近去聽清楚些。可是失去五感,已經完全聽不清宛兒到底說的什麼,但直覺告訴自己,她的氣息不對,這不是普通妖怪的氣息,是……魔物……

  不!宛宛!!不能眼看她墮魔下去,他想挽救她,可是身體和靈魄逐漸在消失,意識也開始混沌,不行了,他無法看到了……

  不用回頭,就知道,男人已經和死寂的林地徹底淪為一片,天地茫茫,又是一條生命逝去。

  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宛兒在林浩清斷氣後不久,便丹裂倒地。

  狂吐鮮血的時候,強行運丹護住小蛤蟆的本魄,將餘下的一魄藏在了銀花女士的百寶囊里,交護地靈送到巫谷,這是和那人約定好的密語,避免自己身死以後蘇宛兒會徹底淪為墮魔,魂靈不得轉生,她一定懂的。

  ……

  巫谷,冉冉霧氣升起,籠罩住小小的茅屋。

  百花靜坐在桌邊,愣愣地盯著手上地靈送來的百寶囊。

  房樑上跳下一個明媚的人兒,斜著一雙狐狸眼,嫌惡地看著百寶囊。

  抱著雙臂,倚在一旁道:

  「她死了?」

  百花嗯了一聲,不知在想什麼。

  「你不是早有預料?怎麼還失魂落魄的。」

  「觀世鏡的預言不該有誤的……」

  「什麼?」

  狐狸不明白,「不是說命數如此麼?並無問題啊!」

  百花沉吟了片刻,執起一片樹葉,將百寶囊中的殘魄引了出來。

  殘魄虛弱不堪,沒有魂志,幾近消散。

  還好樹葉包裹牽引住絲絲縷縷的殘魄,將其收攏成個粽子大小。

  隨著輕手一揮,移栽到外院的花圃中。

  「不過是套了個空殼的化形,沒想到真讓她保下來了。」

  「你是說……」狐狸細想一番,眼睛忽的睜大,一臉的難以置信。

  「不可能!明明,那隻癩蛤蟆,是沒有本體的,她如何保下來的?天道不可違,我不信!」

  百花垂下眼眸,「也許……正因為她不知道,才能保下來一個本不該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生命。」

  「當初,她與我約定好,若是碰上危急,希望我施以援手。沒想到,不是為了保自己的命,而是為了那個孩子。」

  狐狸眼底泛出複雜的神色,望著窗外的白霧。

  「去哪了?看得到麼?」

  「自然是看不到的,預言顯示,還有五世糾葛。哪怕是觀世鏡,也無法預知全貌。因果纏繞,只知果不知因,沒法子。」

  「蘇家的滅門,也是因?」

  百花頓下心神,眉眼微滯。

  「這就是問題所在,預言說的是兩相殺戮,俱滅。並未提到如何殺戮的,那幾個老傢伙先前也是一派平和,不知怎麼的,弄出樁慘案來。」

  「平白害了人不說,她也心神劇痛,差點緩不過來。」

  狐狸咬著牙齒,恨恨道:

  「若是跳出輪迴來,少不得該扇她幾巴掌,害人精!」

  百花抬頭,瞧著裝模作樣的狐狸,一臉促狹:

  「得了吧,就你?我看啊,到時候哭鼻子的是誰,也說不準。」

  「況且……」她嘆了口氣,「生生世世,都無法再見,承諾了就要做得到,否則也害了她。」

  「希望……一切順利」

  狐狸和百花,瞬間落寞起來,此後不必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