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

  新鮮勁這種東西, 兩天就過,方海還稀罕老婆孩子呢,人家已經不在乎他出門一個月剛回來這件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禾兒正在為期末考努力奮鬥, 從作業中抽空敷衍爸爸道:「爸爸不要說話啦, 我算不出來。」

  方海:……

  成, 這個家是待不下去了。

  他拍拍屁股準備去戰友家嘮嗑, 拉開門, 和隔壁副師長對上眼。

  孫建民正好找他有事, 說:「小方出去啊?」

  誰在領導面前都不會完全放鬆, 方海站得直直地說:「對, 溜達溜達。」

  「那就是沒事做,走,跟我上你們王副師家裡坐坐。」

  人就這麼被帶走,趙秀雲從針線活里抬起頭, 這位孫副師不太像當兵的,擱古代的話是名儒將,少幾分粗獷, 不說都以為做文職,是正經早年軍校畢業的高材生。

  方海對他很是推崇, 他沒念過多少書,就覺得念過書的人厲害。

  趙秀雲也覺得挺了不起的,垂下頭和手上的東西繼續抗爭,她在這上頭委實不擅長, 常常氣得想拿剪子全給剪了。

  禾兒拿作業過來給媽媽檢查, 敏銳指出說:「歪了。」

  針腳歪了。

  趙秀雲沒好氣地丟在一邊, 漫不經心掃一眼她的作業, 說:「錯了。」

  還錯好幾題。

  小丫頭對著橡皮擦用力, 好像在較什麼勁。

  趙秀雲不免念叨道:「期末考要是這樣,看你能考幾分。」

  禾兒覺得最近學得挺好的,信心十足道:「我肯定能考第一。」

  一向她拿得準的話都是準的,學沒學進去自己知道,不是個愛說大話的孩子。

  趙秀雲放一半心,還是說:「那就更不能馬虎了。」

  粗心大意,跟她爸爸一樣。

  禾兒老老實實把作業改一遍,過關後跟妹妹玩翻花繩。

  苗苗的頭髮長成寸頭,摸上去很是扎手,要是摸她,她眼睛不由自主地會往上看,顯得越發圓睜。

  趙秀雲近來也喜歡這顆小光頭,有事沒事揉一揉,還有些上癮的意思,也不單她,誰路過看到都要碰一下。

  苗苗本來是個不愛反抗的性子,逆來順受,大概是覺得不耐煩,漸漸愛撅嘴。

  她一撅嘴,趙秀雲就替她擋下來,現在只有少數幾個人有這個權利。

  禾兒當之無愧第一人,連妹妹的小臉蛋也拼命揉搓。

  她們倆的事,只要不吵大架,趙秀雲都是不管的,只一個勁催促道:「快睡覺去。」

  打發孩子上床後,她亮著客廳的燈,繼續跟手上的衣服較勁,時不時看一眼門口。

  九點,十點,十一點。

  不是說去王副師家坐坐?

  要坐這麼久的嗎?

  趙秀雲打個哈欠,不知道還要不要等。

  等的話太困,不等的話人回來看屋裡空空會失望。

  方海回來即使催著去睡,也是看到人更高興。夫妻嘛,又不是天天等,偶爾一次還是不大要緊的。

  她支著手坐在沙發上,眼皮半耷拉著,客廳的窗對著走廊,夜裡都是拉著帘子的,今天是例外。

  方海扶著孫副師回家,先路過自己家,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人一下子被動靜驚醒,內心愧疚不安。

  趙秀雲拉開門,就聞見一股酒味,皺皺鼻子說:「喝了多少?」

  方海喝得不多,示意道:「我先送副師長回去。」

  就在隔壁,敲一下,王娟來開門,顯然也還沒睡,穿戴整齊地在等。

  方海送佛送到西,把人送到房間。

  趙秀雲跟著搭把手,跟王娟道過別,回自己屋的時候說:「好奇怪,怎麼會分床睡。」

  「誰?」

  「隔壁啊。」

  方海奇了怪了,說:「你怎麼知道?」

  又不是住人家床底。

  趙秀雲說:「就那小床,又只有一個枕頭,而且王娟根本不住那屋。」

  「估計是嫌酒味大吧。」

  「又不是天天有,夫妻倆的家會有一個看上去常有人住的房間?」

  也不用腦子想想看。

  方海也是喝幾杯,雖然不怎麼醉,睏倦道:「咱們不分床就行。」

  別人的事,他是不太關心的,不像媳婦那麼好奇。

  趙秀雲催他去洗漱,說:「你要是再不去洗,咱們就分。」

  臭都臭死了,也不知道怎麼那麼愛喝,估摸還是堆老煙槍湊一塊,連頭髮絲都浸透味。

  他們這邊討論的夫妻倆,正在吵架。

  孫建民雖然不勝酒力,意識還是清醒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些迷迷糊糊,被人碰一下敏捷躲開。

  王娟早知他是這樣,毛巾狠狠一丟,說:「打量誰稀罕啊。」

  孫建民一板一眼地說:「我自己來就行。」

  拒人於千里之外,旁人看著不會猜這是對夫妻。

  王娟只覺得滿腔怒火,尤其是最近看隔壁甜甜蜜蜜,羨慕使她燃燒,刻薄道:「我脫光你都不會怎麼樣,有什麼好怕的。」

  孫建民沉默片刻,說:「你要是想離婚,隨時可以。」

  不說這句還好,說了王娟根本忍不住,眼淚簌簌往下掉,說:「是,反正我還是大姑娘,好嫁得很。」

  都說她勾男人有一手,誰能想到她從來沒得手過,王娟照鏡子的時候常想,這張臉長得不夠美啊,要是再美些就好,即使她知道和外貌無關。

  孫建民不想跟她討論這些,即使兩人是眾所周知的夫妻,這些仍然不在他和看著長大的世交家的侄女可以說的範圍內,他仍然是個長輩,面對的是他需要守分寸有禮的孩子。

  他克制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

  有些話一旦開頭,很難收尾。

  王娟平日裡裝得一副長輩樣,其實年紀也不大,到不了他這雲淡風輕的境界,當年也是看中他這個樣子,才死乞白賴非要嫁進來。終究是強扭的瓜不甜啊,她是苦在心裡,能跟誰說?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我遲早要讓你後悔。」

  隔壁的動靜,當然是傳不到這邊,哪怕能,趙秀雲也聽不到。

  方海借著酒勁,折騰得她說不出話來,沉沉睡過去,第二天卻仍然要早起上班。

  趙秀雲困得不行,有些睡不醒的煩躁,看到枕邊人睡得沉,氣得踢他。

  方海朦朧醒來,嚇一跳問:「怎麼了?」

  還敢問!

  趙秀雲不想搭理他,起來弄早飯。

  一向是分工,方海去拿牛奶,回來叫孩子起床,盯著她們刷牙。

  趙秀雲熱牛奶、蒸饅頭,自從有冰箱,一次可以做不少存著,不用每天揉面,快不少。

  饅頭是細糧,又做得大,像苗苗最多就只能吃一個,方海一口氣卻能吃五個,半斤牛奶都不夠的,還得灌兩大杯水。

  家裡就有這一號,每個月那點供應糧怎麼吃都不夠,趙秀雲到處花心思倒騰口糧,總弄點別的東西給他墊巴。

  主要取決於能買到什麼不要票的東西就算什麼,這種事也是碰運氣,拿不準的。

  過年能買到的更多,連大白兔都能多買一斤。

  禾兒就愛吃這些糖,盯著玻璃罐子不錯眼。

  趙秀雲鎖得嚴嚴實實地,說:「這些都是過年要吃的。」

  大人小孩都要來串門,沒東西招待客人怎麼行。

  禾兒可憐巴巴跟媽媽說:「我就吃一顆可以嗎?」

  好像誰短過她的嘴似的。

  趙秀雲看了不忍心,說:「就一顆啊。」

  多了也沒有。

  她對著女兒鐵面無私,卻偷偷拿來泡水給方海喝。

  方海端過杯子,嘴唇一碰就知道是甜的,問:「是什麼?」

  趙秀雲怕在客廳的孩子聽見,悄悄說:「大白兔。」

  都說七顆糖等於一斤奶,是好東西,全家就這個最需要補,她本來想多買點,沒能弄到票,只能給孩子少吃點,反正她們只是饞,偶爾有一口就行,即使沒有大白兔,家裡也不缺其它吃的。

  就這一杯,方海非要跟她對半分。

  趙秀雲無奈道:「是給你喝的。」

  出任務又受了點小傷回來,可不得好好補補嗎。

  方海覺得自己強壯如牛,反而握著她細細的手腕說:「我看你最需要補。」

  惦記這個,惦記那個的,怎麼不見惦記自己。

  趙秀雲當然也愛惜自己的命,說:「我最近已經吃得很多,也有在鍛鍊。」

  可就是不長肉,去看醫生,醫生也說沒毛病。

  她那點食量,看在方海眼裡就是塞牙縫,意有所指道:「我看是動得不夠。」

  夫妻倆的私房話,趙秀雲一聽就知道,踩他的腳說:「閉嘴吧你。」

  真是青天白日的,越來越不知道什麼叫害臊。

  方海無所謂笑笑說:「快喝吧,當心孩子進來。」

  說得好像是苛待她們的後爹後媽。

  趙秀雲覺得還是要說一句道:「不是沒給她們吃。」

  就是給得少一點。

  她借著方海的手嘗一口,泡水喝比吃糖淡一點,但奶味也很足。

  你一口,我一口,好像在分什麼寶貝,親親熱熱地。

  廚房的窗也是對著走廊的,其實不大會有人走過,趙秀雲今天忘記拉帘子,王娟把夫妻倆的恩愛看得一清二楚,眼裡有羨慕、委屈和悲傷。

  那雙眼睛,好像會說話。

  趙秀雲不小心對上,心裡想,即使不是美人,就憑這雙眼,也該人人都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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