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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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老太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她對趙秀雲的善意還不足以支撐她的平和,陡然刻薄起來。

  「說得簡單,是你你會怎麼樣?」

  趙秀雲怔忪, 眼裡一絲悲哀, 忽然喊道:「禾兒, 進來一下。」

  禾兒甩著兩個小辮子跑進來, 額角的汗滴落, 又被她毫不在意地擦掉。

  領著兩個妹妹玩, 她小臉紅撲撲的。

  趙秀雲給女兒拿手帕, 跟她說:「如果你是若雲, 有了後媽會怎麼樣?」

  禾兒知道這些話是不能說給別人聽的,否則她就不是好孩子,遞了個眼神給媽媽。

  趙秀雲手掌在她頭上摩挲兩下,以示鼓勵。

  求老太雖然搞不懂她們母女打什麼機鋒, 還是做出傾聽的樣子來。

  還是那句話,禾兒多少有點好為人師,清清嗓子說話。

  「如果她對我好, 我就對她更好。」

  「如果她對我不好,那就要讓大家都看到, 叫我幹活,我就從早到晚干,不讓我吃飯,我就餓暈在馬路上。」

  「如果她不要名聲, 那就硬碰硬, 我們光腳不怕穿鞋的, 豁出去了。」

  「如果爸爸站在我這邊, 就更好啦, 我還可以欺負她。」

  這是七歲孩子能說出來的話?求老太怎麼看禾兒都不像有這個心機,震驚看向趙秀雲道:「你都這麼教孩子?」

  趙秀雲打發孩子去外面玩,才說:「我不能保證自己長命百歲。」

  但她要保證自己的孩子長命百歲。

  求老太意識到她的意思,女婿再娶是攔不住的,或早或晚,她應該做的,是教若雲怎麼把日子過好。

  她不是笨人,只是放不下。

  老太太長嘆口氣說:「我知道了。」

  趙秀雲曉得過這一關不容易,勸她道:「往好處想,他還是有點良心的。」

  有良心?

  女兒屍骨未寒就要再娶的良心?

  求老太冷笑不說話。

  趙秀雲也苦笑,是,日子到這一步,分明是他該做的事,竟也要是個有良心的人才行,不是仗著這個,她們祖孫早過不下去了。

  這世道就這樣,逝者有什麼恩誰在乎?大家只看得到生者怎麼做。

  交淺忌諱言深,但看孩子,趙秀雲總是容易不忍心。

  她說:「您年紀大,看過的總比我多。」

  求老太經過亂世,確實什麼都看過,也不得不承認,李東平是還有點良心,不然把她和孫女隨便打發到外地鄉下,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換個心腸毒些的,再不管不顧些的,呵。

  她尤為諷刺道:「我還得謝謝他。」

  趙秀雲沉默片刻,說:「您還有若雲。」

  為了孩子,她可以拿命換。

  求老太陷入沉思,良久道:「難怪陳芳天天在家罵青禾,說她把好好的孩子帶壞了。」

  呵,是把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帶聰明才對。

  高明要是沒禾兒,現在還在被蹉磨呢。

  陳芳這種人,真是拿什麼話罵都不過分,再加一個高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趙秀雲道:「您好好睜著眼,世上總不會都是這等人。」

  不求把若雲當親生的,只求井水不犯河水。

  求老太顯然還是不甘心,這些道理她從前難道不懂嗎?是做不到。

  因此含糊道:「再說吧。」

  一次當然是說不動的,趙秀雲只是說:「您別嫌我多事就好。」

  求老太神色淡淡道:「我不糊塗的。」

  要不是心疼若雲,人家犯不著淌這樣的渾水。她其實知道大多數人勸的都是為她和孩子,只是不想聽罷了。

  趙秀雲也就不再提,叫孩子洗洗手吃飯。

  吃的午飯,方海不在家,在孩子的印象里,吃肉的時候爸爸都應該在。

  禾兒吃得謹慎,想給爸爸留一點。

  她平常吃飯快,沒叫媽媽煩惱過,今天倒是奇怪。

  趙秀雲忍不住問:「你早上吃多少餅乾了?」

  要不是肚子填滿,不該吃不下才對。

  禾兒扭扭捏捏,靠在媽媽耳朵邊說起自己的小心思。

  趙秀雲發笑道:「晚上還有,快吃吧。」

  到底覺得孩子懂事,晚上得意洋洋講給她爸爸聽。

  方海才吃一大口肉,果然欣慰道:「爸爸沒白疼你。」

  禾兒甜甜笑,兩個梨渦清晰可見,兩縷碎發垂下來,像一顆紅蘋果。

  笑完就問:「爸爸,你什麼時候放假啊?」

  放假,就可以進城玩了。

  方海無奈道:「就不能讓我多高興會?」

  禾兒為自己辯駁道:「不是要去玩才喜歡爸爸的!」

  是一直喜歡,媽媽排第一,妹妹排第二,爸爸可以排第三呢!

  誠然,她不說出來,方海自己也是有數的,但她認認真真強調爸爸排第三,還是叫人難過。

  這家攏共就能排出前三,他還能排第幾?

  不知好歹的人啊,夜裡還抱怨。

  趙秀雲聽了,無情告訴他說:「你進步了,原來排第三的是孩子大姨。」

  她大姐對孩子一向不賴,見得多,自然感情更深。

  方海瞪大了眼,不知道要感激進步,還是嫉妒大姨子都曾排在自己面前。

  他努力安慰自己,假以時日,也是有可能超越苗苗的。

  他在這裡要爭,在媳婦那裡更要爭。

  問她:「我啥時候能排在兩個孩子中間?」

  瞧瞧,他都不敢說超越禾兒,那是她媽的心頭寶。

  趙秀雲沒好氣推他,說:「現在,行了吧。」

  哪怕是隨口應,方海也認,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趙秀雲心軟下來,想想還是把今天跟求老太說的話跟他說。

  方海的反應也一樣,說:「你這都教的孩子什麼?」

  反正是他說的要誠實,趙秀雲被偏愛就破罐子破摔,說:「我就是這麼怕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方海忍不住摸她肚子,這得生孩子生得多難,才能怕成這樣。

  他也沒有覺得這樣不妥的底氣,想想說:「你那天不是說有那個什麼計生用品,咱們也領一點,萬一懷上呢。」

  趙秀雲立刻警惕道:「你去,我張不開嘴。」

  避孕這件事對她來說沒什麼概念的,本來覺得醫生說不好懷,大概就是懷不了,現在想想還是不夠安全。

  方海也不忘強調說:「咱們都會活得好好的。」

  還要到七老八十呢,一天天淨琢磨這些不吉利的事。

  趙秀雲撲騰起來,說:「都是沒隨軍之前的事。」

  那時候又不熟,她當然得為孩子多做打算。

  方海一下子有些後悔,說:「當年綁也該把你和孩子綁到西北。」

  條件確實艱苦,他自己也只提過一次,就沒再提。

  趙秀雲忍不住假設道:「要是我一結婚就隨軍會怎麼樣?」

  怎麼樣?

  方海忽然想起來,說:「有一年下大雪,凍死不少羊,隊裡一口氣全煮了,隨軍家屬也能分不少肉。我那時候就想,你和孩子要是在,能多吃口肉。」

  他就是普通人,想不出那些風花雪月的。

  羊肉啊,滬市不常見呢。

  趙秀雲被他說得都饞了,開始琢磨哪裡能弄到羊肉。

  方海聽了笑說:「弄得到也不一樣,西北不是這種羊。」

  趙秀雲不服道:「都是羊,我看吃到嘴裡都差不多。」

  又說他:「你怎麼這麼掃興,有得吃不就行了。」

  方海連忙告饒道:「我知道哪裡有。」

  「哪裡?」

  「上回出去訓練,山里看到的,我回頭問問去。」

  「行,要羊腿啊。」

  就這麼說定,方海第二天真想辦法牽回來一隻羊。

  一隻活羊!

  咋不弄只活豬回來?

  趙秀雲和「咩咩」叫的羊四目相對,氣急敗壞說:「你弄它回來做什麼。」

  還在咬她好不容易才活起來的蔥!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方海說:「人家就出一整隻,我也沒辦法。」

  「那就不要啊!又不是非得吃。」

  方海趕快哄她說:「剁一剁放冰箱,能吃很久的。」

  都說給她弄羊回來,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

  要不是家裡有冰箱,趙秀雲能把他的頭剁下來,看天色太晚,沒好氣道:「明天一大早必須弄好。」

  殺羊又不是小動靜,方海借了食堂的地方,滿院的人都去圍觀,熱鬧得像過年看殺豬。

  禾兒叮囑再三,要媽媽叫她起床,大著膽子跟過去,從眼睛縫裡看一眼,立刻捂上。

  小孩子總是害怕的,就是趙秀雲也不太愛看放血,回家騰冰箱。

  陸陸續續有人來敲門,問肉能不能換一點。

  連肉帶骨小三十斤,趙秀雲巴不得有人要,忙不迭應,又去借秤回來,最後留下來的只有一隻羊腿。

  把方海心疼壞了。

  倒不是為了肉,而是他的私房錢,怎麼左手倒右手,就變公家的了?他現在攢錢可沒有以前容易。

  趙秀雲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不高興費勁弄回來的肉孩子沒吃多少,解釋說:「冰箱真放不下。」

  為了省三百塊,買的小一號,誰知道越用越不夠用。

  方海聽出她誤會,可憐巴巴說:「媳婦,我能要五塊錢嗎?」

  口袋空空,孩子要是想吃糖他都買不了。

  花錢的時候怎麼沒想著呢?

  趙秀雲有時候真是氣他這個性子,也知道他單捨得為她和孩子花錢而已,不然哪能攢下那麼多錢。

  這麼想,氣順許多,大方給他十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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