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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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雲就這麼在家屬院住下來, 丁點大地方,進來只生貓大家都知道,更何況是個生人。記住本站域名

  人家可比兒媳婦會做人, 來沒幾天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很快挽回陳斌那岌岌可危的名聲。

  當然, 對陳斌來說這也許不是最重要的, 因為他媽的「規矩」可不是開玩笑的。

  家裡違規的東西被燒得一乾二淨, 童蕊的精氣神沒了大半, 每天還得排隊買菜, 回家做飯。

  又因為工作時間的關係, 趙秀雲幾乎每天都能跟婆媳倆同時到菜站。

  張姐照例跟趙秀雲打招呼道:「小趙來啦,今天有西瓜你要不要?」

  家屬院沒有正經的水果店,都是菜站捎帶著賣,有沒有算什麼, 像這個季節肯定是西瓜,一牙兩分錢,切好擺放著。

  趙秀云:「不啦, 孩子鬧肚子呢。」

  誰叫她們有個好爹,要吃什麼就給什麼, 大半個冰水鎮過的西瓜,吃下去鬧得夫妻倆半宿都別想睡。

  趙秀雲差點沒把方海的手再給打殘,留著做什麼用的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買東西。

  她挑好想要的菜, 微微笑和婆媳倆當做打招呼。

  往常只有童蕊的話, 這種冷屁股她是肯定不會貼的, 但現在肯定不一樣。

  人家童蕊有「脫胎換骨」的意思, 也得給人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別的不說, 童蕊最近見人都學會笑了。

  滿家屬院的人也笑,平常看著不是四六不著的,叫老婆婆給治住了吧,一時之間不少吃過婆婆苦的人都挺同情她的。

  趙秀雲只覺得童蕊運氣著實不錯,為難你的人不一定是惡毒,肯花心思引著走正路的婆婆,打燈籠都不好找。

  真是什麼好事都叫她碰上了。

  宋雲在家屬院待這幾天,真是每每看趙秀雲都在心裡嘆氣。人家這樣的出身都能過好日子,怎麼自家的不行?

  她以為想把日子過好容易呢?

  趙秀雲覺得自己怪不容易的,打過招呼回家,和拿牛奶的方海一前一後進門。

  方海打個哈欠。

  「還是快點去買冰箱,這樣不用每天買菜了。」

  聽說好用得很,放一兩個禮拜都不帶壞的。

  趙秀雲就等禾兒發成績,好決定要不要帶她去市里,歸置東西說:「後天就去。」

  後天就是回校日,禾兒這剛放暑假是徹底玩瘋了,也不要妹妹去育紅班,天天領著她東奔西走,有時候中午叫吃飯都找不到人。

  要是成績不好,這回非叫她吃大苦頭。

  趙秀雲還盼著拿到一個大藉口,方海都替孩子提心弔膽的,心想玩吧玩吧,過兩天可沒有這樣的好日子了。

  禾兒自己也有抓住最後機會的意思,還有點破罐破摔地想,反正到時候也是要一起打的,玩夠本再說,吃過飯就帶著妹妹「出征」,總之絕對不著家。

  趙秀雲喊都喊不住,在方海手上擰。

  「你給慣的。」

  方海吃痛,一句罵都到喉嚨了,愣是發不出聲,洗碗筷後出門。

  趙秀雲也出門上班,只有孩子有寒暑假,大人日升日落,照常幹活。

  家屬院比往常都熱鬧,十步一個孩子,跑來跑去的,喧囂好像要衝破天,連知了聲都被壓下去。

  婦聯辦公室門口更是不安分,禾兒糾集一幫人跳格子,王海軍率眾玩打仗遊戲,聲音一個高過一個。

  趙秀雲透過窗看得到孩子,心裡安定,天靈蓋卻是突突跳。

  「這要不是有我自己家的,我就把她們嗓子都給啞了。」

  吵得人什麼事都做不了。

  李玉家兩個孩子也在其中,苦笑道:「可不是,這一陣鬧騰啊。」

  她們先下手為強,陳蓉蓉摸著肚子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她這陣子肚子越來越大,天氣熱,老覺得燥得很,聽見外頭聲音更是煩,想想還是沒說什麼。

  等她生了,孩子也是要帶到辦公室來的,現在說了,到時候怎麼帶,只能忍著。

  趙秀雲看在眼裡,不由得勸她:「老張這趟出門是普通任務,你生之前一準回來。」

  陳蓉蓉嘆氣道:「往常也沒事,就是這兩天老覺得心跳得快。」

  做家屬的,都是這樣過來的。

  趙秀雲和李玉湊著開解她,童蕊冷眼旁觀,想插話不知道從何入手,急得直跺腳,她媽可就在門口盯著呢,既盯著她也盯著清韻。

  屋外陳清韻也不好過,她以前過得可快活了,王海軍聽她的,想玩什麼就玩什麼,玩不過也沒關係。

  現在不行了,只要她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等人哄,奶奶就咳嗽。

  奶奶咳嗽,她就得做個堅強的小姑娘。

  可她哪裡堅強得起來啊,跑步都跑得比別人慢,不是王海軍放水指定墊底。

  還有方青禾這個討厭鬼,別以為她沒看到,就是在笑話她。

  禾兒不掩飾自己在看熱鬧,還吐舌頭,蓄力跳了個最遠的格子,只要她把石頭再扔回1的格子上,就是第一名。

  她本來就有些愛爭強好勝,確實樣樣都做得不錯。

  就是有時候變逞強,一不留神摔個狗吃屎。小丫頭也不惱,站起來拍拍土,又是笑眯眯的。

  宋雲看著屋裡那個,又看看屋外這個,只覺得自己太失敗,招招手叫禾兒。

  禾兒勉強願意禮貌,過去說「宋奶奶好」。

  宋雲怎麼看她怎麼喜歡,問:「奶奶給你糖,你能教清韻跳格子嗎?」

  她看了這麼久,也看出來一點,清韻身子弱,擠在男孩子堆里,根本玩不到一起,不如跟小女孩們玩的好。

  說來也是奇怪,怎么女孩子堆里只有一個男孩子,男孩子堆里又只有清韻一個女孩子。

  有糖啊。

  禾兒本來有點好為人師,心想這可是你叫我教的,那我就勉為其難教吧,應得爽快:「好啊。」

  可惜,宋雲叫得動禾兒,卻叫不動親孫女。

  陳清韻小臉上全是倔強。

  「我不要。」

  和方青禾學,那她成什麼了?她才不要。

  宋雲一來不太知道小姑娘的矛盾,二來這兩天正在雕孫女的性子,哪裡容得她說不要,語氣強硬起來。

  「不要也得要。」

  陳清韻死死咬著嘴唇,一雙嬌怯的眼睛裡竟然叫人看出恨意。

  好,好樣的,今天不怕你不服。

  宋雲隨手從地上抽棍子:「再說一遍我聽聽。」

  陳清韻到底屈服於武力,知道家裡多出來的奶奶是真的會打人,委委屈屈去找方青禾。

  一塊玩的幾個人都有些詫異,畢竟大家平常井水不犯河水的,陳清韻走到這裡來幹嘛。

  只有禾兒挺胸脯道:「我跳一遍,你看著啊。」

  跳格子嘛,知道規矩,長了雙腿不就會跳啦。

  她先把石頭扔出去,扔到哪格跳哪格,先完成一個來回的就是第一名。

  原來玩遊戲的人都停下來,給她示範的時間,又竊竊私語。

  「幹嘛要教陳清韻。」

  「我看她肯定不會,跳不遠的。」

  一字一句,陳清韻都聽得很清楚,雖然她還沒有學到羞辱這兩個字,已經明白其中的意思。

  等禾兒回來叫她跳的時候,她賭氣把石頭扔遠,結果實力又不夠,摔了一嘴灰,大家撲哧撲哧笑起來。

  本來玩這個遊戲,就是會摔倒的。禾兒剛剛自己都摔過,不也一樣被人笑,沒有惡意的。

  陳清韻卻覺得是惡意,跌坐在地上不動,嚎啕大哭。

  別人可不會像王海軍哄她,尤其是禾兒著急地催:「陳清韻你快點起來。」

  爬起來呀她倒是,耽誤大家玩遊戲的時間這不是。

  陳清韻一動不動,眼淚嘩啦啦掉下來。

  哭哭哭,一天到晚的哭,就數她眼淚最多。

  小女孩比男孩子更不耐煩人哭哭啼啼,抱怨聲四起,還有說禾兒不該帶她玩的。

  宋雲也不好再作壁上觀,出來要打圓場。

  陳清韻才不要壞奶奶,扯著嗓子找「王海軍」。

  兩撥人離得這麼近,王海軍有時候玩瘋了也不是時時看著她,聽見聲跑過來,力氣太大,把離得最近的禾兒帶倒。

  高明直接不干,從邊上躥出來,直接給王海軍推一下,摔了個屁股蹲。

  一般這樣,兩幫人馬就得吵起來,誰叫禾兒和王海軍各自是頭頭,小孩子之間男女體力差距還沒有那樣懸殊,有時候打起來勝負都不一定的。

  你扶她,我扶她,好不容易都站起來。

  禾兒手擦破皮,火燒火燎的,氣道:「王海軍,你撞到我了!」

  她現在根本不想要哥哥,一點都不帶客氣的。

  王海軍也不服,梗著脖子道:「誰叫你欺負清韻的。」

  別以為他知道,方青禾就是嫉妒他對清韻好。

  這話說得委實沒道理,宋雲這個做奶奶都聽不下去,出來說話。

  「沒有的事,是我們清韻自己摔的。」

  王海軍有點不怕天不怕地的氣勢在,直接說:「你也欺負清韻,你跟她們是一夥的!」

  只有他跟清韻是一夥的。

  欺負?

  宋雲半隻腳進棺材的人了,這麼大的帽子她可扣不下,神色肅然道:「清韻,你自己說。」

  陳清韻就是不說,一個勁抽抽噎噎,活像委屈到說不出來話,誰看都覺得她就是被欺負的那個。

  宋雲養大過童蕊,從前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也該知道了。

  她冷笑道:「好,好樣的,看來今天不讓你學個乖是不行。」

  她也顧不上什麼體面,上手就要把孫女揪回家。

  這在王海軍看來,就是清韻被欺負的佐證,他怒從心起,雙臂張開護著人。

  「我不許你欺負清韻。」

  這要是別的時候,宋雲說不得還得夸一句好氣概,但一種熟悉感叫她頭腦發昏,連腳步都快站不穩,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不好,隔壁班有個男生就是這樣抽著抽著就口吐白沫了,老師說叫羊癲瘋。

  禾兒來不及為自己討公道,大喊:「媽媽,媽媽!」

  女兒這樣叫,必定是有事。

  趙秀雲騰地往外跑,有孩子在外面玩的都跟上。

  童蕊落後一步,宋雲卻一眼就看到她,這個一手養大的孩子,怎麼到現在,連看都叫人看不透。

  到底是失望太過,宋雲連最後的冷靜都沒了,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清韻跟人說我欺負她,你覺得有嗎?」

  家務事晾在明面上,趙秀雲本來不該聽,上下一看,禾兒的褲腿又破一個洞,手也蹭破皮,忍不住重重嘆氣。

  高明知道禾兒最近在為即將挨打提心弔膽,生怕她又添一樁該被打的事,急急解釋。

  「是王海軍推她的,我看到了。」

  看王海軍那狼狽樣也知道還回去了,趙秀雲就是再心疼,也不能計較這種事,不然以後誰願意和孩子玩,只能拍拍禾兒身上的土。

  「回家換一身吧,記得擦藥。」

  禾兒一跑,好幾個人都跟上。

  趙秀雲也想回辦公室,衣角被陳蓉蓉抓住,她兩隻眼都發光,顯然不想錯過這一幕。

  沒辦法,只能原地站著看。

  童蕊臉上訕訕道:「媽,你是清韻奶奶,最疼她不過的了。」

  又伸手示意女兒快停下。

  陳清韻的哭聲漸漸平息,從大人的角度是看不到的,只有王海軍能看到她的委屈。

  真是豈有此理啊,王海軍大喝一聲。

  「撒謊,你就是欺負清韻了。」

  宋雲不想再擺給別人看,手一揮。

  「回去說。」

  童蕊湧起不祥預感,沒辦法只能帶著女兒跟在身後。

  王海軍還跟好幾步,生怕清韻再被欺負,被她二姐逮住,一動不能動,腿踢得都快有風了。

  這戲唱的,又是哪一出?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孩子鬧來鬧去本來就是常有的事。

  陳蓉蓉沒能看全場,遺憾地嘆口氣,趁著張主任不注意,還跟趙秀雲討論。

  「怎麼看上去很嚴重的樣子啊?」

  趙秀雲哪裡知道,聳聳肩說:「還是好好工作吧。」

  其實別說是他們,就是童蕊也摸不著頭腦,尤其是還要把陳斌叫回來。只是孩子間的矛盾,哪怕清韻跟人說些氣話,叫她改不就行了。

  她的直覺告訴她絕不是小事,只能小聲問女兒。

  陳清韻察覺到氣氛,哭聲漸止,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母女倆難得在陳斌進門的時候,露出看到救星的表情。

  陳斌當仁不讓,問:「媽,什麼事這麼急?」

  宋雲已經緩過勁來,握著沙發扶手。

  「跟清韻玩得好的那個孩子,叫海軍的你知道嗎?」

  「知道啊。」

  「他們家什麼情況你知道嗎?」

  叫他回來就為問這個?陳斌一頭霧水,還是答:「知道,老王跟我同級,他媳婦在食堂上班。」

  至於家裡幾個孩子,都在幹嘛,他知道得就不清楚了。

  這種條件,也就在家屬院這樣的地方算不錯,換了陳斌長大的大院,根本不夠看的,童蕊打小就有點愛拜高踩低,對別的孩子也這樣,怎麼獨獨讓清韻跟王海軍玩得這麼好呢?

  一手養大的姑娘,宋雲閉上眼不敢看。

  「童蕊,你說,還是讓我說。「

  童蕊已經意識到她生氣的是哪件事,臉嘩一下毫無血色。

  打的什麼啞謎?陳斌看不明白,眉頭擰得緊緊的。

  「媽,蕊蕊要是有什麼做得不對的,您好好教教她就行,別發火。」

  教,還要怎麼教。

  宋雲一輩子都沒這麼挫敗過,聲音陡然尖利。

  「怎麼,你敢做就不敢說嗎!」

  童蕊雙目含淚,看向陳斌。

  多少年了,陳斌一看她還覺得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小女孩,有些無奈道:「媽。」

  宋云:「要麼說,要麼,以後就不要叫我媽。」

  童蕊淚珠滾落。

  「是,我是故意讓清韻跟王海軍親近,想讓他們一塊長大得要好,就像…就像…」

  後半句不用說,陳斌也猜出來。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大人會開玩笑問「蕊蕊以後給你做媳婦好不好?」,哥哥和弟弟都沒放在心上,只有他一直記在心裡,從小就覺得自己長大是要娶她的。

  後來他也想過,如果不是那麼早就下這樣的決心,當年也不會娶她,大家還跟兄妹一樣,一大家子人還是好好的,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童蕊也不喜歡,她不止一次抱怨,自己是被「封建婚姻」束縛了。封建婚姻,封建婚姻,到頭來,她也想給女兒找個好去處。

  可不是最好的嘛,青梅竹馬的長大,從小就對一個小姑娘好,大了還能看得下別人嗎?

  陳斌只覺得荒唐,原來她也知道自己這麼多年過得是好的,仗著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他好像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結髮妻子在想什麼。

  這些年,其實好像也沒過得好過。

  人吶,清醒過來就是一下子的事情。

  陳斌扶住牆。

  「離婚,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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