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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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通這人, 祖上是闊過的,家裡有人在海外,早些年一直過得很低調, 是七七年開始才再活躍起來的, 尤其是摘帽子之後, 更是有一號。記住本站域名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 其實家裡多多少少都會藏點東西, 發家致富的錢多半都從這兒來。

  他也不例外, 現在開店的地方就是祖傳的鋪子, 住的房子也是收回來的, 屬於有一號的人物。

  不過這年頭,光能掙錢不行,還得會四處拉關係。

  他吸取上次被人使絆子送去改造的經驗,這程子是到處鑽營, 方海一開始也以為他是企圖通過方川從他這下手,後來發現不是,就沒再把注意力放這上頭, 現在換一個角度想,就是他們把自己看得太厲害, 人家一開始的心思,說不定就是方川。

  可方川有什麼好圖的呢?

  方海是盯好幾天,只看得出他手裡頭現在確實闊,進出百貨大樓都不帶猶豫地, 沒看出什麼端倪, 才把視線挪到李通身上。

  李通是個謹慎人, 他的日子就是開店關店, 到處應酬, 私底下再做點小買賣,好像沒什麼稀奇的。

  唯一稱得上古怪的,約莫是他總背著人悄悄去見一個男的。

  起先,方海以為他們是一對,要不黑燈瞎火的,倆年紀正好的人怎麼老湊一塊,心裡還一咯噔,以為李通是看上方川了。

  後來又覺得不對,畢竟是不是一對還挺明顯的。

  要說方海的身手,跟蹤誰都是手到擒來,很快從偷聽到的隻言片語里拼湊出一點真相,心想還不如是看上方川,趕快把那喪家敗德的玩意給帶走吧。

  居然連盜墓這種事都敢做,老方家的祖宗怎麼沒把他給劈死。

  老家那地界,沒別的,特別迷信。

  哪怕是趙秀雲這樣正經受過教育的人,忌諱也很多,當年小麥他們把隊裡地主生前藏在山上的銀元找出來,她為此都一直記在心裡,從前是年頭年尾都要找機會去人家墓前拔拔草,摘帽子之後,更是給人家重新修墓,不然老覺得是欠亡者債。

  由此可見,老家是什麼風氣,更何況那還是文物,可不是小罪。

  方海恨不得把方川先劈了,什麼也不管,帶人直接把他逮到公安局。

  理由都是現成的,他們倒買倒賣的事情,沒人管的時候是沒事,有人管就不一樣了。

  李通先開始以為自己又是被誰算計,畢竟人掙點錢,就沒有不眼紅的,心想他最近沒少花錢疏通關係,應該問題不大。

  他老神在在等著放人,卻等到方海的審問。

  一句廢話都不用多說,方海直接問說:「上個月去羅平幹嘛了?」

  李通自以為做這事是秘密得不能再秘密,他們家原來是藏著些好東西,可惜前頭些年,古董什麼的都不值錢,都被他賤賣拿來換糧吃,太平日子過起來,又開始惦記著,不管看見什麼好東西,都得說一句「我們家原來也有」。

  在採石場的時候也一樣。

  方川是個愛接話的,說:「我們老家的墓里,這玩意多得是。」

  那會大家都知道他愛滿嘴跑火車,沒人放在心上,只有李通留意了。

  但他有時候旁敲側擊,方川都不願多提的樣子,就想著世上由奢入儉難,不管有什麼難言之隱,只要過過好日子,人就沒法再離開錢。

  他想得也沒錯,從採石場出來不過兩三個月,方川的胃口就越來越大,還染上賭癮。

  方川本來就不是什麼勤儉節約的人,手腳大得,有時候一天能輸好幾十。

  這點小錢對李通來說是毛毛雨,反正想要多少給多少,然後在某一天突然斷掉。

  試想想,你是方川會怎麼樣?

  這個時候,再指望他能保守秘密已經很難。

  方川還真有難言之隱,理由也是封建迷信,其實大隊附近山上有座古墓的事,隊裡只有幾位長輩知道,因為早些年打過主意的人,哪怕是只拿過一磚一瓦,都遭報應了,有一個還是生生被雷劈死的,真是說不出有多嚇人,大家漸漸都不愛提。

  他小時候愛到處躥,他媽三令五申不許往那邊去,嚇唬話說一籮筐,他忌諱得很,也惜命,知道李通打陪葬品主意的時候,嚇得臉都白了,說什麼都不干。

  李通自有辦法,也不用什麼手段逼迫,只說:「行啊,那您請走吧。」

  客客氣氣的,方川卻知道,自己離開這裡只有回老家種田一條路走,他除開走黑路,根本掙不到這麼多錢,更何況他還欠著外帳。

  賭徒能有什麼好的,方川只得咬牙帶著他們回老家,沒敢跟誰打招呼。

  那著實是個大墓,瓶瓶罐罐的東西一大堆,李通有點眼力見,只撿貴重地拿,不然他們這麼幾個生人,進進出出豈不惹眼。

  他也有門路,知道老外最喜歡這些,借著改革開放的風,聯繫上海外的親戚。

  頭批文物里外一倒騰,出來十萬塊錢,方川分到兩萬,還沒花乾淨呢,就被逮個正著。

  他倒想負隅頑抗來著,可惜沒這個本事,人家一問,就竹筒倒豆子倒得一乾二淨。

  李通想撐也沒用,同夥撂得都挺快,估計想落個認罪態度好。

  此案上報國家文物中心後,派人去老家查過,確認是漢朝一位諸侯王之墓,考古意義重大,一時轟動,只可惜被李通賣掉的幾件都來不及追回。

  方海深恨這個弟弟不成器,連這種事都敢做,後續的事情都沒管,要給他記功上報更是不敢領。

  哪怕是他再不喜歡方川,終究是他弟弟,拿他的命換回來,只叫人不敢認。

  在判決結果下來之前,整個人都長吁短嘆。

  趙秀雲不免安慰說:「他是犯法,你總不能幫他瞞著。」

  方海沉默片刻,說:「我要是不查,也許一輩子不會有人知道。」

  他心裡邁不過去這個坎,更別提老家來的消息,幾位長輩都指責他太狠心,他媽已經昏過去,整個人都不好。

  這種功,真是不立也罷。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左右為難。

  方海私心裡沒想要方川的命,卻最終做了這個推手,好在方川自己也很想活,關鍵時刻居然揭露出李通還私藏著幾件四處挖來的重要文物,算將功贖罪,沒被判死刑,只關押十八年,要是表現好興許能撈個減刑,出來的時候才五十。

  其餘同夥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們作案已經不是一起兩起,統統是槍斃。

  人能活著,方海也就不再那麼內疚,畢竟方川是罪有應得,對老家傳來的消息一概不理,專心致志寫自己的結案報告。

  這次他是頭功,雖然沒追回文物,但及時阻止接下來的盜竊,肉眼可見會有獎勵,要不是還在熬資歷,早就升職,而不是單單漲工資而已。

  不過他還是很滿足的,畢竟以後每個月就是多二十塊錢,一年下來有二百四,夠給媳婦買個小金鐲的了。

  趙秀雲更不會去管這些,哪怕聽說婆家到處罵她是「喪門星」也置之不理。

  但凡兒子們有什麼事,總是做媳婦的錯。

  她都習慣了這樣的對待,看丈夫走出陰霾,就忙起自己的事。

  七月份是震旦的畢業典禮,學校恢復高考以來的第一屆畢業生,儀式上也儘量安排得熱鬧些。

  雖然大多數同學都選擇留滬,也有不少人是決定回到故鄉的。

  趙秀雲忙著道別、吃散夥飯,一直到拿到畢業證書那天才消停。

  畢業證書和派遣證明是一起的,她最終還是選擇到電視台工作,王武送妹妹來,也有一千一百個不放心,都是車軲轆話叮囑個不停。

  趙秀雲是哪個都不放心,對著小麥大米也有許多話,話說得都快趕不上火車才放人。

  也只有大人是這樣,孩子是頭都不回,腳步都急匆匆,生怕來不及。

  趙秀雲又惆悵起來,說:「也不知道路上會怎麼樣。」

  方海自己都焦慮,還是盡力安慰說:「沒事,都是大孩子了。」

  趙秀雲現在是看什麼都不順眼,說:「才十四。」

  絮絮叨叨半天,大有做爹的就是不上心的意思。

  方海冤死了,沒敢回嘴,說什麼應什麼,知道她不好受,畢竟孩子是第一次出遠門。

  趙秀雲也是發一會脾氣,無奈嘆氣說:「回去吧。」

  反正風箏線老想拽著,也不是一定能拽住的,孩子想飛就讓她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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