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露醒來時,看著陌生的天花板,起初有點迷茫,隨後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眼神慢慢清醒。閱讀
昨晚下雨,她在醫院留宿了。
她第一時間望了望床邊,床上只有她一個人。
是做夢嗎?
她好像感覺到沈宸上床了,還抱著她睡了一晚上,觸感特別真實。
應該不會是真的吧……
冬露睏倦地打了個哈欠,緩緩掀開被子坐起身,望向沙發的方向,沈宸不在。
正疑惑時,旁邊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終於醒了。」
冬露動作一頓,轉頭望去,沈宸竟然已經起床了,他穿戴整齊,端著一碗稀飯坐在沈母病床前。
他在給沈母餵早飯。
沈母如同一個木偶靠在床頭,連嘴巴都張不了,沈宸必須把飯餵進她嘴裡,讓她吞進去,只餵一勺飯就要花費幾分鐘。
沈宸像是習以為常,神色淡然,細心地拿瓷勺將稀飯餵進她嘴中,很是耐心。
冬露靜靜看著,她從以前就知道沈宸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做出那麼好吃的甜點。
「去刷牙洗臉吃早飯。」
沈宸抽空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皮蛋瘦肉粥,他也給她買了一份早點。
「櫥櫃裡有新的洗漱用品,吃完你就自己回去吧,我現在有點忙,沒空送你。」
他看著窗外明晃晃的大白天,散漫道。
「……」
冬露自動解讀了他的意思:你快點吃,吃完趕緊滾,我很忙。
她撤回前言,這個人果然還是很討厭。
「不用了,我回家吃就好。」
冬露轉過頭不想理他,迅速綁好頭髮,然後提起書包背在肩上,要出病房時,腳步頓了一下,又走到沈母病床前,對她點點頭,「阿姨,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您。」
沈母眼珠不停轉動,看了看沈宸,又看了看冬露,使勁眨眨眼,一副很急的模樣。
沈宸無動於衷,又給沈母餵了一口飯,淡淡道:「媽的意思是叫你別來了,大老遠跑來跑去,也不嫌累得慌。」
冬露表情又冷了冷,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沈母瞪著自己兒子,氣得連他送到嘴裡的飯都咽不下去。
「媽,你這樣看我也沒用。」沈宸將飯硬塞進她的嘴巴,漠然道:「我們這種沒有未來的人,還是別去禍害人家了。」
*
出了病房,冬露還沒走多遠,在前面忽然看到了沈宸的外婆,她一個人坐在走道邊藍色的塑料椅上,佝僂著背,肩膀抽動得很厲害,枯瘦的手擦著眼睛,似乎在抹眼淚。
冬露見了,忙走過去,「婆婆,你怎麼了?」
她拿出一包紙巾。
外婆抬起頭,眼睛紅腫不堪,臉上滿是淚痕,她看到是冬露,眼淚掉得更多了,「多好的孩子啊,是我們小宸沒那個福氣。」
冬露最見不得老人哭,坐在她旁邊,拿紙巾給她擦去眼淚,皺眉問:「發生什麼事了?」
外婆聲音哽咽,「我剛剛接到兒子電話,說惠婷,就是他女兒,被診斷出了和琴琴一樣的病,現在正躺在醫院裡想辦法籌錢呢……」
她說著又哭了起來。
「他說他前幾天就打了電話給我,是小宸接的,他竟然一直都瞞著我,哎,你說我們家的祖宗是造了什麼孽啊,要這麼懲罰後代子孫!」
冬露很聰明,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表情陡然變色,「您是說,這種病是遺傳的?」
外婆:「是啊,以前琴琴得病的時候我們都沒多想,因為沒人得過,以為只是特殊情況,沒想到......小宸才這麼年輕,萬一以後真的發病了,你要他以後怎麼辦啊?」
老人痛心疾首,蒼老的面容充滿悲傷,哭得幾乎要喘不過氣。
冬露臉色蒼白如雪。
*
病房裡。
沈宸餵飯遇到了麻煩,冬露走後,沈母怎麼說都不肯吃飯了,美眸瞪著他,像是在鬧彆扭的孩子。
沈宸無奈嘆氣,「媽,你別鬧了,她那個性子,是不可能會再回來……的?」
他眼角餘光瞥見了什麼,語氣猛然一頓,不可思議地望著又回來的冬露,她站在病房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回來了?」
他嚴重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冬露輕哼,「反正不是為了你。」
她走過去拿過他手上的碗,輕輕道:「我來給阿姨餵吧。」
「你……」
沈宸還沒反應過來,碗就被她搶走了。
沈母看起來很高興,彎彎了眼睛,冬露餵什麼她就吃什麼,搞得她才是親生的一樣。
沈宸看著少女柔和的側臉,嘴唇微動,最終什麼都沒說,只安靜地看著。
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吃完飯後,沈母就歇下了,外婆走了進來,眼睛還有些紅,她強顏歡笑地把他們都趕走。
「好了,琴琴要休息了,你們兩個小孩還是快回家吧,這裡有我就行。」
她態度強硬。
沈宸和冬露只好回家。
他們一起走在路上。
冬露的手機響個不停,她忙著回信息,昨天雖然和黃建華說了在周瀟涵家裡過夜,但他似乎不相信也不放心,才大早上她的手機就快被他打爆,問她什麼回來。
冬露丟給他一句:「在路上。」
然後收起手機,看向旁邊從醫院出來後就沉默不語的少年,她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嗯?」沈宸偏頭,雙眸凝視著她。
「比如我錯了,我不該這麼對你,我其實有苦衷……之類的。」冬露舉例,煞有其事道。
沈宸嘴角一松,淡淡笑了,「你果然知道了。」
冬露嗯了聲,「我看到婆婆在病房外面哭。」
「我真的不想告訴你這個。」沈宸輕嘆口氣,「沒什麼值得說的,你也看到了,我的家庭,我,就是這樣,活著就是浪費空氣,浪費資源。」
冬露討厭他這樣說自己,反駁:「才不是,你很厲害,比我見過的所有的人,都厲害。」
她說這話時表情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羅岳福說,沈宸的媽媽得病後,沈宸就開始四處打工,幾乎什麼都做過,好在他腦袋聰明,賺到的錢足夠付醫療費,他們一家人全都是靠著他一步一步撐到現在。
難以想像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你這是在安慰我?」沈宸彎起眼睛,調侃道,「沒想到你還有這麼貼心的一面。」
「我沒跟你開玩笑。」冬露微惱,認真說:「所以你不要怕,你不會得病,也不會有事。」
「傻。」沈宸笑罵,揉了揉她的發頂,「那就借你吉言了,小朋友。」
冬露心跳漏了一拍,掩飾般垂下眼帘,「就算,你真的得了那種病……」
她抿抿嘴,聲音很輕很輕,「我也不會拋棄你。」
這個詞過於曖昧了。
可是這個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沈宸卻說,彎了彎唇,「如果我被確診,我大概會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自我了斷吧。」
冬露驀然睜大眼,停住腳步。
沈宸似無所覺,又想了想道:「嗯……在那之前我應該會先旅個游,也不枉白來這世上走一遭。」
「到時候你能陪我一起嗎?」他看著她,含笑邀請。
和他對視的瞬間,冬露就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他會真的去死。
絕對的。
毫無商量的餘地。
冬露抓緊書包帶,許久之後,點了點頭,聲音無波無瀾,「如果你希望的話。」
*
那天后,冬露一有時間就會去給沈宸送作業,雖然他總說要退學,但當她來拿作業時,他每次都寫完了。
她有時和他一起去醫院,陪沈母說話解悶。
冬露能看出沈母越來越虛弱。
病情持續在惡化中。
聽說,漸凍人的壽命一般是三到五年。
沈母明顯是要不行了。
冬露每次看到她瘦骨嶙峋沒有生機的模樣,心酸的同時又忍不住心想,萬一冬芸得了這種病,她會怎麼辦?
無法接受,想都不敢想。
做著這種假設,以至於她現在看到冬芸偏愛冬騏時,心裡竟沒多大感覺了。
好像變得無所謂。
無論怎麼樣,一家人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就已經很好了。
懷著這種想法,正好冬芸生日快到了,冬露難得送了她生日禮物。
一雙保暖手套。
冬芸收到時愣了愣,「給我的?」
冬露:「嗯。」
冬芸問:「腦子燒壞了?」
冬露面無表情,「不想要還我。」
當貼心的小棉襖真難。
「沒說不要。」冬芸看著紅皮手套,還是沒忍住,「你眼光真差。」
「……」
冬露發誓,如果她再送她禮物,就和黃建華姓。
*
周末,冬露像往常一樣來到醫院,聽到裡面傳來吵架聲。
她站在門口望過去,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對著沈宸大吼大叫。
她看著眼熟,想了半天才記起他正是上次那個開著蘭博基尼的男人。
他梗著脖子對著沈宸吼:「我告訴你,沒有我,你們遲早完蛋!」
沈母躺在床上,瞳孔不斷收縮,像是受到了極大刺激。
外婆坐在床邊,氣得渾身發抖,但像是有顧慮,極力按耐著,始終一言不發。
沈宸二話不說,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扔出門外,眼神冷冰冰的,「可事實是沒有你我們活得更好,你他媽給我滾!」
冬露早在他們過來時,就自動遠離了戰場,看到男人被甩得踉蹌了一下,衣衫不整,很狼狽。
他氣急敗壞地指著沈宸:「你給我等著!」
「他是你爸?」
冬露等他走了,才靠近沈宸問。
「嗯。」沈宸扯了扯嘴角,似乎覺得丟臉。
「他找你們幹嘛?」
冬露多少聽過一點他家的事,據說沈母得病不久,他爸就拋棄他們母子倆和別的女人結婚,還生了小孩。
很冷血,但也很現實。
人之常情。
「說是要我繼承他的家業來著。」沈宸靠在牆上懶洋洋道。
「什麼?」
沈宸見她一臉不信,挑眉笑道:「是真的,我騙你幹嘛,畢竟他一直重男輕女,覺得只有兒子才能給他送終。」
他諷刺地勾了勾唇,「而他現在的老婆,一次性給他生了兩個女兒,可喜可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