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到了第二天,李書意吃過早餐,按例靳言該送他去康復中心的,被他拒絕了,讓靳言問好白敬住哪兒,送他過去。

  白敬住的也不遠,就在同一棟樓里,離他們也就幾分鐘的路程。靳言看李書意神情不悅,實在怕他們起衝突,路上勸了又勸。

  等他們到了,是白敬親自來開的門。他見了人,臉上滿是意外,看著李書意問:「怎麼過來了?」

  李書意從昨晚開始就窩了一肚子的氣,瞪著白敬,斥責的話都滾到嘴邊了,眼角突然掃到他手裡拿著根棉簽,滯了下,聲音冷硬地問:「你在幹什麼?」

  白敬順著他的視線看回來,也不多說,在他面前半蹲下來,微微低下頭,讓坐在輪椅上的李書意能看清楚自己後頸上的情況,輕聲解釋:「過敏了。」

  李書意看著那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的小紅疹,一下就皺緊了眉。

  白敬很快站起身,視線掃過兩人,最終落在靳言身上,笑著問:「你們來的正好,要不然,勞煩靳言幫我擦個藥?」他也不是非得要人伺候,手臂上還好,但後頸的位置確實有些尷尬。本來平常送藥來後順便幫忙擦藥的是一位年長些的護理,今天不知怎麼的,來的是個小姑娘,說話間羞羞怯怯的,遞藥時恨不得貼到他懷裡。這種戲碼白敬從小到大不知經歷了多少回,雖心下厭煩,但看對方年紀實在很小,也沒有說重話,就冷淡打發了自己上藥。

  靳言一時間瞳孔都放大了,站在原地遲遲未動,嘴巴里「我我我」了半晌也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就光讓他在腦中想像一下自己近距離站在白敬旁邊擦藥的畫面……他就差不多要窒息了。

  靳言在他身後,李書意看不見他的臉,都能感受到那股戰戰兢兢的氣息。動作蠻橫地拿過白敬手裡的棉簽,不悅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嚇他幹什麼?」

  白敬目的達成,也不說話,笑了笑,又轉身去拿了藥膏遞給李書意,在他面前半蹲下來。

  李書意把他衣領往下拉了些,看那紅疹沒有蔓延到背上才微微鬆了口氣。快速給他擦了藥,又扭頭道:「靳言,你先出去。」

  靳言簡直求之不得,留下一句「李叔我在門口要走時你叫我」就飛速離開還帶上了門。

  等李書意再回頭,什麼君子之交普通朋友的定義和界限都忘得乾乾淨淨,開口便罵:「你犯的什麼毛病?你爺爺怎麼教你的?白家這些人這麼大個公司給你辦家家玩呢?你以為這麼做我就該感動得痛哭流涕?你他媽這麼瞎胡鬧外面罵的還不是我李書意!」

  不怪他這麼生氣,他醒來後,好不容易想通了,覺得自己和白敬都三十多的人了,沒必要成天坐那兒斤斤計較的計算「你對不起我多少我又對不起你多少」,好心好意給大家留了台階下,兩人也算體面平和地分開了。結果呢,這人非要逼他撕破臉。

  白敬等他罵完了,才笑著說了句:「也不是多大的事,用不著這麼生氣。」

  李書意被他這副不痛不癢的樣子激得怒火更盛,若不是礙於身體不便,真的要撲過去揪住這人的衣領給他一拳,嘴上接著罵:「你他媽真的有病!」

  「李書意,我勸你最好別這麼跟我說話。」白敬臉上的笑意終於沒了,聲音中暗含警告,看著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李書意冷笑一聲,正想說怎麼你這副自以為什麼都在自己掌控之中遊刃有餘的樣子終於裝不下去了?就聽對方道:「要不然我這麼親上去,你也別躲。」

  李書意頓時一口氣哽在喉中,跟白敬對視幾秒,看對方沒半點跟他開玩笑的意思後,氣得連罵人都不知該如何罵。

  白敬心裡暗笑,想伸手碰碰他的臉,手才抬起又收了回來,輕嘆一口氣。李書意動手術前,他成天為此事煩憂,就算晚上跟人睡在一起,腦海中也掛念他的病情,根本沒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李書意昏迷這一年就更不要說了,除了守著人期盼他快點醒來,就是在公司家裡兩頭跑,閒暇時至多逗弄逗弄兩個小孩,更起不了其他念頭。等人好不容易醒了,最初連話都說不了,看了只讓人心疼。現在這人日漸好轉,罵人的樣子簡直跟以前如出一轍,白敬看著他因染了怒火越顯生動的眉眼,幾乎全身上下都叫囂著想要他。也不是他精蟲上腦,他跟李書意以前還不就是這麼吵的,吵著吵著就吵到床上去了。要不是顧及李書意的身體確實不能承受**,尚且有幾分理智拉扯著,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白敬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低聲道:「我就是想你了來看看你。你心情好就理理我,跟我說幾句話,心情不好就全當看不見我。公司那裡我有數,你別聽左銘遠誇大其詞。」說著他走到床頭櫃前,從裡面拿出一個純黑包裝的盒子,遞到李書意面前道,「你今天不來,我也要過去找你。這個送你。」

  李書意嫌棄地看了一眼,都懶得伸手接,問:「什麼東西?」

  白敬低身把盒子放在他膝蓋上,嘴角帶上了笑,聲音溫柔:「李書意,今天是七夕,要給自己喜歡的人送巧克力的。」

  李書意愣住,回過神後上下打量了一圈白敬,簡直懷疑這人被鬼上身了,問:「你幾歲了還玩這種把戲,幼不幼稚?」

  白敬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承認得還挺坦蕩:「幼稚。」頓了頓接著道,「不過這種把戲,不管是我幾歲,還是十幾歲的時候,也從來沒有玩過。」他沒騙人,雖然學生時代有過收巧克力的經歷,但不管是送人,還是說這番肉麻兮兮的話,他的確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做過。

  這主意也不是白敬想的。他來之前,跟嚴維他們吃飯,逼著一堆人給他出主意,怎麼才能讓李書意喜歡他。正好那段時間嚴維他侄子幹了件轟動全校的事,買了幾千盒巧克力,在學校操場上擺自己喜歡女生的名字,還用無人機搞了個航拍視頻,一時間在嚴家淪為笑談。嚴維當時說完這個事,打趣道:「你要不然也送他巧克力?」邊說邊拍自己大腿,越想越覺得實在是太傻了。結果等白敬聽完,真的開始一臉認真地向這群情場浪子打聽,從哪兒能買到獨一無二,能定製的巧克力時,嚴維的笑就掛不住了,伸手指著他,顫聲道:「你,你沒救了……」

  白敬不置可否。這樣的話他已經聽了無數回了,也不知道身邊的人還要過多久才能習慣,才能不要他隨便為李書意做點什麼,就這麼大驚小怪。

  李書意哪裡知道這些,只是他和白敬在一起的時候,哪怕是撩撥對方,也是在床上。日常生活中,兩人連句情話都沒有,更不要說送巧克力,這種幼稚純情到跟他李書意和白敬半點都不該沾上邊的事。

  他明明神情冷淡,甚至嘴上還能吐出幾句刺人的話,可大腦跟斷線了似的,一時間到底是來這兒幹嘛的都忘了。李書意一刻也不願意多待了,提高聲音喊靳言的名字。

  靳言急匆匆推開門,見兩人雖不像他預想的那樣吵得翻天覆地,但氣氛莫名透露著一種古怪。尤其是白敬,竟然一副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甚至在他們走前,還跟他說了句這段時間辛苦他了。

  靳言受寵若驚,頭搖得快出重影,等把李書意推回房間,才看著他腿上那個盒子好奇地問:「李叔這是什麼啊?」

  一直心不在焉的人好像才反應過來還拿著這麼個東西,燙手似的丟到一邊,面無表情道:「什麼都不是,扔了。」

  靳言走過去把盒子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半晌,才發現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凸起的外文,最後還帶了個點,接了三個大寫字母。那三個字母莫名給人一種熟悉感,靳言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這不就是他李叔的名字嗎?他瞥一眼背對著他看起來在生悶氣的人,偷偷摸出手機,對著前面那串不認識的外文快速拍了張照,然後發給白昊,問:「少爺,這是什麼意思呀?」

  白昊很快回了消息:義大利語,我的摯愛。

  靳言倒吸一口冷氣,想了下這盒子是從哪兒來的,趕忙雙手捧著小心翼翼放回到桌子上。

  他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到李書意身邊,趁著對方不注意,猛地把手機屏幕遞到他面前,懸空停了幾秒。

  李書意愣住,被迫看清了上面的話,瞬間咬牙切齒地喊:「靳言!」

  靳言收回手機拔腿往外跑,嘴裡喊著「哇,好浪漫噢!」砰一下關上了門。

  李書意被氣個半死,扭頭回來時看到桌上的盒子,幾乎是略帶慌亂地移開了視線。只是就算他不看,「我的摯愛」四個字,還是異常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

  什麼七夕節要送巧克力,什麼鬼規定,他從來沒有聽說過。而且,不要說什麼七夕節,他和白敬連情人節都沒有當回事過,現在又來惺惺作態幹什麼。李書意對著自己冷嘲熱諷,可不管再難聽的話,也沒有讓失控的心跳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