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自從白敬來這裡之後,李書意平靜的日子就徹底一去不復返了。本來白敬對於他來說,就是「眼不見心也要煩」的人,可偏偏現在這人有事沒事都要在他面前晃悠,怎麼可能讓他心裡不起波瀾。

  他們兩個人之間,一個跑一個追的戲碼,不管是當追的那個還是當跑的那個,李書意都實在是膩了。況且在他的預估中,哪怕白敬真的對他有幾分感情,也該在他的各種不識好歹和油鹽不進中耗盡了,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又來這麼一出。沒等李書意想好到底該拿他怎麼辦,這人又突然沒了影。起初李書意還以為他回去了,還是成天到處撒歡,跟誰都能聊上幾句的靳言消息靈通,說白敬好像是病了。

  李書意聽了後冷笑一聲,滿臉不信。白昊這一年來受了他舅舅的諸多照顧,到底心裡擔憂,跟李書意說了聲,就去看望了白敬。

  等白昊敲了門,得了應允,進去時就見人坐在陽台上,一手支著頭,一手懶洋洋地翻著膝蓋上的書。這回他身邊沒跟著人,連左銘遠都不在,看起來孤零零的。

  白昊跟他問了好,又問他身體如何,白敬起身走過來,笑了下答:「不礙事,小毛病。」確實是小毛病,不過就是為了快點來這裡,高強度工作了一個多月,過度透支身體引起的持續性低燒,還有在這邊住下後有些水土不服,後頸側和手臂上都長了些小紅疹。雖不是會傳染人的病,不過白敬還是有所顧忌,在身上冒出紅疹後就不願意太靠近李書意,所以才待在房間裡沒動靜。

  「你跟那位小朋友定下來了?」白敬讓他坐,一邊給他倒茶一邊問。

  白昊想到他來前靳言想跟著,又怕被李書意當成叛徒,可憐巴巴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就帶上了笑,點頭嗯了一聲。

  白敬看懂了他這個笑容的意思,調侃道:「既然如此,你這個長假是不是也差不多該結束,回去履行一下白家人的責任了?」

  「舅舅……」白昊抬起頭來,面上很是驚訝,沒想過白敬還會讓他回去。他當初那副為了靳言什麼都不要,連前途未來都拋之不顧的態度,他以為,白敬會看不起他的。

  白敬沒多說,只安撫地輕拍了下他的肩,又問:「李書意讓你來的?」

  白昊抿了抿嘴沉默下來,怕否認得太直接對方難堪,哪想白敬自己先接了話,笑道:「我看也不是,除非我真是沒剩幾口氣了,要不然他連個後腦勺都懶得給我。」

  「舅舅……你,是怎麼打算的?」白昊見他神色輕鬆,忍不住開口問。

  白敬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又走到床頭櫃前,把護士按一日三餐分袋給他配好的藥打開,就著水吞了藥無奈道:「能怎麼打算,只能先耗著。」

  就李書意那臭脾氣,來硬的吧,真氣著他了心疼的還不是自己。來軟的,也不是沒試過,可無論他怎麼低聲下氣人還不是一樣心若磐石,拿他那些真心真意的話當耳邊風。他願意李書意來這裡,也是捨不得跟他起爭執,況且在金海,他們之間確實是沒什麼好回憶,換個地方換個環境,或許還有轉機。其實這段時間,身邊也有不少人勸他放棄,何必呢,他白敬過得跟個和尚似的清心寡欲守了李書意一年,也仁至義盡了吧?犯得著巴巴送上門去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別人不理解,白敬沒有多解釋,也沒辦法解釋。在此之前,他的想法跟這些人也沒差到哪兒去。感情這玩意兒呢,可以是用來交換利益的籌碼,可以是用來打發時間的消遣,甚至可以是一樁追逐快感的買賣,但絕對不是一顆不計得失,不求回報,不顧一切的真心。這種東西,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太虛幻,也太危險了。他也是花了很多時間,付出了非常大的代價,才在這種虛幻中確定了一個人,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反正對於李書意,他從小到大堅持的處事原則早就不管用了,他爺爺教他的那些衡量取捨的標準更是拋之腦後。他捨不得強迫李書意,更不願他勉強自己,既然李書意不相信他,一年不行,那就兩年,三年……十年。之前守著一個無法回應他的人,那樣遙遙無期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只要李書意好好的,他還怕什麼呢。

  難得白昊來了,白敬就跟他閒聊了幾句,又問及他們近段時間的生活狀況。提到穆然,白敬心裡好笑。雖然他對易天出手阻攔,害他多耗費了幾個月才找到李書意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但他知道穆然過來悉心照料李書意後,為表謝意,托人帶了份挺貴重的禮給易天。結果這位易家家主原封不動的給他退了回來,只留了一句話,禮不必了,請他看好自己的人就好。

  白敬無奈,先不說現在這人還是不是自己的,就算是了,這麼多年來,他拿脾氣上來就無法無天的李書意還不是毫無辦法。

  等白昊要離開時,白敬叮囑道:「他若不問,你也不用多說什麼。問起了,也不要讓他擔心。」他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病小痛,還不至於到李書意面前去賣慘。把話說白了,是他自己要這麼折騰一番,跟李書意半點關係也無,沒資格去要人家可憐同情。

  等白昊回去後,果然一句也沒提,只說了白敬要他回白家的事。這本來就在李書意的意料之中,他也不意外。況且白昊在這個小地方已經耗費了一個多月,即便白敬不說,他也是準備趕人的。

  「那靳言……」聽了李書意的話,白昊欲言又止地看向靳言。他捨不得跟靳言分開,可是如果要帶走靳言,好像又太自私了些。

  靳言躲開白昊的視線,跳到李書意背後,底氣不足道:「我,我是要陪著李叔的,少爺你回去好好工作,我有時間再去看你……」

  雖說早就猜到了結果,可面對對方毫不猶豫的捨棄,白昊還是朝靳言微迷了下眼,嘴巴里低聲吐了句:「小沒良心的。」他日常在李書意面前極其克制,這還是第一次當著人家的面跟靳言打情罵俏,靳言耳根唰一下就紅了。

  但他們兩人的互動李書意完全沒注意,心思全不在此處,等白昊要走了,人都已經站到了門口,他才突然問了句:「他怎麼樣了。」這個他是誰自不用說,可明明關心,他偏偏還一副問得冷冷淡淡的樣子,好像不過只是因為兩人相識,顧著人情隨口一問。

  白昊心底暗暗發笑,面上卻不顯,簡單答了兩個字:「還好。」說完,也不等李書意有反應,就離開了。

  李書意愣在原地。這是什麼鬼答案,還好是什麼意思?是說他病了還好病得不重?還是說他根本沒病一切還好?心裡頓時一陣火往外冒,想真不愧是親外甥,這心思學得跟他舅舅一模一樣。如果他把白敬的病故意往重了說,李書意信都不會信,往輕了說,心裡有了底自然不再過多關注。偏偏這麼囫圇兩個字,吊得人不上不下。

  可明明知道人家是故意的,李書意還是上了勾,晚上連覺都睡不著。哪怕不斷告誡自己不要沉不住氣,還是越發焦躁起來,也不管人家左銘遠休沒休息,一個電話打過去發了一通火,讓他們趕緊把人帶走。

  左銘遠在那頭都快哭了,心酸道:「祖宗!你看我帶得走他嗎?我求你快回來吧,我是真頂不住了!」雖然白敬走前已經把幾個緊急的項目都處理了,公司里每年花著一大筆錢養的職業經理人也都不是吃素的,但領頭人突然就這麼跑了,像左銘遠這樣事事都需要上傳下達的人,能不累嗎?可白敬是他老闆,他惹不起,只得哭訴著威脅人家,好歹讓白昊先回去幫他的忙,要不然,他就過來吊死在李書意面前,白敬這才鬆了口。

  李書意原以為這人也就來蹦躂兩天,聽左銘遠這意思他還打算長待了,不敢置信地問:「他父親呢?其他白家人呢?就這麼看著他胡來?」

  左銘遠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從白敬的爺爺過世後,也就只有他二叔公白偉方的話他還能聽得進去,可老爺子去年也走了,在白家還有誰能管得住白敬?除此之外,親眼目睹了白敬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後,誰還不知道李書意在他心裡是什麼分量,幹什麼這麼沒有眼力勁兒地去攔他,白白惹得白敬不悅?

  反正說來說去,源頭都在李書意身上,他不出面,或者他不回來,這事就沒完。

  李書意真是好久都沒體驗過這種氣得肺都要炸的感覺了,忍了又忍,才忍住不在大半夜吵醒靳言,推他這個殘廢去跟白敬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