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獨占欲

  這個房間設計得很明目張胆,浴室不在衛生間,而是在床邊。隔著透明的玻璃,裡面的景象一覽無餘。

  這人也不扭捏,聽了白敬的話,一邊脫衣服一邊往裡走。他不僅臉長得好,身材比例也極好,四肢修長,皮膚白皙。

  水流聲很快響了起來,霧氣升騰,朦朦朧朧間,能看到裡面的人抬手時撫過自己身體的動作。

  白敬在沙發上坐下,卻沒去欣賞眼前活色生香的畫面,目光落在了玄關處。

  三年前他和李書意確定關係時,李書意就要求過,他不可以再碰別人。

  這還是白老爺子過世以後,白敬第一次嘗到被管束的滋味。其實他本來就不打算在外面亂來,但他常年身居上位,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全憑自己樂意,沒人敢對他指手畫腳。李書意那樣跟他說話,他還是覺得不悅。

  但是再不悅,這三年裡他也沒碰過別人。

  他跟李書意除了性格不對盤,不管是在工作上還是床上,兩人都很合拍。甚至因為李書意在床上對他予取予求,白敬有一段時間要他要得太狠,還把人弄病了,休養了好一段時間。

  說起來也奇怪,寧越在家裡住了這麼久,白敬竟然從沒對他產生過**。開始他以為自己是顧及對方腿受了傷,可是後來寧越主動親他時,他連碰都不想被碰到。

  不上床尚且能勉強說得過去,連一個親吻都不願意,又該怎麼解釋?

  白敬不是個沉溺情愛的人,也不曾好好思考過其中原因。他只是記得寧越年少時的乖巧聽話和溫柔貼心,所以寧越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坐在輪椅上向他尋求依靠時,他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對方。

  可是,白敬問自己,再出現一個人,一樣的容貌出眾,一樣的乖巧貼心,可以取代寧越嗎?他第一次開始疑惑,他到底是喜歡寧越,還是喜歡自己定下的這麼一個標準。在這個標準內,隨便套進去誰,其實都無所謂?

  浴室的玻璃門這時被推開,裡面的人走了出來。他穿上了睡袍,胸前露出了一大片瑩白肌膚,一邊走一邊用毛巾擦乾頭髮上的水,最後停在了白敬面前。

  白敬抬頭,燈光下的五官很是英挺,眉端到鼻樑的線條也越顯深刻。只是他表情冷然,眼神清明,絲毫沒有動了慾念的樣子。

  這人不見白敬動作,想了想,乾脆自己跪了下來。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最想要什麼,最想被怎樣滿足。第一次就遇上了白敬這樣的,哪怕不為權勢,單單看對方的皮相,他也願意這樣做。

  皮帶上的金屬扣被修長的手指解開,西裝褲的拉鏈也被緩緩拉下。白敬垂目打量眼前的人,有些走神地想,這位看起來就不那麼安分乖巧,顯然套不進他那個標準里,那麼,他又為什麼允許對方接近自己?

  是因為他漠然不語的樣子有些像某個人,還是因為他點菸不抽的習慣跟那人一樣?

  原來他的標準早就不管用了,所有牽動起他心緒的參照都變成了李書意。

  黑髮上還帶著濕氣的頭顱低伏下去,在對方的唇即將要碰到自己時,白敬捏住了他的下巴。

  這人抬眼,跟白敬對視了一會兒,勾起嘴角笑:「真的不試試?」

  白敬鬆開手,沉聲道:「你走吧。」

  這人倒不多糾纏,識趣地起身,脫了浴袍,又從地上撿起衣物,很快就重新變得端正起來。只是離開時,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他停下腳步,站在玄關處輕笑著問:「白先生,你透過我,在看誰呢?」

  白敬聞聲抬頭,表情陰沉得有些可怕。

  「跟你一直在等的,是同一個人嗎?」他又笑著丟下這麼一句,不等白敬回答,打開門走了出去。其實他早就發現了,白敬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哪怕他脫光了白敬都沒多看他一眼,反倒是時時刻刻注意著門外的動靜,像在等什麼人一樣。他忍不住露出個自嘲的笑,這些有錢人真是很煩啊,既然心有所屬,就別來玩他們了好不好?

  人走了,房間再次變得安靜下來。白敬也沒覺得惱怒,因為這人說得沒錯,他就是在等人。

  今年年初那會兒,他和李書意一起去了某個飯局。

  席間來了個小朋友,臉很嫩,長相可愛,據說是現在當紅的什麼美少年作家。白敬聽到別人介紹時,還想現在這時代到底跟他們那會兒不一樣了,什麼貓貓狗狗亂畫幾個字都可以稱得上是作家了。

  他沒把人放在眼裡,攔不住人家敬酒時往他懷裡撞,手還在他腰側輕輕撫了下,挑逗的意味不言而喻。

  白敬當時臉就沉了,還沒等他發火,李書意就把人從他懷裡拎了出去,冷聲道:「你要是沒聾,一開始就該聽清楚了,他是個有伴兒的。」

  那人還在笑,道歉道得敷衍:「對不起李先生,我喝醉了。」

  李書意不說話,從冰桶里挑了瓶酒,掂了掂,打開瓶蓋,把酒從那人頭頂上倒了下去。一直到整瓶酒都倒完了,他才把酒瓶隨手扔在地上,問:「現在酒醒了沒?」

  那人被凍得哆嗦個不停,衣服也濕透了,慘白著臉道:「醒了。」

  這事以後,這位美少年作家就從這個行當里消失了,帶著他來的那位什麼總,白敬也沒再來往。任憑這人找了多少關係請人帶了多少好話,他也沒理。

  後來別人談到這事,當面打趣李書意,他看了眼白敬,淡淡道:「我不喜歡別人碰他,碰一下都不行。」

  這樣強的獨占欲,白敬不相信李書意真走了,不相信他真不在乎。所以從看到嚴維帶來的人出現在房間起,白敬就一直在等,等李書意破門而入,跟自己狠狠打一架。

  只是一直等到現在,他想見的人也沒有出現。

  白敬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

  他沒什麼玩樂的心思,待在那兒也是浪費時間。

  左銘遠見他臉色不好,還是忍不住道:「要不我去問問傅瑩,興許她知道李書意在哪兒……」

  白敬面容冷硬:「不用。」

  左銘遠瞬間都無奈了。他們這位萬事以工作為先的大老闆,明明想李書意想得精力都沒法集中了,還這麼彆扭嘴硬。

  罷了罷了,他也不管了,他就看看他能忍到什麼時候。

  左銘遠接著道:「老宅那邊昨天來過電話,請你回家一趟。」他皺了皺眉,「估計是為了白恆的事。」

  白敬點頭:「知道了,你讓司機備車。」

  晚上白敬在外面吃的飯,到老宅時已經快八點了。白正元和趙芝韻自不用說,奇怪的是白恆竟然也在。要知道他向來怕白敬,以前聽說白敬要回來,都會提前躲出去。

  白敬叫了人,趙芝韻對著他一陣噓寒問暖,只是說話的語氣表情太過刻意,反倒莫名尷尬起來。

  白敬在白正元對面坐下,白恆站在沙發前,看到他走近了,低著頭小聲喊:「哥。」

  白敬看也沒看他一眼,淡淡應了一聲。

  白恆不敢再說話,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白敬這幾天心情極差,懶得跟白正元繞圈子了,單刀直入地問:「父親找我回來什麼事?」

  白正元每每見到這個大兒子,為了不在氣勢上落入下風,都會故意擺出一副不耐厭煩的樣子,以此來彰顯自己做父親的威嚴。聽到白敬主動問起,他緊皺著眉頭,帶著命令的口吻,要白敬把李書意那個副總的位置給白恆。

  白敬答:「那位置已經有安排了。」

  「安排了誰!不管誰也給我撤下來!」白正元說話的情緒很激動,趙芝韻趕忙伸手輕拍他的胸膛,連聲勸他。

  白敬往後靠了靠,手肘支在靠墊上,手指撐在太陽穴處,懶洋洋的樣子。他這個父親玩樂了一輩子,沒正經管過事,大概以為開公司就跟辦家家一樣,想如何便如何。要不然,他也教不出白恆這麼蠢的兒子。

  白敬轉頭問旁邊始終一言不發的人:「你想當副總?」

  白恆掀起眼皮,對上白敬的目光,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地答:「不……不想當。」說完了,又趕忙把頭低下去。

  他也知道他沒骨氣,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小時候最怕白偉堂,老爺子威壓太重,小輩里就沒幾個人敢抬頭跟他說話。白敬從小跟在他身邊長大,好像連這種壓迫感也繼承了下來。

  白恆記得,以前逢年過節家族聚會時,他爺爺,二叔公,三叔公,這些輩分最高的老祖宗坐在最中間一桌。他爸,堂叔們在外圍一些,小孩有時候連廳內都進不了。只有他哥能被爺爺帶在身邊,跟叔公們坐在一起吃飯,還能說得上話。

  他爺爺年輕時忙於工作沒怎麼帶過他爸,老了就把所有心血都花在他哥身上。他哥本來就極聰明,又被爺爺親自教養,家族裡沒人能比得上他。

  白恆在公司里搞出來的那些事,都是小打小鬧,真讓他跟白敬爭,白敬還沒怎麼,他可能就先把自己嚇死了。只是白正元不管這些,老想著要把他推上去,還說要把自己的股份都給他。

  白恆想到這裡抽了抽嘴角,他爸那點股份,還是留著養老吧。

  白正元大概也沒料到小兒子這麼沒用,當面就能打他的臉,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誰知道趙芝韻也在一旁搭腔道:「白恆以前不懂事胡來,他知道錯了,他哪當得了什麼副總!」

  管家許叔站在他們身後,突然就感嘆起白老爺子的眼光和魄力來。這要是把白家交到白正元或白恆手上,也不知道能撐幾年。

  白敬看戲看夠了,這才對白恆淡淡道:「你要回公司可以,但再讓我知道你亂來,以後就不要說自己是白家人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必言明,白恆和趙芝韻都白了臉。白正元則被激怒,指著白敬又是一頓責罵。

  趙芝韻在旁邊攔他,白敬一句也沒回,站起身跟許叔打了招呼就走了。

  回程時白敬臉上難得露出了疲憊的表情。

  這叫什麼家,叫什麼家人,不過是捆綁拖拽著他,只剩利益糾葛的累贅罷了。

  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李書意,想起那人冷著一張臉說:「你願意忍就忍,不願意就交給我去做。那些老東西要是不滿,你就推到我頭上。」

  白敬莫名頭疼,伸手按了按太陽穴,問司機:「李書意……」

  話一出口,才突然意識到,這人早就已經走了。

  白敬到家時臉色難看,吳伯也不多問什麼。白敬每次從那邊回來,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以前李書意在時,為了這事沒少得罪白家人。

  白敬晚飯沒吃好,吳伯給他備了些菜,誰知才下了幾筷子,他就停了動作道:「我想喝白粥。」

  吳伯一愣,應聲去了廚房。

  吃了飯,白敬早早就上了床。他昨晚就沒休息好,連著折騰了兩天,身體很是疲憊。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燈也被打開了。

  白敬被燈光刺得皺了皺眉,坐起身,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時,睡意一下就沒了。

  那人也不說話,跟以前一樣,徑直走進房間,換了睡衣,洗漱完,走到一貫睡的那邊躺了下來。

  白敬一直保持著起身的姿勢沒動,好幾次想說話,張嘴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發不出聲音來。

  房間裡的燈已經關了,他只能僵硬著身體慢慢躺下。但到底還是生氣,想問那人為什麼走,甚至想刺他幾句,既然說得那麼決絕,既然什麼都安排好了,現在又回來幹什麼。

  話都已經堵到嗓子眼了,又被他一點點吞了回去。

  白敬側過身,伸手把人轉過來,摟進了懷裡。

  他低頭,聞到這人身上熟悉的氣息,忍不住吻了他的額頭。

  吻了一下,又一下。

  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滿足,就好像乾渴了好幾天,終於喝到了水般。

  白敬突然就想通了。他們兩人都不年輕了,還吵什麼鬧什麼?這人想要如何,想要自己愛他,護著他,全心全意地待他,都依著他就是了,又有什麼大不了?

  他越想,手上的力度也越來越大,把李書意抱得緊緊的,深怕他會消失不見一樣。

  房間裡很安靜,白敬聽著李書意的呼吸聲漸漸入睡。

  這一睡,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