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山

  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整個世界的顏色只有單調的白,就連頭頂的天空也是白森森的,沒有任何生機。

  乾坤顛倒的錯覺下,讓人難以分辨出天和地的區別。

  一位身穿單薄黑衣的少年,懷裡正抱著兩個唇紅齒白的小人,背後背著一個大包袱,沿著一條雜亂的足跡緩緩向前行進。

  少年的步伐不會因道路的濕滑而停頓,不會因積雪而減緩,無視天地間的規則,每一步的間隔都如提前用尺子量過一般。

  如果不是前方的足跡出現了分叉,外人看來還以為這方天地的時空完全靜止了。

  被厚厚的狐裘包裹著的小女孩,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前方的足跡只思考了片刻,脆聲道:

  「五竹,沿著足跡多的方向走。」

  五竹身體裡某個判斷告訴他,沿著那條足跡較少的路線走,路程最短。

  但他未發表任何意見,毫無情緒回應道:

  「是,小姐。」

  柳輕眉一臉無奈,氣鼓鼓地糾正道:「叫我輕眉,叫他子凌,你是五竹」

  「是,小姐」五竹重複道。

  陳子凌和柳輕眉相互對視一眼,齊齊嘆息一聲,也只好由著他了。

  自從五竹醒來後,也不知他拿一根筋出錯了,按照曾經聽過的故事將自己理解成了一位貼心的護衛。

  他過去守護神廟,那麼現在只要守護住懷裡的兩個小人就夠了。

  這兩個角色,似乎也沒有什麼衝突,五竹做起來也得心應手。

  陳子凌二人幾番糾正,也沒有任何效果,索性就由著他的性子好了。

  陳子凌忽然哆哆嗦嗦道:「快停下,讓我再穿些衣服,凍死我了!」

  五竹聽到命令,急忙止住了腳步,動作輕緩地將二人放在了雪地上,從背後的大包袱里拿出了一套寬大的狐裘。

  陳子凌在二人的幫助下,很快就被包裹成了一個人形肉粽,身體顯得特別臃腫。

  他身上任意一件狐裘都是人間極品,普通人在冰天雪地中只需一件,都可以很好的禦寒。

  即便是在如此寒冷的環境中,三件也已足以讓人背後冒汗。

  可他身上此時卻足足裹了五六套之多,即便如此依舊止不住喊冷,就連嘴裡呼出的空氣都冒著絲絲寒意。

  陳子凌剛穿上衣服沒多久,小臉就憋得通紅,嘴裡呼呼噴吐著熱氣,雙手笨拙地將身上的狐裘重新脫下,片刻功夫肌膚就重新裸露在了冰天雪地中。

  「我好熱啊!」陳子凌可憐兮兮的眼光看著五竹和柳輕眉,求助道。

  柳輕眉,眉心微微皺了一下,故做輕鬆調笑道:「一會喊冷,一會喊熱,你到底有完沒完?」

  五竹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將狐裘放進包裹後,重新抱起了地上的兩個小人,沿著雜亂的足跡繼續行進。

  三人只行了不到兩個時辰,前方就出現了一些反常的狀況。

  柳輕眉看著前方消失的足跡,驚訝道:「足跡斷了?」

  陳子凌心裡開始發起了虛,柳輕眉出去時,難道迷過一次路?

  「周圍有人。」

  五竹耳朵動了一下,毫無情緒地提示道。

  「去看看」柳輕眉繼續發號施令。

  五竹抱著柳輕眉二人走到一處拱起的雪堆旁,面無表情地看了那處小小的洞穴一眼,接著將懷裡的陳子凌二人放在了地上,右手握了握了腰間的黑色鐵釺。

  柳輕眉將兩隻白嫩嫩的小手放在了嘴邊,朝雪窩中脆聲喊道:「喂!裡面有人嗎?」

  過了半天,從裡面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聲,那人聲音嘶啞、淒涼的如同只剩了最後一口氣,隨時都可能變成一具屍體。

  柳輕眉一臉悲憫地朝洞穴探頭看了一眼,發現小小的洞穴中隱約躺了四人。

  嘶嘶嗬嗬的呼吸聲斷斷續續,四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洞穴中飄出一股穢物伴著血水的腥臭味。

  柳輕眉雙手捂住鼻子,如同受了極大的驚嚇般,匆匆倒掠而回,大口吸了幾口清冷的空氣,才將胸中的嘔吐感壓了下去。

  柳輕眉將自己脖頸間的狐裘圍巾解下,蒙在五竹的鼻子上,同情道:「五竹,你去將他們拖出來,看看還有沒有救」

  幾道黑影在地面一閃,如同變魔術般,柳輕眉和陳子凌二人的面前,就出現了四個消瘦的不成樣子的中年人。

  四人雙眼嚴重凹陷,臉頰上一層青黑色的肌膚,貼在臉上形成了一個骷髏般的輪廓,嘴角上的血跡也早已凝固成了暗黑色。

  柳輕眉皺了皺鼻子,蹲下小小的身體在四人身體上檢查了一番,發現有兩個人已經沒有了呼吸,身體早已僵硬。

  另外兩人也只是苦苦掙扎,只一息尚存。

  如果常人看到這種情況,大概會將他們送回洞穴,讓他們自求多福,無聲無息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誰會費力救治已經沒有任何生存希望的可憐人?除了給自己找麻煩外,實在想不出有任何好處。

  然而柳輕眉還是心軟了,毫不猶豫地從包裹內拿出兩顆黑色藥丸,放進陳子凌捧著積雪的小手中。

  不一會兩顆解毒藥丸就和雪水融為了一體,變成了微有苦澀味道的湯藥。

  陳子凌雙手捧著溫熱的藥水,小心翼翼沿著二人乾裂的嘴角將藥液緩緩送入了他們口中。

  二人下意識吞咽了兩口,直覺一股溫潤的暖流,沿著枯乾的喉舌一路潤進胸腹,流進四肢百骸。

  二人如同兩條掙扎在乾裂的泥土中即將脫水而死的小魚般,幸運地遇到了及時的春雨,就連呼吸也多了一絲力氣。

  隨著陳子凌將一道道具有滋補功效的雪水,送入二人的喉嚨,二人乾癟的血管中終於有了些養分,開始緩緩流動起來。

  二個時辰後,柳輕眉又給二人餵食了幾口溫熱的蔬菜粥,總算替他們續了一口命。

  五竹將他們拖進了一個新掏的雪窩中。

  身體正散發出熱氣的陳子凌,一臉無辜。

  好在有柳輕眉和五竹在身邊陪他,不然他一定寧願蹲在雪地里,也不願和他們睡在一個雪窩中。

  這要是他們突然嗝屁了,他心裡得多瘮得慌……

  「誰讓咱是個小太陽!誰讓咱未來的老婆叫葉輕眉!奧,她現在還叫柳輕眉。」

  陳子凌心裡嘀咕一番,只好認命。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也總有著難以言說的隔膜感。

  談不上喜歡,更談不上熱愛,只是有些好奇。

  陳子凌回憶起曾經生活的世界,依舊還有著一份割捨不掉的留戀,以及濃濃的傷感。

  古靈精怪的柳輕眉,坐在了陳子凌的身邊,嘻嘻一笑,「我們講個故事吧!」

  「好啊,好啊!」陳子凌迅速從思緒中醒轉過來,高興地附和一聲。

  五竹雖沒有任何表示,但從他偏轉的腦袋就可以看出,他也正等待著柳輕眉接下來講的故事。

  柳輕眉輕咳一聲,亮了亮嗓子,「從前有個小女孩每天都會背著一個小竹簍去山裡採茶,後來她離開了家鄉前往一個陌生的城市求學……」

  「她遇到了很多很多的朋友,也有暗戀的對象,後來她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異常……自知時日不多的情況下,她決定獨自前往一個陌生的地方,等待著悽慘命運的到來……」

  「當然在此之前,她很勇敢地給那個男人寫了一封沒有結果的告白,還動手打了一位品德惡劣的教授,最後還回了一次家鄉,重新采了一次茶……」

  「上一輩子活得很辛苦,她想痛痛快快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活一次……」

  「……她現在很想吃一口春餅,再來一份蚵仔煎,如果在來份酸梅汁就更好了……」

  說道最後,柳輕眉竟輕輕唱了起來,柔柔糯糯的聲音飄出雪洞,在空曠的天地間顯得那麼的微弱。

  陳子凌似乎在從前的世界裡聽到過這首歌,不由自主地跟著附和起來。

  「……攀過了一山又一嶺,若聽到鼓聲,我的心情會快活……」

  「……心愛的你甘也會諒解,我會來離開是不得已……想到你不敢來哭出聲,若聽到鼓聲我的心情會快活……」

  古怪的歌聲唱完,五竹雖然聽不懂歌詞是什麼意思,只是覺得韻律似乎還挺好聽,歌聲完畢後他輕輕拍了拍手。

  『聽人唱完歌要拍手』,柳輕眉和陳子凌給他說過這個規矩,他一直記得。

  聽著雪洞內古怪的歌聲,躺在地上的一個男子悠悠醒了過來,努力睜開眼睛看了看面前容顏俊美的小孩,嘴裡發出一串含糊的嗬嗬聲。

  「你先不要說話,有什麼遺願,等體力恢復些再說不遲。」

  似乎是柳輕眉的話起到了安撫作用,躺在地上努力從喉嚨內擠出聲音的男子,停止了他的嘗試,腦袋微微點動了一下。

  陳子凌三人早已檢視過二人身體,通過腰牌上的信息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他們是和肖恩一起前來尋找神廟的魏國勇士,他們身上的毒也應該是肖恩所為。

  只是心狠手辣的肖恩為何沒有趁他們中毒,立即將他們斬殺?這實在有點不合常理。

  二人早已毒入肺腑,死亡只是時間問題,等他們體力恢復一些,陳子凌決定親自問個明白。

  過了一天半,還是兩天?確切的時間除了五竹外,沒有人清楚。

  躲在雪窩中,重新被厚厚的狐裘包裹著的陳子凌,雙手正捧著一個小銅碗,一臉享受地喝著柳輕眉用真氣熬煮的蔬菜粥。

  躺在地上迴光返照般的二人,此時顯得特別精神,掙扎著爬了起來,跪在地上朝陳子凌行了一禮。

  「懇請仙人救我大魏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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