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君臣

  明黃色的宮瓦在陽光照耀下炫人眼目,每一根廊柱上都雕刻著凶相畢露的遠古神獸。【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似乎此間的一磚一瓦,都透出一股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壓。

  富麗堂皇的宮殿聳立在一座座高台上,門窗上的油紙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全部換成了一種無色透明的材料。

  光華宮前幾位宮女正手拿白色綢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門窗上的塵土。

  如同替嬰兒洗澡般,她們手裡的動作顯得格外輕柔,生怕一不小心就將這寸金寸銀的物事打破,引來管事女官的責罰。

  宮門外隱隱傳來一陣陣重物擊打皮肉的悶響。

  執行刑罰的所在,距離光華宮至少有上千步距離,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受罰,竟會弄出如此大的聲勢。

  一名身穿明黃色袍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根高大的玉柱下,手裡拈著一枚黑色棋子,在面前的透明棋盤上輕輕敲了敲。

  「梅碾沉,你這老東西又在想什麼花招,怎麼一老就變得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中年男子狹長的眉眼向上一抬,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中年男子聲音雖不洪亮,字裡行間卻透漏出一種執掌天下權柄的豪邁氣概。

  魯有道迅速從繡墩上站起身來,朝中年男子彎腰行了一禮。

  「陛下,半閒居之事後,名叫青玄的歌姬與商人駱明遠已經逃竄。

  就連侯府內一位來歷不明的小妾,也在當晚無故失蹤,陛下為何遲遲不傳召刑部,審訊葉家那位少年?」

  年過七旬的梅碾沉身材瘦削,精神卻依舊矍鑠,聲音中透出一股言官應有的倔強。

  魏帝將手裡的棋子啪的一聲丟進了棋罐,神色顯得有些疲累,道:

  「你真覺得能從葉家小子嘴裡審出來什麼?在朕看來,他只不過是個背黑鍋的倒霉蛋罷了,朕正好藉此看看朝內眾人的態度。」

  魯有道心中一驚,知道魏帝說的是關於魏國將來的大事,試探道:

  「陛下,如今國家正是用人之際,禁軍眾將領也是激於行伍之情才如此魯莽,還請陛下寬恕他們這一次,讓他們到前線將功贖罪。」

  「你是不是覺得朕這一巴掌打的太疼了些?」

  「臣不敢。」梅碾沉低頭又是一禮,恭聲道。

  魏帝嘴角一笑,神色越來越嚴肅,額頭上的皺紋又多了幾條,認真道:「鳳延年之事,不是朕的皇孫做的,朕用魯有道掌禁軍,也想藉此敲打敲打朕的二兒子。」

  鳳延年之事,受益者明明是皇長孫,陛下竟然說整件事背後另有其人。

  魏帝看了一眼將信將疑的梅碾沉,從懷內拿出一張小紙條遞了過去。

  「愛卿一看便知。」

  梅碾沉恭謹地雙手接了過來,細細看過魏國緹騎呈上來的最新進展,上面竟然說鳳延年體內含有某種罕見的毒素。

  「此毒進入體內並不會立即發作,中毒者也不會有任何不適,只有在另一種稱為「引子」的毒素配合下,才會讓中毒者暴斃身亡。」梅碾沉,一字一句又重讀了一遍,臉色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陛下,這是何人所為?」

  魏帝緩緩站起身來,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玉柱,感慨道:「此毒只有南慶那位製毒高手才配的出來,鳳延年尚未毒發,就已瘋癲,也算僥倖撿回一命。」

  二人正說話間,一位手持拂塵的宦官走了過來,躬身稟報導:「陛下,一眾禁軍將領已領完兩百軍棍,有二十人不幸被當場杖斃,禁軍大將軍魯有道候在宮外,等待陛下召見。」

  魏帝雙手附在身後,不怒而威,沉聲道:「召他進來。」

  片刻過後,一位身穿銀色盔甲的將軍,一臉慘白躺在擔架上,被人抬到了魏帝面前。

  「臣,魯有道拜見陛下。」魯有道額頭在擔架上碰了一下,朗聲道。

  魏帝嘆息一聲,走到他面前,沉聲道:「你可知朕為何打你五十軍棍?」

  「臣治軍不嚴,御下無方……」

  還沒等他說完,魏帝就打斷了他的話,臉上浮現出一股狠厲的神情,「你以為找來梅御史,朕就不治你的罪了?有這功夫,何不一劍殺了膽敢違令的將領,你如此軟弱如何領兵!」

  魏帝的聲音在十二根玉柱間不停迴蕩,如虎嘯山崗、龍吟蒼穹,聽的魯有道心中凜凜。

  他的小算盤全被魏帝看的一清二楚,戰戰兢兢道:「臣有辱陛下信任,臣有罪,臣罪該萬死。」

  魏國如今兵衰將寡,朝廷內輕易間也找不到統領禁軍的將帥之才,現在也只有這位文官出身的魯有道還堪造就。

  想到魏國朝廷目前的尷尬狀況,魏帝無奈嘆息一聲,道:「罷了,你先回去好好養傷,身體恢復後再去軍營。」

  「謝陛下!」魯有道將腦袋在擔架上重重碰了一下。

  他現在是皇長孫的人,眼見陛下有心栽培自己,如果今日因為自己的不當應對,丟了官職,失去了禁軍這一有力助力,實在是愧對九泉之下的太子殿下。

  魏帝揮了揮手,魯有道被人快速抬了出去。

  十二根雕刻了神獸圖文的高大玉柱,直直聳立在魏帝身周。

  自從前段時間這裡發生異象後,他每天都會來看一看。

  當初苦荷和肖恩從神廟歸來後,向他細細訴說了神廟的詳情,他便更加相信自己是天選之人。

  沒有大機緣,沒有被神廟認可,他派出去的人,怎麼能找到虛無縹緲的神廟?

  「天脈者在我魏國,此乃吉兆,朕當年得到神廟護佑,最終打敗了胡人,如今也可以打敗小小的南慶。」

  魏帝想到人口不足百萬的南慶,竟然趁魏國兵力不足之時,一連侵占了魏國十幾個州郡。

  如今竟隱隱有了和魏國分庭抗禮之勢,他心中頗為憤怒,轉口道:

  「聽人說葉家小子和肖長天打過一架,還占了便宜,朕有心栽培他投身軍伍,明年隨朕御駕親征。

  「你幫朕傳個話讓他這段時日,莫要慌了心神。」

  梅碾沉心中一沉,白白的眉毛抖了抖,沒想到今天竟從陛下嘴裡,聽到了這麼糟糕的消息,一臉擔憂道:

  「陛下,如今國內流民遍地,兵將不熟戰陣,大舉南征……」

  魏帝一臉驚訝地看著滿臉皺紋的梅碾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同情道:「朕意已決,愛卿不必多言,你已經老了,朕也快老了,如果不儘快解決魏國的威脅,朕心何安?」

  梅碾沉繼續據理力爭,不顧老邁,一下跪在了地上,悲聲道:「陛下!國內已有亂象,國庫空虛,維持現狀才能為魏國爭取喘息之機,陛下三思啊!」

  「梅碾沉,你每次都和朕作對!如果不是念在你赤膽忠心的份上,朕早把你一刀殺了!」

  「據理力爭乃是微臣的本分,君有過,臣當諫之!」梅碾沉一臉堅毅,義正言辭,聲勢蓋過了魏帝。

  魏帝狹長的眉眼一擰,被他聒噪的有些心煩,朝站在遠處的小黃門高聲道:「來人,請梅御史出宮!朕現在不想看到他!」

  兩個小黃門聽到吩咐,快步跑了過來,將拂塵插在了腰間,雙手攙起地上的梅碾沉,拉扯著他就要離開此間。

  五品境界的梅碾沉,老雖老矣,身手畢竟不是這些小黃門可比的,體內真氣暗運,雙手一震將二人摔在了地上。

  梅碾沉回過身來,朝魏帝繼續高聲反對道。

  「陛下,南征萬萬不可!搞不好魏國基業將在陛下手裡毀於一旦,陛下有何面目見先帝?」

  倒在地上的兩個小黃門被他摔的頭昏腦脹,渾身酸痛。

  其中一人的腦袋,還和地上的石板來了一次親密接觸,額角鮮血直流,顯得悽慘無比。

  魏帝被他氣得雙手緊緊握拳,身體止不住微微發抖。

  「放肆!你眼裡,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梅碾沉看著眼前的景象,忙跪在地上,悲聲道:「老臣願以死謝罪,還望陛下切勿南征!」

  周圍的禁衛聽到聲音後,神色慌張朝這邊拼命跑了過來。

  「拖出去!把他給朕拖出去!」魏帝舉止有些失態,朝周圍禁軍怒吼道。

  手持長槍的銀甲禁軍,將梅碾沉團團圍了起來,一位首領目樣的禁軍,神態恭敬地想要將他攙起。

  「老夫自己能起來,不用你們扶!」

  梅碾沉心喪若死地站了起來,佝僂的背影顯得很是蕭索,一套破舊的黑色袍服,在他乾巴巴的身上晃了幾晃。

  「魏國危矣,魏國危矣……」梅碾沉嘴裡失魂落魄碎碎念著,時不時回頭朝背後越來越遠的巍峨宮殿看上一眼。

  宮殿上黃瓦越來越暗淡,威嚴的宮牆越來越縹緲,眼前的一切脆弱的如同泡沫,只需一輕輕一碰就會飛灰湮滅。

  梅碾沉伸手摸了摸鬢角的髮絲,步伐也變得踉蹌起來,突然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一處宮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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