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涯父女

  隨著腳步與話語聲愈發靠近,范成剛與子顯也立即放下手中茶杯,中斷了當前的話題。

  不久,便果然見到了皆一身宮中常服的父女二人來到,正是當今江王「姜枰」與公主「姜元夕」。

  見到領頭的姜元夕氣勢洶洶的姿態,范、子二人遂站起了身來。

  「劍執事!」

  姜元夕一來到小閣中,便疑慮中帶著怨憤的質問道,「我聽說蒼禹現身了!他居然就是你們的斧執事!你們早知道,為何不告訴我?為何要一直瞞著我?」

  「我們可沒有瞞著公主。」

  范成剛嚴肅道,「是公主你自己不問而已,我們早就說過了蒼禹在鉉影閣,這和他就是斧執事並不衝突。」

  「可,你們不讓我見到人,我怎知道是真是假?」

  姜元夕依然如同耍著公主脾氣般性急,「我早就有能見到他、和他在一起的機會,你們卻偏偏不讓我北上,不讓他南下,你們…」

  「你既不問清楚、又偏不相信,那是你自己的事。」

  范成剛打斷了姜元夕的話、盤手抱胸繼續答道,「要知道,蒼禹要來鉉影閣,可不是我們綁著他來的,他能當執事,也說明他的確很聽閣主的話。不是我們阻隔你們相見,是他要保護你,保護江國,所以暫時還不能帶你走。如此簡單的道理,你身為一介公主還不明白嗎?子顯到湫陰接你過來時,不是已經與你說過了嗎?」

  「這…」

  面對著一位個頭、氣勢、道理、輩分、閱歷與實力都壓過自己的高人,姜元夕被說得一時語塞,只得低下頭去。

  「劍執事,這些我都明白。」

  曾經性情比兄長與女兒更暴烈的姜枰、如今在被架空了大半年後,脾氣也已經好了許多,「但我還想問一事,說好將我兒夷錄送返,為何聽說…炎宣議和時,他出現在炎軍軍中,並被作為人質送進了宣軍營中?如今我江國正與宣國交戰,你們把我兒送去做人質,是作何用意?」

  「這個…不難想吧?」

  范成剛轉看向江王解釋道,「彼時,炎國西南部面臨宣軍偷襲,已經打到櫟縣,距孟陽不足百里了。若不拿出足夠分量的條件,如何能騙得宣軍回頭?你們可能不知道,本來和約寫的可是蒼禹也去做人質的,那申正則和羋筠都知道他是斧執事、有一身武功,隨時能輕易逃走,才不要他一起去。」

  「這…這能叫騙嗎?」

  姜枰頓時更為疑慮不解,「宣軍確實回頭了,我兒確實到軍中做人質了,炎宣確實議和了,現在最吃虧的是我江國,你們騙到的除了我們還有誰?」

  「放心吧,江王!」

  范成剛隨即大笑著走上前來、拍了拍姜枰肩膀安慰道,「你都收到這些情報了,難道還沒注意嗎?現在最慘的是寅國呀!現在,申正則率宣軍,常丙率未軍,臨薊有樂國舊臣起兵,幾路大軍都在開往寅城!這個寅國,或者說邘氏政權覆滅,最多也就是這個月內的事了。而不論在此之前或是之後,宣軍都是不敢動姜夷錄的。」

  「為何?」

  姜枰、姜元夕父女聞罷皆是懵懂愕然。

  「嘖…」

  范成剛頓時顯出幾分無奈,隨即深呼吸了一道後解釋道,「炎宣議和,若宣軍把蒼禹和姜夷錄都帶走,那麼蒼禹隨時能輕易救走姜夷錄,他們考慮到這點,所以不讓蒼禹去,這很明顯。可蒼禹若不去,那就能在櫟縣坐鎮、集結炎國從各地調來的大軍了。」

  「寅國一滅,蒼禹大軍南下、直襲宣軍後方,宣軍能擋嗎?」

  「莫說是蒼禹一路,一直貪圖宣西地盤的未國,那修為高深、頭腦簡單的常丙,你猜他又會幫哪邊?」

  「所以這種時候,宣軍把姜夷錄留在軍中,就能用來威懾未軍。畢竟有姜元夕的聯姻關係在,姜夷錄若死,未國便等於是同時敵對炎、宣、江三國,這代價他敢承受嗎?」

  范成剛解釋道,「他是江國王子,難道就一定是江國人質嗎?錯啦!其實他現在是未國人質,哈哈哈!」

  「這…」

  「若是…他真敢呢?」

  姜元夕已經聽的有些不知所謂,姜枰則是思考一陣後又接著問道:「你也說他頭腦簡單了,他們是修仙軍,根本不會怕凡人軍隊吧?如要是這種情況,真讓他們把夷錄殺了,又該怎麼辦?」

  「那我這麼跟你說吧,江王陛下。」

  范成剛又道,「鉉影閣的人,會在寅國滅亡後,宣、未再度交戰前,及時把姜夷錄救出來。而且即便不救,未國也未必敢在寅國地界與三路大軍開戰。就算他真敢,那到時…也就是屈杉直取他未國本土的機會!你二位大可放心,自始至終,姜夷錄的地位在那,他的作用也在那,我們是不會棄之不顧的。」

  姜枰聽到這裡,才終於消解了些心中疑慮。

  「最好…真是這樣。」

  隨即,姜枰便轉看向了女兒去,「走吧,元夕,別來輕易打擾他們。」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姜元夕於是也瞪了二人一眼後,隨父王遠離了。

  見終於打發走這對父子,范成剛與子顯二人也隨即盤膝坐回了條案兩邊,繼續端起了茶杯來…

  ……

  過了一陣,子顯又親手給范成剛斟上一杯,態度極為誠懇。

  「接著說吧,范叔,他們應該走遠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身世。」

  「好。」

  只見這回,范成剛抿了口茶後,又是深吸一道、長嘆出來道,「你的身世,閣主已經調查的差不多了。我一定要說的話,也只能跟你多說些啟國有關的事。這當中有沒有你爹的線索,就靠你自己斟酌辨別了。」

  「無妨,范叔直說便是。」

  子顯點頭以應。

  「好。」

  范成剛轉頭看向一邊門外的天空,神情若有所思的答說道,「話說回來…『榑』這個姓氏,來源久遠,數量更是稀少,當今天下…說是只有他們叔侄二人亦不為過。雖說如此,但當時在啟國,榑浩瀾還是跟他兄嫂在一起的,也就是榑景明的爹娘。」

  「他們榑氏幾人彼時尚且年輕,雖與只收女弟子的天引門並無關係,但也已經是橫行江湖、有一定實力的武林高手了。」

  「怎麼說呢?你也知道,啟國整體上下崇尚縱橫家,排斥道家與陰陽家,幾乎與未國是相反情況。因此,天引門不受待見乃至被滅,榑氏三人自然也是相近的遭遇。」

  「雖然天引門與他們三人之間沒有產生直接關係,但當時…天引門和另一個重要的道家人物產生了聯繫。」

  范成剛轉看回子顯、神情嚴肅的解釋答道,「這個人…就是榑景明與我兒後來的師父,天門山掌門,一心道人!」

  「一心道人?!」

  子顯早聽說過此人,卻從未想過能與自己身世扯上關係,不禁同樣嚴肅了起來…

  「是。」

  范成剛點頭道,「啟國境內的修仙門派時常遭到朝廷有組織的封停、攻擊與迫害,甚至是其它門派的藉口兼併。所以,便時常向六國修仙門派求助,而六國的修行者遊歷時,也總會時常去一趟啟國,在那找機會幫助同道。」

  「而你娘所在的天引門被滅時,一心,榑氏三人,就都剛好在那附近。」

  「那場事故後,一心見尚且是嬰孩的榑景明天生靈力充沛、頗有天資,便與榑母商議,決定收之為徒,就此帶回了天門山。」

  「再之後,他爹娘便再無音信,榑浩瀾也隱匿修為、入伍從軍,步步攀升,直至今日了。」

  范成剛嚴肅道,「照此看,你爹…很可能…」

  「不會吧?!」

  此話一出,頓時震驚得子顯整個人站了起來,「這世上能有如此巧合之事?!我爹難道就是…」

  「喂,想什麼呢!坐下!」

  這般反應頓時逗樂了范成剛,把這副老成持重的面孔也逗得忍俊不禁,「我等鉉影閣一直與一心有聯繫,我與一心也是多年老友,你若是他女兒,我豈會不知?再說,你和他長得也一點不像呀!」

  「這…好吧,也是。」

  子顯聽罷,頓時是無奈中帶著失望、卻也同樣被逗笑的一臉複雜神情坐了下來,很快便再是眉目凝蹙,「可…若只是這些消息的話,也沒什麼線索呀?說了跟沒說一樣…」

  「也不能說沒有吧。」

  范成剛道,「至少你現在知道了,一心是當年的親歷者之一,將來有機會,你可以到天門山去拜訪看看,親自問問他。不過畢竟這是你的私事,鉉影閣是沒有義務要幫你或是替你引見的。」

  「是,我明白。」

  子顯點頭以應,「可范叔若這麼說,貌似啟國的榑元帥還更近些吧?天門山這麼遠,又是隱世門派,我也不知其蹤跡。我還不如去找榑元帥,那還問得更清楚些。」

  「也不失為一策。」

  范成剛對此也表認可,「不過…眼下你還有留在郢鄲繼續控制江國的任務,此事…還是就待戰爭結束,或是至少形勢穩定以後再考慮吧。」

  「嗯…誒,不對。」

  子顯剛應一聲,便似突然想起什麼、遂又問道,「若是…我爹是當時到天引門援救同道的修仙者,而非尋常的武林高手的話,為何…會破戒,與我娘生下我來呢?」

  「那誰知道。」

  范成剛擺擺手道,「也許你娘很美呢?二人相互照顧,日久生情,就破戒了。這種事在修仙者里也不少見。更何況,也不是所有道門都有這一戒的,你爹那派或許就沒有。」

  「除此外,還有一種可能。」

  子顯思考著、神情逐漸又嚴肅,「他…是從他的門派還俗出來的,雖有道門本事,但已不再是道門中人。」

  聽到此處,范成剛不禁也眉頭微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