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交織,一陣悶雷,大雨傾盆,世間籠上一層朦朧。
屋中的溫陌仍然激動,林初棠的出現,於他便是所有委屈不甘的突破口,他抓著林初棠崩潰質問,「為什麼?為什麼做錯事的人是你,付出代價的是我……為什麼,因為你,我父親枉死,我做錯了什麼,難道就因為認識你,所以,我就活該……」
林初棠眼含熱淚心疼注視幾近癲狂的溫陌,悲憤之下,傷痕累累的溫陌,手上無力又瘋狂的捶打林初棠,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卸下他心頭恨。
「我只是認識你……你的所有恩怨情仇,我未參與半分,為何我要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溫陌的質問不曾停止,對於這個昔日好友充滿無盡的恨意。
林初棠不躲也不反駁,任由那些雨點拳頭落在身上。洛青鳶踱步至林初棠身後,她緩緩開口,「溫陌公子,就算你不曾認識棠兒,這命運可曾就會放過你?」
溫陌身子頓住,他紅著雙眼仰頭望著女裝的洛青鳶,她沒有換回本來面目,溫陌認不出她。
溫陌看向洛青鳶的眼神充滿幽怨,她的話無疑惹怒到他,洛青鳶不卑不亢,她拱手朝溫陌拜一禮。「溫陌公子可曾記得孩童時,你們一起在學堂念書的日子?」
「你想說什麼,想說我與他是同窗好友,所以,我的家人因受他的連累,就是情深意重,我就應該原諒,理解?」溫陌的語氣特別不好,他心中滿是怨恨。
「你可知,當年那個小胖子孫佞和他的小團伙,在你沒去學堂之前。他們並沒有欺負過棠兒,他是因為幫你,受到了那幾個小惡霸排擠的。」洛青鳶沒有一點情緒變化,她異常平靜,「當年我問他,他後悔認識你嗎?他說他不後悔,他說欺負弱小就是不對。」
溫陌眼中露出一點波動,他看一眼林初棠,背過身還是語氣很重,「難道你想說是我斤斤計較,沒有他那麼大度嗎?」
「我想說,棠兒的事只是一個引子,欺負弱小是一個沒有底線之人常常會幹的事。當年,你會因為家境被那些學子欺負,明面上看,棠兒幫你,最後也被霸凌。可就算沒有你,以他的性格,會因為別人,或是因為,某一天,惡狼撕開了羔羊的偽裝,也會將其吃掉。」
溫陌愣住了,他回想起曾經被霸凌的經歷,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
「而你,就算沒有因為棠兒的事牽連,世道茫茫,生計艱險……」洛青鳶停頓住,她目光含有深意看著溫陌。
溫陌悲鳴的情緒更甚,洛青鳶說得沒錯,他不是世家子弟。十年寒窗苦讀,終究還是名落孫山。
林初棠痴傻的年歲,並不知溫陌經歷過什麼。學堂里只剩下溫陌,以後,他終日被那幾個小團伙欺負打壓,學堂生活並不順遂。
後來,他沒法再待下去,再沒進過學堂,父母只有他與一個姐姐兩個孩子,姐姐遠嫁他鄉,唯有他與父母相依為命。
他讀過書,自是聽過很多貧苦人家孩子翻身勵志的故事,他效仿前人,一面肩挑生活重擔,供養父母,一面埋頭苦學考取功名。
父母堅信科考便是出路,多年來,除了讓他讀書,沒有培養過他任何生存技能。他幹過很多活計,在酒樓跑堂,在鋪子裡打雜,甚至去賭坊做過夥計。
文人的高風亮節,一板一眼的循規蹈矩,他都沒有做好這些活計。多年來,他不是被嘲笑就是被毒打,至今記憶猶新,他曾在酒樓跑堂,戲台上,一個戲子唱錯了詞。
他在台下搖頭反駁,「那鶴唳風聲是驚慌疑懼釋義,怎能用作戰場壯烈血腥場面?」
此話得罪了一個老爺,台上的名角兒是他的紅粉,他蔑視溫陌,「你一個小小的店夥計,豈懂戲台之事,那曲子可是名家所作,豈由得爾等賤民挑錯?」
「即使名家,也有孤陋寡聞之時,既是名家,更要嚴謹,反覆推敲字句所達之意……」
這個溫陌似有點不知死活之意,曾在書本上學過,那名門世家,畫作手筆被人指出錯處,皆是虛心接受,被後世之人歌頌百年。
他又豈知世間大多數人是不會虛心接受批評的,更不知,他們也不會允許你去破壞他們心中的神,世人認可的,豈是他可以去點評的。
「狂傲……不知天高地厚……」那個老爺大怒,「此曲乃名曲,豈是你一個賤民評價,來人,將此人拖出去!」
溫陌被丟出去,還挨了一頓毒打,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人微言輕。
後來,他學聰明了,不再評價任何事情,他只一心做好份內的事。在鋪子裡幫忙,平靜過一段時間,後來,新來的夥計比他能說會道,討得掌柜歡心,什麼事情都罩著那個新來的夥計。
自此,活幹得最多的是他,功勞每次卻被新來的夥計搶去。直到有一次,鋪子裡將客官的貨品弄錯了,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他被拉出來當了墊背的,最後,幾月的工錢沒有著落,還背了一身債。
如此,他四處碰壁,莫說勤學苦練讀書,維持生計皆難。直到自己再找不到活計,最後,替人寫家書掙點零錢,不過,這個活計也不好干。
找他寫家書的大多如他一般貧苦,甚至有些不如他,本已疾苦的他,也見不得人間疾苦,有時還免費為人寫家書,如此,他的日子更是捉襟見肘。
那些年,他唯一的光,就是林初棠,當時林初棠痴傻,無能為力去改變他的生活現狀。多年來,他卻會時不時從家中帶一些好吃的東西和玩意兒給他,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打鬧時,他才會忘記生活的艱難。
原本,林初棠恢復正常,他替自己安排了活計,生活眼看有了希望。只是,短短時日,一切又變成泡沫,只是,這次搭上了父親的性命,苦難從未放過他,他的人生就是一場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