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大樓並不向陽,吳芃芃一走進去便覺得陰寒無比,像是走進了開了冷氣的商場裡。
消毒水的氣味,比一號樓的要濃烈許多,甚至有些嗆鼻。
這裡和一號樓有很多不相像的地方,沒有醫生和護士巡查病房,也沒有病人在樓道里走來走去。每間病房相隔很開,有些距離,並且房門都是從外邊鎖上的,沒有門把手,只有一個鎖眼。
整棟樓異常的安靜,偶爾傳出電梯曳引設備摩擦傳出來的聲響,像是鐵鏈拉動的聲音。
吳芃芃有些害怕,就連邁出步伐的力氣都小了許多,以免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吵到這裡的病人。
儘管,黑影從一開始就說過,這裡沒有什麼恐怖的東西。
但這棟二號樓目前種種的一切,都讓她感到脖頸發涼。
光線不足帶來的不透亮,陰冷的空氣流動和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都像是不歡迎她的到來。
回頭望去,梁泓新依舊像是一隻縮著脖子的鵪鶉跟著自己,吳芃芃心裡這才稍微有些安全感。
行走在第一層,望著那一間間緊閉房門的病房,她選了離自己距離最近的一間,趴在門板上,透過上方的觀察窗,想要一覽內部的景象。
然而,當她的臉剛出現在觀察窗上時,便有一張慘白削瘦的臉孔突然從下往上緩緩升起,面帶詭異的笑容。
吳芃芃受到驚嚇,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向後退去,她就見到病房內的病人伸出有些發白的舌頭,在觀察窗的玻璃上邊舔舐了起來,像是一個貪涼的人在舔冰棍一樣,津津有味。
門,是鎖住的,鎖眼在外,沒有門把手,一片平板。
就算沒鎖住,應該也是關緊的,但她總覺得病房裡的人好像隨時都可以跑出來似的。
輕輕向里推了下,發現房門紋絲不動後,她才移開目光,朝下一間病房走去。
第二間,病房裡的是一個女人,她瞪著一雙大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吳芃芃試著輕輕敲擊了下玻璃,發出細微清脆的聲響,但那個女人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如果不是胸腔起伏明顯,吳芃芃甚至懷疑房間裡的女人早已死去多時。
第三間,病房裡是一個小男孩,就見他整個人後背緊緊貼在牆壁上,人卻是倒過來的,脖頸歪著,雙肩緊挨著地面作為支撐點,雙腿朝天分開,兩隻手平攤在地面上。
說倒立,又不算倒立,反而像是電影裡,一些小嘍囉被主角打飛後,死亡的姿勢。
他的人,正好與病房門口成直線,他的臉,正好可以看向觀察窗。
當吳芃芃被這個小男孩詭異姿勢嚇到的時候,她就見到小男孩沖她笑了笑,一條腿忽然像擺錘一樣擺動了起來,就好像,招手打招呼似的。
小男孩很瘦,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因為整個人是倒著的,所以她看不太清楚男孩的完整臉孔。
但她大概知道,這小男孩是哪裡有問題,估計,他認為自己腦袋才是腳,而雙腳才是腦袋吧,不然,也不會一直搖著腿來打招呼。
長長的走廊樓道里,還有很多間病房,但吳芃芃已經有些受不了了。
才看了三間病房,她心裡便有些承受不住,覺得荒誕無比的同時,又有股莫名的滋味說不出來。
這種感覺就好像,開車行駛在路上,看到一些被壓死的小動物的屍體,她會覺得可憐又無能為力。
又好像,工作的時候,在網上審查各種言論,看到一些受到不公平對待的底層人員,他們只能利用輿論來為自己伸張正義的時候,心疼又無奈。
大家,明明都是人,卻為什麼,命運如此的不同。
我可以穿著光鮮亮麗,踏著名牌高跟鞋,站在門外。
你卻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光著腳,被關在門裡。
只是一扇普通的房門,卻隔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
吳芃芃鼻子發酸,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反而笑了,一種悲涼無比的笑。
她搖了搖頭,打算離開這棟大樓,哪怕還有很多房間沒看,但她已經放棄了。
門都是鎖著的,又沒有鑰匙,進也進不去。但就算她有鑰匙,光是前三間病房裡,那幾位病患的模樣,她也不敢進去。
畢竟,那警示牌已經寫著了,內有危險病人。
至於逃生通道,她打算先去其他大樓看看,如果三號樓和五號樓什麼都沒有發現,再來這二號樓碰碰運氣。
不遠處,電梯再度發出聲響,曳引輪與曳引繩產生出的摩擦聲,像是有人在地上拖著長長的鎖鏈。
當梁泓新從電梯裡跑出來的時候,吳芃芃才發現,這傢伙先前竟然離開了?她原本以為,這傢伙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
她有些驚訝,又有些憤怒,她不允許一個只敢跟在自己後頭,猶如舔狗一樣的人物擅自做主。
可還沒等到吳芃芃發怒,就見梁泓新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憋紅個臉,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比劃,語無倫次的道:「樓。。。樓上。。。有一個房間,有。。。有通道!」
「房間有通道?」吳芃芃半信半疑的盯著梁泓新,她沒有感到興奮與驚喜,反而覺得眼前這人有點古怪。
梁泓新被盯得臉憋成了豬肝色,他低著個頭,害羞得有些扭捏,時不時還發出輕微的笑聲:「嘿嘿,我,看你一個人觀察這層樓,就想幫你。畢竟兩個人,分頭行動會快一點嘛,效率也會更高一些。」
「行吧行吧。」吳芃芃見他那副扭捏模樣,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她覺得,這個男人也就這樣了。
像她這種,追求時髦,性子高傲的女人,長相自然也不會很差,追求她的卑微舔狗還是有很多,所以像梁泓新這樣的,她見怪不怪了。
梁泓新很開心的笑了笑,雙眼眯成月牙,粉紅的牙齦露了出來,漲紅的臉頰上那些痘痘,黃色的膿包像是隨時都會爆裂噴發出來一樣。
他往前邊隨便指了指,然後領著吳芃芃,朝電梯口走去。
當電梯門開了,梁泓新率先走了進去,伸出手指按向開啟鍵,以免電梯門自動關上。
吳芃芃忽然在門口停了下來:「在幾樓啊,那個通道是通往哪裡的?」
當然,習慣舔狗的卑微是一回事,謹慎是另外一回事。吳芃芃並沒有腦子一熱就跟著梁泓新上了電梯,而是先詢問著。
她本來還想加一句,為什麼你不先行離開,而是特意跑過來對我說?
但吳芃芃害怕對方冷不丁來句,因為我喜歡你啊。
這會讓她不知道怎麼去接,她也不想逢場作戲假意迎合對方。
索性,就沒問出口。
梁泓新在電梯裡繼續露出憨態的笑容:「就在三樓,所有病房都是鎖著的,二樓整個樓層也是一樣,就三樓有一間病房,門是打開的,裡邊有一個通道,好像可以通往另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