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牆上的鐘,秒針無聲的走動著,走一格,停頓下,又走一格,好像永遠也不會停止。
就跟衣帽架上,那根連著電線的手臂一樣,機械且緩慢。
房間裡安靜得反常,氣氛壓抑又沉重,就如同昏暗的光線那樣,像是被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黑紗,讓人窒息。
方哲沉默不語,除了原先本就有的煩躁感外,內心又多了幾分陰霾。
倒是那個陌生男人,先開了口。
「這就是我的愛人,芳芳。她一直在房間裡向外界呼救,你是不是就因為看到了她的揮手,才來救我們的?」
「你看她,多麼愛我啊。」
男人語氣平淡,但那略帶微笑的表情,總讓人感覺是在炫耀。
方哲就這麼陰沉個臉瞧著對方,他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瘋了,沒有認清楚現實情況。
還是說,在他的心裡,他的愛人就該是這個樣子,這個如同玩偶,傀儡的樣子。
精神病與常人的區別在於,精神病患者完全是潛意識在控制自己,正常人則是顯意識在控制自己。
兩者對世界的認知,感知都有明顯的偏差。
而失控者,則是精神病的變異版,增強版。
方哲加入異常處理局這麼久,上過不少關於失控者方面的專業培訓課,但對於失控者這類物種,心底一直沒有一個良好的認知。
他始終覺得,失控者就是一群擁有特殊能力的精神病罷了,因為他自己也是失控者,自然不會用貶義的詞彙來貶低自己。
但經過這一次,他算是徹底明白了,失控者到底是什麼類別的物種。
他們比精神病更加喪心病狂,亦或者說,更加危險,且危險得純粹。
就好比眼前這個男人,他不是那種病態的殺人魔,他的沾沾自喜並非源於殺害了自己的妻子並弄成這幅慘狀。
他炫耀的點竟然是,他的妻子正在向外界呼救,這是愛他的表現。
「什麼狗屁邏輯。」
方哲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他現在覺得這個男人如果真是失控者的話,對於自身是種莫大的侮辱。
男人聽不到方哲的心聲,他看到方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後,徑直就朝窗邊走了過來。
方哲的拳頭握緊,又鬆了松,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這個男人從自己的面前走過。
臥室里的空氣被帶動,飄起一陣芳香,很重的沐浴露氣味。
男人走到所謂「愛人」的身旁,其實就是來到了那根木棍旁,停了下來。
方哲看著男人不算寬厚的後背,強忍著一拳頭衝著後腦勺砸過去的衝動。
男人似乎也不擔心自己後背亮給陌生人,他似乎真的把方哲當成來救人的英雄。
只見他撫摸著女人頭顱上,那飄逸的秀髮,一遍又一遍撫摸著,嘴裡念念有詞:「芳芳,終於有人來救我們啦,咱們要禮貌,你得跟人家打聲招呼。」
說完,男人伸手將女人的頭顱,從衣帽架的最頂端上,旋轉了過來。
掏空的頸部傷口在圓柱形的木棍上打了個轉,漆黑的長髮跟著旋轉舞動起來。
方哲看清了女人的樣子,和婚紗照上,是同一個人。
一樣的精心打扮,一樣的精緻妝容,不一樣的,是照片裡發自真心的笑容,與現在僵硬的五官形成強烈對比。
看樣子,男人處理過了女人的頭顱,並且手法細心。
塗了口紅,打了粉底,裝了假睫毛,至於其他的細節,因為房間光線較為昏暗的緣故,方哲看得並不清楚。
甚至,更病態的是,男人還給女人的眼睛,放了美瞳。
這就讓渾濁無神的眼珠子看起來,十分的怪異,就像是拿著放大鏡看這雙眼睛一樣。
男人的右手按著女人的天靈蓋部位,往下摁了摁,衣帽架跟著微微向下,那顆頭顱就像是在點頭一樣。
看著男人自導自演,如同木偶劇的表演,方哲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厭惡情緒,直接笑出了聲。
對於這種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中的人,最殘忍的方式,就是戳穿事實的真相。
但方哲,選擇用另外一種方式。
只見他擠出一絲笑容,笑得很是燦爛,絲毫看不出任何偽裝的痕跡道:「哦,芳芳啊,你好啊。」
笑的時候,方哲還故意有樣學樣的,學著女人一點一點,緩慢揮舞手臂的動作。
男人也跟著笑得很燦爛,瞧他那神情,仿佛他身邊站著的是一位活著的,妻子。
方哲手臂擺著擺著,忽然停下來露出疑惑的表情:「芳芳你怎麼不說話呢?」
男人的笑容僵硬住了,能清楚看到,方哲問完後,他按在妻子頭顱上的手,手指頭都下意識跟著微微翹起來了下。
「第一見面,可能是害羞哈,沒事沒事,來,握個手。」
方哲高興的衝著那根衣帽架,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男人還沒反應過來,方哲又迅速將手收回,一臉遺憾道:「哎呀不好意思,你就一條胳膊,還得跟個永動機似的不停揮舞著,實在是騰不出手,怪難為你的。」
「哎喲!」
方哲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非常誇張且浮誇的用雙手捂著嘴巴,無論是語氣,還是動作,都十足的綠茶婊。
「哎喲,芳芳你咋還沒腿呢?不對,你咋就一條腿呢,身體細得跟木棍似的,還連著腿,想不到你還是個直腸子啊?」
譏笑的話語說完,方哲臉上的表情逐漸消散,越來越冷漠,直到完全沒有任何表情。
「還是說,這根衣帽架真的能夠完全代替身軀了?」
他的語氣冰冷,如同一把鋒利的冰刀,刺破所有。
可奇怪的是,男人並沒有任何歇斯底里的舉動。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一手放置在女人的頭顱上,連顫抖都沒有。
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震驚,又像是痛苦,就仿佛表情管理系統出現了失控一樣。
方哲原本以為,男人被拆穿後,要麼憤怒異常,怒吼著「不要再說了,我妻子還好好活著」諸如此類的話;要麼陰險的笑著,跟個變態一樣。
但現在看來,有些邪門。
方哲懶得去充當什么正義的英雄了,眼下比起這位女人讓人心疼的遭遇,常裳等人的情況更為重要。
世間的苦難太多了,燕城這座城市都快淪為死城,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在「傳喚者」的來電詛咒中,方哲沒辦法把所有時間耗費在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身上。
「我問你件事,這幾天這附近有沒有一群人守在這裡?」
他的語速很快,但男人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神情木然的杵在那。
「嘖。」
方哲皺眉,直接一個快步過去,雙手對準男人搭在女人頭顱上的那條半懸空的胳膊,直接擰斷。
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傳出,緊接著是男人痛苦的哀嚎聲。
斷裂的白骨穿破肌膚,直接穿刺了出來,帶著鮮血。
男人面容扭曲的靠著窗戶,大口喘著氣,臉色瞬間煞白,顫抖的雙唇也很快失了血色。
方哲沒有任何憐憫的情感,他甚至嫌棄眼前這個男人嫌棄到,都不願意伸手再碰他第二次。
於是方哲直接一腳踹在男人的腹部,讓他半跪在地上回答問題。
「我再問你一遍,最近這幾天有沒有一群人來過這片區域,守在這片區域,人數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個人左右。」
方哲本以為殘忍的物理打擊帶來的疼痛感,會讓男人妥協。
可沒想到的是,男人被打後,反而露出了方哲原本以為應該會出現的那種歇斯底里的大笑聲。
更沒想到的是,方哲靠近窗戶後順勢瞄了一眼樓下,才驚訝發現樓底下那瘋和尚和張星羽,不見了!
「他奶奶的,那死禿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