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現在,空蕩蕩的。
空無一人的柏油馬路上,不管是兩排對稱而立的路燈,還是偶有鏽跡的橫欄,亦或者是各個緊閉捲簾門的店面,無一不把空城的氛圍渲染到極致。
沒有了汽車的轟鳴,行人的熱鬧,一些鳥兒膽子大了起來,唧唧咋咋在電線桿上多嘴,有些還敢在大馬路上低頭啄著石子。
流浪的貓走街串巷,流浪的狗四處嗅著氣味,不知是在尋找食物,還是尋找那個拋棄了它的沒素質主人。
街邊的垃圾桶被翻倒,有兩隻貓在那扒拉著,偶爾抬頭看看。
貓的頭頂上,那棟高樓里,有一個青年正在戴著耳機,百無聊賴的就這麼看著樓底下兩隻流浪貓在翻垃圾桶。
人與貓對視了一下,貓繼續翻找,青年就這麼繼續看著。
燕城現在就是這樣,沒人敢出門,當地新聞里每天都在循環播報著急性傳染病的可怕與危害。
人人自危,很配合,也很惜命。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因為每個人都把自己關在家裡,所以隔壁樓的某個房間,有個陌生人就只是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屍體臭了幾天也沒人發現。
整個城市並沒有被恐慌所蔓延,但籠罩著一層死氣。
「哐當。」
又一個鐵質的垃圾桶被翻倒,發出的聲音在安靜異常的街邊顯得很刺耳。
那隻罪魁禍首的貓也被聲音嚇了一跳,蹦出了好遠,隨後確認了安全,才敢慢慢低頭走過來。
樓頂上的青年喝了口水,隨後又繼續這麼看著。
然後他發現,視線的盡頭有一輛車逐漸進入到了他的視線範圍內。
兩隻貓警惕的望向了汽車,青年也探出腦袋好奇的望了出去。
這個將自己囚禁於自家的年輕人覺得,現在這個緊急時刻下,還有人敢開車出門,當真是嫌命大。
他一方面批判對方的沒責任心,不懂得為群眾犧牲;一方面又羨慕起對方敢活出自己,敢在這個危險的時候出門。
其實他何嘗不想出門,可就是不敢啊。
青年無奈的笑了笑,繼而又好奇的看向了汽車的擋風玻璃。
當他發現司機竟然是一名戴著墨鏡的年輕女人,還是個膚白貌美的小富婆,心裡的情緒更複雜了起來。
「哇,年紀輕輕就開保時捷,還長這麼好看,估計是被包養的情人。」
「呵。」
青年鄙夷的想著,隨即繼續低頭看向翻找垃圾桶的流浪貓,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了鈴聲。
汽車快速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好奇的看著陌生的來電號碼,接通了電話。
汽車,在空無一人的車道上行駛著。
駕駛的人,是戴著墨鏡,毫無任何表情的尹洋洋。
她的後方,坐著一個眼睛裡像是冒著星星的興奮女孩,女孩的臉白得像是瓷娃娃一樣,大眼睛帶著細長的睫毛,撲扇撲扇的,好像能扇風一樣。
而小女孩的旁邊,坐著一個正在閉目養神的銀髮青年。
劉亮雙手自然擺放在大腿上,呼吸勻速,帥氣的臉龐完美的就像是一幅素描畫。
半晌,他閉著眼睛忽然開口道:「席存希,這整座城市都被那名S級的失控者的磁場波段給籠罩著,你確定你還能夠搜尋到方哲的痕跡?」
燕城目前被「傳喚者」的磁場波段覆蓋得死死的,範圍大到離譜。
劉亮自認為,自己都沒有這種本事,可以將自身的磁場波段擴散到如此地步。
並且他也完全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搜尋到屬於方哲獨有的磁場波段。
這就像是什麼,像是一間屋子裡,灑滿了胡椒粉,鋪天蓋地。
然後讓一隻訓練有素的警犬來屋子裡聞,找出方哲的衣服。
難度很高,特別高。
但席存希一臉自信的說她可以,並且他們正在往那個方向前去。
只不過,好像車子行駛的方向,越來越偏了,劉亮才發出了疑問。
原本滿眼冒星星,滿腦子想的都是方哲大哥哥那張溫柔笑臉的席存希,瞬間給劉亮表演了一個在線變臉。
她的花痴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無感情的冰冷感。
小巧可愛的鼻子往上一頂,不屑的發出哼聲:「哼,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別人做不到,大哥哥的香氣,不管在任何地方,任何環境下,我都能找到。」
席存希說完,嘴角還揚起了一絲弧度,仿佛是在炫耀,大哥哥只屬於我一個人。
劉亮睜開了雙眼,不置可否。
他才沒單純的把眼前這名非常可愛的小女孩,真的當成小女孩看待。
這幾天相處下來,這小女孩不知道當著他的面,生吞了多少名燕城的失控者。
那兇殘的模樣,完全就不像是個人類。
只不過,每當提起方哲時,這小姑娘倒是真的有了領家妹妹的感覺。
天真,可愛,爛漫。
劉亮想著,方哲有這樣一個小迷妹,他到底該為方哲慶幸,還是哀悼呢。
並且他每次跟席存希交流的時候,總感覺對方是把他當成情敵一樣看待的。
一開始席存希警惕的是尹洋洋,但得知方哲壓根就沒見過尹洋洋時,就把敵視放在了劉亮身上。
劉亮覺得挺好笑的,這讓他不得不想起,曾經和方哲讀書的時光。
那時候,兩個人形影不離,不管是上學還是放學,做操還是下課上廁所,兩個人都是同進同出,像是連體嬰兒一樣。
再加上很多學生都瞧不起方哲的家境和經歷,於是就有很多人背地都傳,方哲和劉亮關係不一般,是同性戀。
方哲沒往心裡去,劉亮其實也沒往心裡去。
因為這些風言風語沒多久就停止了,因為傳出這種話的人,已經被劉亮活埋在某個地方。
「神,也是你們能玷污的?」
想起這段往事,劉亮心裡又冒出了一股無名火。
不過他很快就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因為席存希忽然開口說:「到了」。
汽車走了一段很陡,很崎嶇的山路後,來到了一座茅草屋。
這茅草屋看起來很破,像是隨意搭建的一樣。
但有圍起的籬笆牆,小院落里還有一塊什麼都沒有種的小田,大門旁還種著一棵大樹。
看得出來,這座房子的主人,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情調。
關上車門後,劉亮衝著席存希疑惑的問道:「你確定你家大哥哥,在這?」
怎麼,不處理事件,來這玩起了過家家?
雖說門口種樹,搞個籬笆牆,搭個茅草屋隱居在此,是方哲那矯情傢伙會幹出來的事情。
但如果說還搞塊小田種菜,劉亮打死也不相信。
就方哲那種撒尿都懶得脫褲子的懶人,他能開田種菜?他點個外賣都恨不得把三天的飯食一次性給點了的人,會開田種菜?
席存希鼻子對著空氣嗅了嗅,有些不確定的吐著舌頭道:「我也不確定,但這裡確實有大哥哥的味道,不過不是很重罷了。」
這說明,方哲來過,但不一定還留在這。
尹洋洋沒有下車,而是坐在駕駛位置看著這外邊的一男一女。
如果這裡有外人,真的會把他們當成早婚早孕的一家三口,爸爸一頭銀髮,打扮得體,紳士帥氣;媽媽膚白貌美,黑長直外加三無少女;女兒像是布娃娃一樣可愛。
一家三口開著豪車,就像是自駕來山上春遊一樣。
有錢,顏值還高,遺傳還好,這簡直是被上帝祝福的一家三口。
但事實並非如此。
劉亮知道,尹洋洋不願意下車,是因為外邊太陽有點大。
所以他連詢問的舉動都沒有。
茅草屋,坐落在那,三個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屋子外包裹著一層厚厚的黑色,就像是污垢一樣。
這是失控者的磁場波段,並且是具象化的磁場波段。
這種程度,已經可以用新的詞彙來形容,那就是詛咒。
一種具象化的詛咒。
劉亮看得出來,這種詛咒來源於失控者的能力,就好比他通過夢境,在學校里對那個學生施放的詛咒一樣。
通過這點,他推斷出,屋子裡的人應該是被某個危險級別很高的失控者給詛咒了,迫不得已將自己關在這茅草屋裡想要隔絕詛咒,所以屋外才會被裹得像是一顆巨大的黑球一樣。
很大的概率,是接到了「傳喚者」的死亡來電。
這說明,屋子裡面的人,也是失控者。
劉亮仔細查看了一下,發現屋子外的詛咒,很明顯有人為處理過的痕跡。
他迅速在腦子裡推理出一個場景。
這裡邊的人,很可能是燕城的搜查官,早期在接觸這起事件的時候,不小心接到了死亡來電,結果被詛咒了,被迫躲在這裡,用自身的能力隔絕詛咒。
然後方哲這個特別行動小組的人來到了燕城,第一時間來到這邊,應該是要通過屋子裡的人,來了解燕城這起事件的線索。
這個小組的人還算有良心,竭盡所能清除屋子外的詛咒,想要藉此延長屋內人的性命。
只不過,這只是治標不治本,一旦裡邊的人出來,終究還是會死。
劉亮忽然笑了。
席存希很疑惑的側過頭:「你笑什麼?」
「沒,我只是想到你家大哥哥很可能會在這說一段話。」
「什麼話?」
「你家大哥哥來過這裡,以他的性格,肯定會學著動漫裡邊那些熱血天真的主角一樣,說一些漂亮話語,比如我一定會來救你出去,請你一定要堅持活下去這種。你家大哥哥很會給別人燉雞湯。」
「燉雞湯?大哥哥會烹飪?」
「不是那種雞湯,但你家大哥哥確實會烹飪,並且手藝還不錯。」
「噢。」
席存希看向劉亮的眼裡,多了幾分陰冷,劉亮察覺到了,但完全沒往心裏面去。
劉亮伸了個懶腰,一臉輕鬆的問道:「席存希,你能感受到屋子裡邊的人還活著嗎?」
席存希對著空氣嗅了嗅,立馬點了點頭:「還活著,不過也快死了。」
「那就好。」
滔天的火焰,從劉亮的手心裡噴出,烘烤著茅草屋。
但這些火焰壓根沒有將茅草屋點燃,屋子像是有一個透明無形的防護罩,隔絕著熊熊烈火。
席存希有些不解,因為劉亮正在通過火焰,拔除纏繞在整座茅草屋上的詛咒。
「你要救裡邊的人?」
「對。」
「為什麼,你不像是會做這樣事情的人,是因為大哥哥嘛?大哥哥會在意這個人的死活?這裡邊是男是女?你認識麼?」
「他應該不會在意這個人的死活。」
「那你為什麼要救呢?」
「因為神明不會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