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荒無人煙,就算老舊的工廠矗立在這一分為二,如此壯觀,也沒有人來領略一番。
更何況,燕城現在已經陷入封城的階段,本地居民限制外出,就更沒人了。
大門口,那名長髮披肩的女子,依舊蹲在地上聚精會神的盯著地面上正在遷移的螞蟻群看。
她看得很認真,但眼神卻有些空洞迷離,仿佛是走神了一樣。
密密麻麻的螞蟻群連成一條又細又長的搬遷大隊,如果這要是換成人類,絕對是一場史詩級的盛事。
只可惜,螞蟻太渺小了,就算成群結隊在一起,也抵不過一口吐沫。
而且奇怪的是,螞蟻群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有一隻又一隻渺小的螞蟻就這麼突然憑空消失了,像是被完全抹除於這個世界上一樣。
這些螞蟻消失的速度很快,一隻接著一隻,接連消失。
但螞蟻群依舊連成一條細長的直線,螞蟻的數量也依舊龐大,哪怕有成員消失,也絲毫沒有影響,也絲毫沒有同伴在意。
發呆的女人,可能是在走神,並沒有發現這些。
她還是繼續低頭看著,嘴角像是微微彎了些許弧度,隱約在笑的樣子。
工廠內部,一處陰暗的地方。
張十三和欒文的聊天,還在繼續。
欒文這次恢復的速度,真的很慢,直到現在,連腹部的血肉都還沒完全生長出來。
只有一攤不大不小的血肉在那緩慢的蠕動著。
「咯咯咯,難道這次特別行動小組裡,就只有你一個組織安插的人?」
張十三詢問的時候,欒文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眼睛被埋在散亂的劉海里,只露出詭異的猩紅色,在此處光線不足的地方,顯得有些恐怖。
這就導致他沒辦法通過眼睛,去讀取對方的心理狀態。
欒文搖了搖頭,他覺得張十三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奇怪,組織明確規定過,每個人必須要嚴密保護好自己的臥底身份,哪怕自己的任務涉及要幹掉另外一個已知身份的臥底同伴,也必須要毫不留情。
因為每個成員都做好了隨時為迎接黎明而獻出生命的覺悟!
這,是無比的光榮!
所以誰也不會輕易向別人透露身份,除非是任務有所交集,迫不得已會先用暗號試探一下。
如果暗號說完,對方不是組織的人,那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就算對方是組織的人,其實也還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只不過如果有犧牲的可能,那頂多就是在死亡前,會有同伴見證自己那剎那間的偉大罷了。
會死得,光榮些,僅此而已。
但總比無人知曉的死去要好,最起碼臨死前,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欒文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準確來說,他是一個極其變態,又頗具城府的人。
不過好像這個世界上,變態的人往往都很有心機,倒還真的很少見過沒有智商,還很變態的人。
那樣的人,可能還沒開始變態,就已經死了吧。
欒文對張十三這句話抱有懷疑態度,但他依舊信任著對方,組織就是他的信仰,他願意選擇無條件的相信。
所以在張十三問完後,欒文僅僅是遲疑了半秒鐘,還是果斷搖頭回答道:「目前來說,沒有,沒必要啊。就算大家都被安排到了這個特別行動小組裡,每個人的任務也並一定是一致的。」
「咯咯咯,那你的任務是什麼?」
張十三這個問題,越界了,組織規定過,誰也無權過問對方的任務,因為每個人的任務是和自己的性命綁定在一起的,說出任務,就等於你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了對方。
所以欒文雙眼微眯起來,開始打量起了眼前這個實力很強的男人。
「朋友,你這個問題,有些過分了吧。」
「咯咯咯,過分麼?你之前不也因為好奇,問過我的任務是什麼。」
「這倒也是,但那不是人之常情嘛。」
「咯咯咯,所以我也是人之常情。」
張十三露出了笑意,只不過他笑得很僵硬,讓人看得有些變扭。
他只停頓了一秒,馬上就接著說道:「我的任務其實你應該猜出來了,就是帶走夏子規。」
欒文點了點頭,有些欣喜若狂的笑出了聲,並且用手拼命捶打自己受傷且正在緩慢生長的部位,眼裡滿是癲狂。
也不知道是巨大的痛苦讓人得到了享受;還是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而得意的激動。
亦或者,是張十三給予的絕對信任。
總之欒文馬上就接著話說道:「果然,果然!我之前就懷疑過,處理局高層里,也有安插組織的人,不過現在想想也對,『五鬼』里都有是我們的人,何況是擁有決策權的高層。我現在對黎明的到來簡直有些迫不及待了!這項偉大的事業看來就在不久後,就會實現!」
欒文並不在意自己就這樣說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測。
沒辦法,他臥底太久,也壓抑太久了,難得能有一次這樣的機會和組織里的同伴見面溝通,還是一個實力非常值得信賴的同伴,他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興奮的心情,自然話也就多了些,心中的警惕性,也少了許多。
「咯咯咯,何以見得?」
張十三表現出了自己感興趣的樣子,絲毫沒有遮掩。
「很明顯啊,夏子規可是S級的失控者,這種危險程度的人都會被處理局派遣出來,要麼是沈三問真的老糊塗了,要麼就是決策層有人在推波助瀾,我甚至敢肯定,組織里在燕城製造這起混亂,目的就是為了引出夏子規,讓她脫離處理局的管控,讓我們能夠得到她的力量!」
欒文一邊捶打著下半身正在蠕動的血肉,一邊興奮的說著。
「咯咯咯,那你的任務是什麼。」
「嘿嘿,既然哥們你都說了,我也不藏著了。來燕城之前,組織讓監視小組裡的同僚給我帶來指示,叫我認真處理這起事件,並尋找機會剷除小組裡其他成員,常裳為最高級優先。」
「咯咯咯,那照這麼說,能剷除常裳,小組裡肯定還有組織安排的人。」
「這我真不清楚。」
欒文尷尬的笑了笑,但當他看到張十三那雙猩紅的眼睛時,又遲疑了下。
「好吧,我只是猜測,這次特別行動小組裡,應該不止我一個,不然以我的實力,也不是常裳的對手啊。」
「可是我又想了下,你也被同時安排到燕城,你的任務莫非不止是帶走夏子規,而是與我一同對付常裳呢?畢竟有你的加入,剷除常裳的成功率明顯會增大許多。」
「但不對啊,夏子規對組織非常重要,組織安排你帶走她,肯定就不會安排其他的任務了。。。」
欒文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他很認真的在推理著。
「咯咯咯,好像沒什麼可以問的了。」
張十三說出的這句話,跟這場對話里所有內容比起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同一時間,欒文也敏銳的洞察到了一股殺意。
他先是一愣,隨即幾乎是咬著牙,含著血吼出來的:「你到底是不是組織的人!莫非是組織讓你來殺我的!」
張十三的那柄巨劍,不偏不倚的插在了欒文正在緩慢癒合蠕動的那塊血肉上,插完以後,他還很殘忍的轉動著劍柄,讓厚重的劍鞘轉動著血肉,攪動著鮮血。
「啊啊啊!」
也不知道是強烈的痛苦帶來的極端享受,還是被背叛的憤怒,總之欒文的雙手手指深深的嵌進了工廠的水泥地上,硬生生摳出一道裂縫。
他想爬到張十三的腳邊,想要用盡全力咬下去!咬出一塊血肉出來,活活把對方生吞活剝了!
「到底是不是組織讓你來除掉我們的!你快說啊!」
比起死亡,欒文更在意的,其實是組織到底有沒有拋棄他,背叛他。
但張十三真的很殘忍,他就是沒回答對方的問題。
所以到最後,欒文差不多是放棄了,他就這麼狼狽的趴在地上,雙手手指還插在水泥地里,一邊苦笑著,一邊大口喘著粗氣。
他現在真的很絕望,那種交付出絕對的信任,得到的卻是無情的背叛。
欒文忽然想起,這種心如死灰的感覺,白粽臨死前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是蘊含著這種情緒吧?
呵呵,真是報應。
「沒必要啊,張十三,你說沒必要不是麼?我們哪個人沒有隨時為迎接黎明而獻出生命的覺悟,如果組織需要我們去死,完全可以當面跟我們說,我們完全可以笑著迎接死亡,迎接這個光榮的使命,把這個最後任務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啊!組織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對待我們啊!」
「你到底是不是組織里的人!張十三!!!」
欒文用盡最後全身的力氣,掙扎得從地上躍起,哪怕下半身正在蠕動的血肉被巨劍像是釘子一樣釘住,不能動彈,他還是憑藉著絕對的恨意,掙脫出束縛,哪怕血肉斷裂開來,再也沒有癒合的希望,他還是一躍而起,仰著血盆大口就要對準張十三的脖頸處咬下。
距離太近了,這時候張十三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舉起長劍反擊,而且就算他拔出來巨劍,也根本來不及了。
但張十三根本沒有一絲慌亂,他一把抓住了欒文的頭髮,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整個平坦的水泥地上瞬間凹陷一大塊深坑,裂縫的最中心處,只剩下一攤模糊的血肉。
張十三的力道太大了,大到欒文連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留下,更別提他還能憑藉著自身能力去癒合。
「噝噝噝。」
厚重的金屬劍鞘,依舊被張十三拖在地面上,拖行著,發出滑動的聲音。
傍晚餘輝透過工廠上空的裂縫,照射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
黑影就像他的身材一樣,那般的高大。
張十三走動了幾步,隨後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
因為他發現,原本應該躺在地上的那具白粽的屍體,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