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又是驚蟄日。

  繁星靜謐下,城中一角。

  王小二將火把熄滅,蹲到了許輕舟身側,借著淺淺的星光,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詢問道:

  「許哥,這一年你都去了哪裡,俺把這城裡都找遍了也沒見到你,還以為你~」

  看著這個憨厚木訥的漢子,許輕舟抿唇笑道:「怎麼,以為我死了。」

  王小二摸著腦袋,傻呵呵的笑。

  「嘿嘿,那沒有~」

  許輕舟勾唇道:「放心,我死不了。」

  「那是,許哥這麼猛,指定死不了。」王小二附和。

  許輕舟給王小二遞了一壇酒,「給。」

  王小二為難道:「許哥,俺這還要巡察呢,不能喝酒。」

  許輕舟挑著眉,似笑非笑道:「嗯...不給許哥面子?」

  王小二一咬牙,「必須給。」接過酒罈,一屁股就坐了下來,豪爽道:「俺陪許哥喝,大不了受罰,領幾個軍棍的事。」

  許輕舟舉著壇,與其輕輕一碰,讚許道:「仗義,是我兄弟。」

  「嘿嘿,俺敬許哥一個。」

  兩人飲了一口,對視一眼,前者搖頭輕笑,後者一個勁傻樂。

  來罪州的時間不久,才兩年而已。

  認識的人不多,有交集的更少,談得上有交情的更是屈指可數。

  王小二勉強算一個。

  也許是自己真的老,所以和人間的人很少能交心了。

  少年意氣,早已隨著歲月流年,漸漸消散,剩下的只有寂寥了。

  瞥了一眼王小二身上的戰甲,許輕舟拍了拍他的胸膛,調侃道:

  「你小子可以,都當將軍了?」

  王小二撓了撓頭,傻呵呵笑道:「呵呵,俺就是運氣好,沒死,也算不上將軍,就是一個小營長罷了。」

  少年書生微笑道:「山遁營的營長,可不簡單吶,你很不錯。」

  「許哥,你就別調侃俺了。」

  許輕舟喝了一口酒,莫名的問道:「小二。」

  「咋啦許哥。」

  「戰打完了,你有想做的事嗎?」

  王小二怔了怔,有些恍惚,實誠道:「許哥盡說笑,這戰怎麼打得完。」

  許輕舟沒有解釋,只是淡淡道:

  「就問問,你是想繼續當兵,還是回北境老家。」

  王小二喝了一口酒,抱著酒罈認真的想了想,眼中充滿嚮往,說道:「要是真有那麼一天,俺就回家,陪著俺娘,還給村里人打鐵。」

  許輕舟深深看了王小二一眼,打趣道:「不得娶個媳婦,再生個大胖小子嗎?」

  王小二聽聞,殺伐果決的漢子,多了一絲羞澀,有些不好意思道:

  「許哥,你又拿俺逗樂子。」

  許輕舟故作嚴肅,「我可沒跟你開玩笑,娶妻生子,天經地義,怎麼,你還害羞上了?」

  王小二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卻還是拒絕道:「還是算了吧。」

  「怎麼了,你想學和尚,清歡寡慾?」

  王小二有些失落道:「不是,俺只是怕,到時候俺和俺爹一樣回不去了,讓人家和俺娘和俺一樣,孤苦伶仃,還是別耽誤人家了。」

  木訥的漢子,突然的柔情,似比星河還要晃人。

  王小二雖然之前大字不識,有些憨態可掬,可是人做的倒是還行。

  許輕舟莫名感觸,是啊,若是換做以前,確實如此。

  可現在,總歸不一樣了。

  他也突然覺得,自己那三億行善值,花的挺值的,雖沒有解憂的獎勵。

  可卻也為千千萬萬人解憂了。

  也算是福澤眾生了不是。

  拍了拍王小二的肩膀,許輕舟語重心長道:「放心,以後不會了,這裡也不會在死人了」

  王小二不懂,恍惚問:

  「許哥,你說啥?」

  許輕舟笑笑轉移話題道:「沒事,來喝酒。」

  「好。」

  王小二迷迷瞪瞪,卻是沒有多想,覺得,興許只是許哥喝多了,所以說胡話了。

  深夜風寒,幸得酒烈,倒也不冷,二人喝了許久,也嘮了許多家常。

  見夜深了,許輕舟站起了身,順手遞給了王小二一把鐵錘。

  「拿著。」

  王小二有些懵,好端端的,他不明白許哥為啥送自己一把錘子。

  迷迷糊糊也看不清,瞧著也就是黑乎乎一普通的錘子。

  「許哥,你這是幹嘛?」

  許輕舟眯眼笑道:

  「萍水相逢,你我也算有緣,我沒什麼好給你的,你不是說想回老家,繼續打鐵嗎?送你一把錘子好了,就當是以後你結婚,我這個做哥哥的給你的隨禮了。」

  王小二那叫一個懵逼,烈酒微醉,傻傻的接過鐵錘。

  「許哥~~」

  許輕舟拳頭輕輕錘了一下王小二胸腔鎧甲,發出一聲悶響,打斷了王小二的話,笑道:

  「好了,別說了,以後好好做人,好好生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額~」王小二持續木訥。

  許輕舟轉身離去「走了~」。

  留下王小二一人,握著鐵錘凌亂風中。

  七分醉意,三分懵逼,十分迷糊。

  墊腳喊道:「許哥,你去哪啊。」

  「別喊。」

  「哦。」

  背對王小二,高高舉起手,揮了揮,入了黑夜中……

  看著許輕舟背影消失黑夜裡,王小二收回目光,看了看手中的錘子,又在手裡掂了掂。

  墨眉一擰,覺得是有些沉。

  「咦~還挺厚實。」

  餘光看到城角,晃著步子走了過去,對著城牆,重重一錘掄下。

  「嘭!」

  「轟!!」

  土石飛濺,三尺城垛,頃刻崩裂,化作齏粉。

  耳畔傳來一聲怒罵。

  「臥槽,誰啊,要死啊~」

  王小二濺了一臉塵土,瞬間清醒,醉意全無。

  看看手中的錘子,看看眼前塌了一半的城垛。

  整個人懵然,滿臉的不可置信,恍乎如夢。

  喉結滾動,驚聲道:「俺滴娘嘞,這麼老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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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初春,驚蟄。

  群山上白下青,荒原里草兒悄然露頭。

  迎面的風裡襲來了青草的香,時見蝴蝶過山川。

  春。

  是一個萬物復甦的季節。

  驚蟄。

  卻是人族數萬年揮之不去的噩夢。

  今日。

  本是陽光明媚,可鎮妖城每個人的頭上,卻始終籠罩著一片厚厚的陰霾。

  入眼的前方,應是暗無天日。

  新兵已至,老兵嚴陣以待,戰旗獵獵,長風裡,戰士們心裡是忐忑不安的驚慌,眼中卻又是視死如歸的決絕。

  何其矛盾。

  今日是驚蟄,妖獸來襲。

  而它們孤軍而待,戰事未開,腦海中一場血戰卻早已預演。

  江渡站在十里城牆的最高處,正中央,長發高懸,黑甲紅袍,筆直屹立,遙望遠方。

  只是。

  士兵們等的是妖獸。

  而江渡等的是先生。

  忽然。

  肅穆的氣氛里,有人指著遠方,高聲喊道:

  「快看,那是什麼?」

  眾兵士尋聲看去,驚駭恍惚於不同的臉龐上同時上演。

  唯有江渡一人,傾起薄唇,眯起眼眶,笑意盈盈。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