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州北大陸。
神土四季盛夏,在這裡不分春夏秋冬,於獸族而言,它們只有兩個季節。
休戰季和遠征季。
前者休養生息,後者興兵南征,於它們的記憶中和史書里,萬年如此。
可今年總歸是不一樣了。
遠征日將臨,一則關於神的指示於神土上演,大半的妖族都在夢裡得到了神的指示。
夢中。
主籠罩金光將臨,賜下新的神諭,言江渡不死,獸族將亡。
那是一個個夢。
夢存在巧合性,獸族不傻,自然知道,做不得數,可是後來,它們發現,那個場景不止一個人看到了。
而是大半的獸族都夢到了。
它們自然無法解釋這樣的事情,自也不能將其歸根於巧合,面對這種未知且超自然的現象,它們將其歸根於神明。
它們無比堅信這是神帶來的指引。
它們也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南征,踏破那座百年來不破的雄關,殺了江渡,那個人族如傳奇一般的少女。
它們無比堅信,這是神旨意。
為了種族延續,為了獸族不亡,三十六族新的首領於遠征季到來之前,齊聚一起,醞釀一場史無前例的南征。
獸族三十六族,成年雄性整裝,義無反顧的離開了故土,朝著南邊而去。
它們因神明的指引聚集,高喊著復興獸族的口號,奔著同一個目標而去。
南征,殺江渡。
三十六獸族傾巢而出,沒有絲毫保留,於山外原野集結,浩浩蕩蕩,數量超過百萬餘。
兵力是以往的兩倍多。
兵鋒之盛,直衝天際,荒原尚余的寒意,都被驅散了個乾淨。
老神仙立在山巔,望天際雲捲雲舒,身後許輕舟仍然在睡夢之中。
從這個角度,一眼便可將集結的獸族大軍收入眼中。
百萬餘的獸族軍隊,黑壓壓的一大片,像是一片黑雲,盤踞在人間,大有氣吞山河之氣勢。
夢魘還是動手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一場人妖大戰已於此時此刻蓄勢待發。
預示著這一年,鎮妖城下屍山血海,已經註定了無可避免。
曠世的大戰,劍拔弩張。
這就是人間。
神只需一個念頭,便可造下數不清的悲劇來。
老神仙神態平靜,毫無波動,任由風將白衣袖袍吹的鼓脹,將白須高高撩起,肆意飄蕩。
無盡的歲月長河中,祂見證過太多的殺伐,於祂而言只倒是尋常罷了。
微微側目,望向身後少年,老神仙很清楚,此戰會是一場惡戰,於許輕舟是,於江渡也是。
百萬餘妖獸大軍,抱著必死的信念襲殺北境高城,江渡又將如何應對。
勝負的結局,祂自是看的清清楚楚,這一戰沒有勝者,人與妖必將兩敗俱傷。
但是,人族城牆會破,江渡很大可能會死。
除非許輕舟早點勝利,趕回鎮妖城,扭轉一切,改變結局。
取決於江渡能守多久,取決於許輕舟能否能贏,時間確實所剩不多了。
山下,獸山獸海中,一隻大妖手持長刀,振臂高呼。
「奉神諭,殺江渡!」
底下三十六族的妖族戰士們一呼百應,山呼聲起。
「南征,殺江渡!」
「南征,殺江渡!!」
其聲洶湧,於天幕之下,滔滔迴蕩。
大軍開拔。
浩浩蕩蕩,平靜的蒼原里,宛若掀起了一場傾天大浪,滾滾向前奔騰。
老神仙撫著長須,半眯眼眶,低聲感慨。
「造化弄人,來的真不是時候啊,能否挺過此劫,就看你二人的造化了——」
夢境中。
許輕舟還在破劫,攻擊猛烈,夢魘總會時不時的干擾,同樣將獸族集結的畫面演化於許輕舟眼前,以此亂其心性。
近乎癲狂的笑聲時刻響徹耳畔,當真煩人的緊。
「許輕舟,看看,百萬獸兵,懷揣著必死之心,陷陣衝鋒,你家姑娘能擋住多久呢,你說她會不會被撕碎,本尊想,這些妖獸恨不得把它千刀萬剮,分而食之吧,慌不慌,怕不怕,要不你求求本尊,求求本尊的話,本尊可以在托個夢,讓它們給她留個全屍怎麼樣——」
「桀桀桀,你怎麼不說話,是憤怒了嗎,嗯?」
「——————」
許輕舟擰著眉梢,緊閉雙眼,一邊應對第三劫,不忘了冷哼道:
「毋聒噪,亂視聽。」
「巧舌如簧,你也就只剩下瞎BB了。」
「哦——小子,莫非是本尊高看了你,你只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夢魘譏弄持續。
「懶得與你廢話!」
夢魔裝模做樣,嗤笑道:「嘖嘖,看來還真讓我猜對了,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看來本尊還是入世未深啊,看不透這世態炎涼,不古人心——」
許輕舟嘴角下壓,低聲語。
「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冠不認人,你不如做個瞎子。」
「嘖嘖嘖,你這小子,嘴巴是真毒,豈不知,浮游撼大樹,可笑不自量,你也就只能在嘴巴上,與本尊硬氣一番了。」
許輕舟嘴角微起,冷笑一聲,「呵——是嗎?」
夢魔心神一緊。
許輕舟突然睜眼,凝望夢魘,雙眼如炬,綻放無盡驚芒。
「看好了,不止是嘴說說而已。」
「破!」
三念散,三劫落,許輕舟緩緩站起身,雲淡風輕,桀驁的睥睨此間,呵一聲。
「如何,神?你懼否?」
夢魘暗咬牙,心中怒罵該死,明面上卻依舊高高在上,隱退虛無中。
許輕舟破第三劫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
讓它又一次眼前一亮,大吃一驚。
明明該亂才是,他為何卻依舊那般鎮定,難道,真的是自己看錯了他,他真不在乎江渡的死活。
「不可能,這小子又在跟本尊演,本尊不能上了它的套。」
夢魘退去,許輕舟長舒一口氣,步入第四念中,他是很急,可許輕舟知道,勝負的關鍵,此刻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不能亂。
百萬獸兵進犯北境,形勢固然嚴峻。
可今年的北境高城,同樣與常年不同,秋時獸族罷兵,城頭斬妖軍餘三十餘萬。
他走時留下了禦寒的方子,今年寒流損兵,將會大大降低。
北境全境徵兵十萬。
驚蟄之日。
江渡手中可戰之卒四十多萬,軍情緊急,可加征五萬,一月必至,催促中原,新卒夏日可至。
以五十萬步卒先守城四月余。
在舔新卒三十萬,繼續固守。
在他看來,雙方兵力雖有懸殊,但江渡尚可一戰,應能固守至秋時。
他算了算,只要自己不出意外,來得及。
一刻不歇,許輕舟步入第四念中,不忘了低聲輕語。
「一定要守住,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