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坦然

  洞雲真人面容怔了怔,看向許輕舟的目光變了,在燭火的渲染下,交織變化。

  尋常人,若是知道自己要死,自是恐之,懼之,怕之,畏之。

  或聞風而逃,或跪地求饒。

  顯然,許輕舟不屬於二者,他的坦然讓他動容,而這少年眼底的自信,同樣讓他琢磨不透。

  不免讓他的心裡生出擔憂,難道他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底牌。

  可是他神識巡視四周,暗中並無高手,那屋子裡的孩子,雖然氣息恢復了些。

  但是在天亮之前,她亦不可能有出手的可能。

  所以他不明白,許輕舟的自信從何處而來。

  築基後期,後天一重,天差地別。

  或者是,他在詐自己.....

  「也罷,本想著和忘憂小友飲上幾杯不夜侯,探討探討這書中的大道理,既然小友這麼著急,老夫也怕夜長夢多,那便不耽擱了。」

  他莫名其妙的說了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始終彬彬有禮,雖是修士,修的是仙家道法,可是做派,卻是一讀書人,即便是殺人,那份刻在骨子裡的儒生氣。

  始終無處可藏。

  「所以前輩,是打算在這裡殺我咯!」

  洞雲真人緩緩從書案前起身,手掌不經意間浮過,摸了摸那案几上的一本書封。

  方才站直,抖了抖青色儒生繡袍,一手放於身後,一手端於身前,視線緩緩掃視四周的書架。

  淡然道:

  「換個地方吧,這些書,不該染血。」

  短短一行話,他翩然踱步,腳步輕盈如風,掠過了許輕舟,向著忘憂閣外而去。

  許輕舟眉梢一抖,視線同樣掃視了一眼那些書,有些茫然。

  心中嘀咕,「所以他沒在這裡動手,只是不想這些書染血嗎?」

  對於這樣的事情,他表示很無語,也很稀奇。

  「還真是個怪人啊!!」

  果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誰能想到,修仙的洞雲真人,卻是對讀書有這般執念呢。

  若非自己與他註定要有一人而亡,許輕舟還真想和這位老者坐下來,喝上幾杯,聽一聽屬於他的故事。

  他和書的故事。

  收回目光,他的嘴角染上一抹酸楚,指尖一揮,一塊毯子浮現手中。

  他慢步來到無憂身側,半蹲身軀,將其抱起,輕輕放到了臥榻之上,又將毯子慢慢蓋上。

  望著熟睡中無憂那張恬靜的臉蛋,他伸手將她額頭上的碎發捋順,又為其攏了攏毯子。

  淡然一笑,「好好睡一覺,師傅去去就回。」

  如此一幕,自然也是落到了澗雲真人的眼中,那花白的眉梢里,也帶上了一抹複雜,心中若有所思。

  許輕舟做完這一切,收起了劍。

  也抖了抖繡袍,走出忘憂閣,坦然跟上了澗雲真人。

  二人並肩而行,借著皎潔的月,順著小巷竟是朝著城外的方向而去。

  殺人者與被殺者。

  本該是眼紅相遇,染血離場。

  可是許輕舟和澗雲真人卻是個例外,兩人不僅結伴同行,還相敬如賓。

  面容帶笑,坦然平靜,言語交談間,似是一對故友相逢,親訴衷腸,又或者是,偶遇知己,相談甚歡。

  這任誰看了,也猜不出來,這二人深夜外出,不是賞月,而是決生死。

  「老夫來了有兩日了,時常看到小友日日讀書,不知道小友是不是有考取功名的打算?」

  行路期間,澗雲真人放慢腳步,詢問。

  許輕舟眼底閃過一抹好奇,沒有回答,反倒是問了一句。

  「前輩既然來了兩日,為何今日才現身呢?」

  澗雲真人嘴角微傾,眼眸卻是垂落。

  「說來慚愧,那小娃子寒毒未發,老夫沒有把握,將你擊殺,所以.....哈哈哈!」

  許輕舟有些詫異,沒想到,連築基後期都會忌憚白髮女孩。

  不過對方話里的意思,卻也很明顯,就是他知道白髮女孩寒毒會發,而且此人很穩健。

  想來如今現身,是真的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擊殺自己。

  「前輩的性子,還真是穩健啊,有這般實力,還如此小心縝密,難得!」

  澗雲真人抬眼望天,明月入眼,流光如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修行一途,強者如雲,老夫始終只是區區一築基後期的半殘之身,在凡俗眼中,人們喚我仙人,可是在那些大能眼中,我即螻蟻,自然要小心些。」

  「你也是修行之人,自然該知道,修行一途,如履薄冰,當小心翼翼,你不該去招惹墨笙歌那小丫頭的。」

  許輕舟嘴角下壓,「前輩說的對,晚輩也沒想到,這東郭先生的故事,居然在我的身上,重現了一遍。」

  聽到許輕舟的話,那澗雲真人雙眸中光芒一閃,側目望著許輕舟,好奇的問。

  「東郭先生的故事,老夫怎麼從未聽聞過?」

  「書上看的罷了。」許輕舟輕笑回應。

  心中卻是默念,「這地星上的故事,你若是聽過,那就真的見鬼咯。」

  洞雲真人,腳步停滯,竟是下意識的往許輕舟的身側靠近了些,眼中帶著求知,帶著期待。

  「可否與我講講?」

  許輕舟愣了一下,眼珠轉動,問:「前輩想聽?」

  「想聽!」

  「行,既然前輩想聽,那晚輩便說。」

  「從前有一個東郭先生,有一天.........」

  充滿磁性的話音,在這月下潺潺響徹,故事如一幅畫卷浮現。

  許輕舟本就擅長講故事,說的自是活靈活現。

  澗雲真人聽的也分外的認真。

  故事講的是東郭先生和狼。

  說的卻也是許輕舟和墨笙歌。

  許輕舟自是那先生,而墨笙歌自是那惡狼。

  聽的總是讓人有些義憤填膺。

  簡單的故事,蘊含的道理卻是深沉的,卻也是遺憾的。

  許輕舟講完了,那澗雲真人,卻是意猶未盡,只嘆故事太短,聽的不夠盡興。

  嘆一聲,「可惜了,可惜了,小友確實冤,可是這世道,本就不講道理,抱怨亦無用。」

  「哈哈哈,前輩說的是,吃一塹長一智,也不算壞事。」

  澗雲真人卻是搖了搖頭,有些惋惜的說道:

  「但是,我來了,你就沒有以後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