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離去。

  初春。

  夜。

  清風微倦,明月輕乏。

  別院河畔,荷塘新綠,花尚未開。

  一男一女,石桌側落坐,不曾點燈。

  不知是因為月光足夠明亮,還是故意借著夜色掩飾這一晚的憂傷與彷徨。

  「先生,打算什麼時候走?」

  「事情了了,就走。」

  「去黃州嗎?」

  「嗯。」

  女子若有所思,嫉妒道:「黃州的姑娘有福氣了,馬上就能遇到大先生了。」

  許輕舟笑笑。

  「一切隨緣,我也不只渡姑娘。」

  她微微掃眉,意有所指。

  「可先生總是會遇到漂亮姑娘的啊,嗯—也許不止漂亮,她們應該還可以修行,壽命也不止百年,興許就能遇到一個可伴先生遠行的女子,那樣先生就不用孤孤單單了。」

  許輕舟又豈不知姑娘所想,可是......

  「會遇到好看的姑娘,卻不會與我遠行。」

  語氣溫和,卻也堅定。

  姑娘怔了怔,大大的眼裡,滿是茫然。

  「為何?」

  許輕舟深呼吸,遙望皓月長空,不拘一笑。

  就要走了,他不想逃避,也不想給自己留下太多遺憾。

  收回目光,與卿對視,唇齒輕啟,溫聲道:

  「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

  一瞬間,蒼月心吟的世界萬籟俱靜,她終於還是聽到了她想聽到的。

  即便,她始終未曾問出口來。

  先生於我獨一無二,我於先生無可替代。

  可是終究緣淺,此生無期,她清楚,先生也清楚。

  她的眼角在風中,漸漸濕潤,看著這位先生,含情脈脈。

  紅唇柔柔,話語綿綿。

  「先生,來生若是緣未盡,寧負蒼生不負卿。」

  許輕舟淡然一笑,收回目光,又看向明月,悠悠開口。

  「好,到時候,我去尋你。」

  「嗯嗯,到時候,我等先生。」

  聲音頓了頓,認真再道:「不止一世。」

  成年人的世界,感情是心知肚明的,想法是理性理智的。

  可是愛,本就熱烈……

  那一夜,枯坐天明,未曾飲酒,未曾品茶,只有明月,清風,女皇和先生。

  那一夜,相談甚歡,不曾說愛,不曾談情,只有閒聊,淺談,過去和過往。

  可是,姑娘卻仍許下一諾,她說:

  若有來生,滄海桑田,海枯石爛,非君不嫁。

  可是,先生還是說了實話,他說:

  天下之大,佳人無數,容顏萬般,無爾不歡。

  ————————

  深春。

  一日清晨,天尚未醒。

  國師府中,司馬四人靜悄悄的走了出來,順著長街朝城外而去。

  那日風很輕,腳步聲也很輕。

  那日的清晨,街道格外冷清。

  許輕舟許久未曾回京,也未清晨上街,故此納悶。

  問了一句。

  「往常這條街也這麼少人嗎?」

  清衍聳肩,表示不知。

  無憂有些心虛,下意識的躲開了目光。

  唯有小白,理所應當的道:

  「你起這麼早,雞都沒起床呢,人沒起不是很正常。」

  許輕舟沒有深究,繼續趕路,反正也要走了,管那麼多作甚。

  三娃安靜跟隨。

  是的,他們要走了,近幾日來,他們先後辭掉了官職,也卸掉了身上的擔子。

  還是如往常一般,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悄悄離去。

  對此,三娃並未感到有任何的意外,因為先生總是這樣。

  他們早已習慣,即便離上次離別,時隔十二載,卻也無不同。

  用先生的話說,來去如風,無需那些繁瑣的禮節。

  大費周章,反倒讓人傷感,與其如此,不如悄悄離去。

  不止是帥,也是灑脫。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這興許這就是先生的宿命吧。

  自然也是他們的宿命。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越走越感覺不對勁的許輕舟,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小白一句。

  「小白,你這次,確定沒有走漏風聲吧?」

  小白瞪著眼珠,憤憤道:「你都問八百遍了,我是那種人嗎?」

  清衍輕切一聲,表示無法苟同。

  卻被小白一個眼神,嚇的縮了回去。

  許輕舟挑了挑眉,確實,小白這孩子,雖然有些時候不靠譜,但是從不會對自己撒謊,敢作敢當。

  只是總感覺有些奇怪罷了,這街道太安靜了些,人都沒有。

  抬頭看了看天,暗和亮各有大半。

  「可能真的是早了些吧,也許是我真的想多了.....」

  繼續前行,腳步匆匆。

  城外。

  來京都的路上,亦有三騎朝城門的方向趕來。

  一者:蒼月曹,二者:麟,三者:崔城。

  崔城曰:「麟,你確定,人真是今日走?」

  麟道:「當然,昨晚,我親耳在牆根聽到的,錯不了。」

  蒼月曹道:「在快一些,就要到了,可千萬別錯過了。」

  ............

  城內。

  許輕舟四人已經牽馬到了城門口。

  卻見九門大開,空無一人。

  就連守衛的巡防將士,也未曾見到。

  許輕舟不語,繼續前行,小白卻是分析道:

  「不對勁啊,這些兵士都去哪裡了,老許,不對,這有問題啊。」

  望著城外,許輕舟懶得多想,剛過城門便翻身上馬。

  「管那麼多作甚,走了。」

  小白抓了抓耳畔的銀髮,狐疑的緊,卻也只得上馬,出了城去。

  無憂,清衍,緊隨其後。

  此時,天光大亮。

  出了城,向前看去,大道筆直,空無一物,就如那頭頂的天,不僅清澈,而且乾淨。

  就連一片落葉,雜草都不曾見。

  四人神色各異,表情精彩。

  入眼所見,無不透露著三個字。

  不對勁。

  無論是空無一人的城中街道,還是空無一人的城牆,又或者大開的九門,還有眼前,乾淨 的大道。

  都是不合理的,這可是京都,一座容納著數千萬百姓的城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其中若是無人左右,怕是說與鬼聽,鬼尤甚不信。

  城外那棵前行必經過的槐樹上,有三個人,一個踩在最頂上的一根枝幹上,將其壓彎。

  往下,一人坐在樹梢上。

  往左,還站著一人。

  此刻三人的手上,都拿著可遠觀萬物的望遠鏡,配上一身修為,遙望那遠方的城門口,清清楚楚。

  自是見到了剛出城門的一行四人。

  「父親,真的出來了。」

  蒼月曹凝眸,身體前傾,樹杈也跟著搖晃,舞動著一頭白髮。

  「沒錯,那是先生。」

  麟自然也看到了,只不過他的表情與二人不同,帶著悻悻的笑,幸災樂禍道:

  「呵呵,空無一人,沒想到,他也有今天。」

  他很高興,只是因為,他未見有一人給許輕舟送行,就如當初,他陪魏國公走的時候一樣。

  頓時感覺,積壓在心底那十多年的怨氣,在這一刻散了開來,他也徹底的舒坦了。

  「這就是報應啊,該。」

  然而下一秒,他的釋然卻再次被滔天的震撼,瞬間填滿,並感受著無知而帶來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