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鞦韆閒掛月,露零蝴蝶冷眠花。
江南月,夜中亭。
二人寒暄,飲濃茶數杯,精神抖擻。
漸入佳境,許輕舟開始步入正題。
他問簡小書,如何看待變法一事?
簡小書答,變法一事,國之大事,萬民之幸,天下之幸。
許輕舟又問,你覺得變法的核心為何?
簡小書答,先生的變法,乃以民為本,卻不僅止於民,而是欲要打破這天下的閉合。
是思想的轉變,也是社會的變遷。
古來王侯公卿世家御民,褥民,奴民,階級明顯,很難逾越,而新的法度規則,便是要打破這一道壁壘。
讓寒門亦可出貴子,讓王侯與民可同行。
他看的很透徹,也給出了很高的評價。
聽完之後,許輕舟甚是欣慰,世人論他變法,看到的太過淺顯,他們看到的只是自己仇富,愛民。
僅此而已。
卻看不到藏在這下面的真實意圖。
更不是他們所說的那麼簡單,重民輕仕,揚農抑商?
若真是如此,他又何故大搞科舉,選拔能者呢?
若真是如此,他又何故旁敲側擊,規整三大世家呢?
只能說世人太多愚昧,無法看清其中真意。
許輕舟變法,無外乎一點,重組天下財富,就這麼簡單。
任何的社會發展到一個瓶頸的時候,都會受到阻礙,而這個阻礙便是少部分人掌控了大部分財務。
同樣的他們也利用財富,奴隸了大多數的人。
至此導致社會停滯不前。
掌控者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間接的控制整個社會的大眾群體,以此實現他們的財富自由。
而這個時候,想要更進一步,就要打破它。
歷朝歷代所用的方法便是振臂高呼,造反,取天下而代之。
進行財富的再分配。
可是凡州這片世界不一樣,這片世界存在修行者,世人更愚昧,強者更強大,很難被推翻。
雲城只是意外。
自然,許輕舟也不能用戰爭的方式,重組蒼月不是,所以他就需要一點一點的來。
慢慢的來。
同樣的,也多虧了這片世界可以修行,讓自己手握高端戰力,如同核威懾一般。
可以正面對抗這少部分的人,而不落下風。
也才能在保證社會秩序穩定的情況下,一點一點的將他們蠶食。
簡小書的回答,讓他很滿意,他清楚,簡小書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志同道合,和自己擁有同樣的想法,和自己站在同樣的高度,去看待這件事,去看這個世界。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去完成,接下來的一系列的事情。
四個月,他用了四個月布下了一張大網,做局天下。
而現在需要收網了,他需要找一個收網的人,簡小書,就是他想要的人。
他問簡小書。
「簡兄覺得,下一步,我該如何做?」
簡小書恭敬答:
「簡某不敢妄言。」
許輕舟盯著他,鄭重道:
「我讓你說,暢所欲言?」
簡小書眼底閃過一絲陰戾,目色一橫,一字一句道:
「踏遍公卿骨,殺盡天下王。」
小小儒生,竟是說出這般言論,任誰聽了,都會怒斥一句,口出狂言,大言不慚。
可是這卻恰恰是許輕舟想聽到的,這也是他接下來,要做的。
他雙目一眯,掩蓋眼底的欣賞,平靜詢問:「簡兄,為何這般覺得?」
簡小書恭敬一拜,淡定回應。
「不是簡某這般覺得,而是這是先生想做的。」
「哦——我何時說過?」
簡小書話音繼續,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一言一語,頭頭是道。
「先生說,取天下之財,用於天下,丈量天下之田,分於天下之民,若是做到這些,王侯公卿,世家大族,自當一個不留。」
「而且,氏族不滅,百姓不安,天下不定,新法不立。」
「若要國泰民安,便當永絕後患,一勞永逸。」
感受著柔弱書生郎眼底那炯炯的目光,還有話語間的咬牙切齒,便是許輕舟也難免被其渲染。
簡小書與那些官不同,他有著那些官員沒有的身世和經歷。
提及氏族王侯,他的眼中不僅有對天下為公的正,還有憤,怨,怒。
他的出身和經歷,導致了他打心底恨那些大家氏族,恨那些王侯公卿。
雖然老話說,憤怒會讓一個人失去理智,不可取。
可是許輕舟卻不這麼認為,恨本就是一種情緒,人皆有之,它何嘗不是一種內驅力呢。
他不僅要簡小書的正,他也要他的恨。
許輕舟一拍長桌,大讚一聲,「好,說的好。」
「簡兄所說,甚合我心。」
他取過桌上茶盞,站起身來,雙手捧之,敬簡小書,鄭重其詞道:
「許某不繞彎子了,就直說了吧。」
「今日請君前來,便是有意讓簡兄主導重分天下土地之事,不知簡兄,可願為聖上,為我,為這天下百姓,以身入局,以天下公卿王侯之血,染盡官袍,殺一個國泰民安。」
簡小書慌忙起身,亦慌忙舉杯,聽著許輕舟的話,他的神色變了,眼中忽暗忽明。
他不傻,也不愚,他知道許輕舟說出這句話的意思。
那就是要讓他操刀,大行殺伐之事。
這不是一個好差事,因為染血,會死很多很多的人。
可是他也知道,這事很重要,他關係著變法能否成功。
事雖髒,可總要有人去做。
許輕舟選中了他,是對他的信任,也是認可。
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無論是為了報恩,還是為了自己,又或是為了死去的那位摯友。
為了這天下百姓,為了他的滿腔抱負。
他都該接受,也就該接受。
他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凝在一起,高舉茶杯,鄭重道:
「臣,簡小書願為先生分憂,踏盡天下公卿骨,即便罪惡加身,血濺輪迴,公若不棄,臣萬死不辭。」
許輕舟深呼吸,
「簡兄大義,今日許某以茶代酒,敬簡兄,幹了。」
「干!」
二人高舉杯,飲盡一杯茶。
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後落座,在長談,直至天明。
秋夜一晚,濃茶五盞,一位先生,一位儒生,為那滿江南的公卿王侯,氏族豪商定下了一個罪。
死罪。
這註定了是一個不尋常的夜,那儒生也因今夜而註定了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