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酒躺在山坡上,溫暖的夕陽令他陶醉,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等他再一睜眼,天際那熟悉的幻彩流光,似徐徐飄蕩的彩虹絲綢之上繁星點點,猶如星河倒掛,立刻讓青酒感到渾身一激靈。
「難道……我回到了瑤夢鄉?」
幼嫩的聲音里從滿臉驚喜的少年口中發出,他出神的遙望蒼穹,看著占據了大半視野的燦爛銀河,這標誌性的景象,青酒早已不敢奢望還能回到自己的家鄉。
這一刻,青酒所愛的阿爹、阿娘,與朝思暮想的隔壁家妹妹青祈的模糊面貌,迅速划過了腦海。
他麻利爬起身,辨別了一下方向,就向著自家方向奔去。
每一塊稻田,每一條土路,每一支山茶花,都深深刻印在了他記憶深處,這裡是他日思夜想、真正的家。
在木屋林立的村間小道,青酒腳步漸漸降緩了下來,他望見了一道熟悉的纖纖背影。
僅僅是看著那再熟悉不過、隨意披散在肩的一頭雪白長發,和青祈最喜愛的山水墨畫袍,不知何時起,青酒的心就狂跳了起來。
「青祈,青祈是你嗎?」
思念如同日落後的夜色般越發深邃,青酒目光緊緊盯住那道背影,內心忐忑到了極點。
他不知道是自己對青祈的思念太深,還是以往無數次夜晚從床頭驚醒,回味著夢裡虛假的她,已對親眼相見產生了無法遏制的畏懼。
直到對方回過頭,如玉潔白的臉蛋從茫然到微笑,那甜甜的笑容,立即就打亂了青酒的心緒。
她的笑容仿佛擁有某種魔力,青酒僅僅是看著她向自己走來,心裡就只剩下了她。
「哪怕是個夢……也值得了。」青酒愣神之際,走近來的青祈已然紅透了臉,緊拽著青酒的麻布棕色短袖,羞澀的低下了頭:「『伊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嗯,祈妹妹好久不見。」
青酒摸著青祈那柔如無骨的手,臉上有些滾燙,大抵是臉紅了。
「對了,伊哥哥……」青祈像是頭頂有一朵散不去的烏雲般變得陰鬱,她憂心忡忡說道:「家鄉的詛咒帶來的影響……越來越嚴重了。」
「在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有好多村民受到詛咒的侵蝕加劇,常年臥床不起,甚至村口家的二叔已經去世了……你這次回來,是找到能夠抑制瑤夢鄉詛咒的辦法了嗎?」
青祈的眼睛紅了,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期盼。
一聽到此事,青酒臉上的笑容立即就僵住了,迄今為止在外面生活了九年,他連解決家鄉詛咒的方法都未曾找到。
當初離開瑤夢鄉時,便是肩負著拯救瑤夢鄉的夙願,然而在外面,他從始至今都是個農民之子,認識的人別說詛咒了,連大字都不識一個。
面對青祈的期盼,青酒含糊其詞的答道:「我……我還沒有什麼頭緒。」
說完,青酒看著青祈的樣子,就有些心疼了起來。
以往青祈聽聞後,自然能夠理解他,只是想到親戚朋友的逝去,難免會有些情緒失落。
豈料這一次,青祈似乎沒聽清楚,繼續問道:「伊木哥哥是還沒找到嗎?」
青酒咬了咬牙:「是。」
僅這一字,青酒心頭仿佛壓上了一塊巨頭般沉重,瞧著青祈情緒逐漸低落,痛苦猶如混雜著病毒的心頭血,開始在他心竅向著四肢延伸。
下一刻,青祈默默鬆開了拽住青酒的手,她低著頭,兩側高聳的牆頭似乎越發遙不可及,映照之下,她的背影越發低矮了。
青酒想要伸出手向那道漸行漸遠的影子抓握而去,最終抓了個空。
他想要提步追上去,然而挫敗感猶如海潮一重勝過一重,讓他腳步深深紮根大地,難以邁出分毫。
兩側院牆與浩瀚星空平齊,青祈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那沉默站在牆角的少年,他往日的歲月痕跡竟是往返流露,原本十七八少年的堅毅面龐,隨著身形愈瘦愈矮,被九歲的孩童所取代。
青祈給他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青酒捂著頭緩緩蹲下身,他沉浸在痛苦之中,並未覺察到自身變化。
「咔嚓」一道清脆聲響起,映入少年眼中的瑤夢鄉,猶如鏡片碎裂開來。
隨著刺耳之音加劇,四周景象徹底坍塌,青酒的身影在碎片化的瑤夢鄉里消失了。
須彌之間,無數摺疊扭曲的碎片重組,原本的一切重新恢復平靜,除了那個悲痛的少年再也不見。
而青祈又回到了高牆院下,她一頭雪白長發披散在肩,身著山水墨畫袍,緩緩向著巷子深處走去。
小巷後方的田野土間,一道背著雙劍的錦袍少年,正滿臉激動的大步奔來。
很快,近乎一致的話語響起。
「青祈妹妹,你猜猜我是誰?」少年宇氣昂昂,聲音里充滿了喜悅。
青祈回過頭,面龐從憂愁到難掩喜色:「青逸哥哥,你怎麼回來了?」
兩人一番噓寒問暖後,少年主動從懷裡掏出了幾顆流轉著紫韻流光的晶石,很是寶貝的雙手捧在青祈面前。
這不知名的紫色晶石,青祈睜大眼睛充滿震驚的看著,轉眼就迎來了青祈的感謝聲:「青逸哥哥多虧你了!」
「有了這些,瑤夢鄉的詛咒就能大大緩解了,不知又能拯救多少村民!」
少年紅著臉,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嘿嘿,這些紫幻晶石都是東賀仙朝庫房裡的違禁物,我好不容易才支開護衛偷拿出來的……」
——
等到青酒大夢初醒時,天際已經露出一抹雲肚白,灰濛濛的山林霧氣正在散去,天就快要大亮了。
花海山的晨露打濕了少年身上的麻布棕色短袖,他滿臉憂鬱的拽住濕透衣袍,使勁擰了擰,幾滴水珠滴落而下。
不久前的夢境還在上演,青祈的面龐時不時會出現在眼前,不過少年伊木現在卻顧及不得了,他拽上身邊的空簍,就準備下山去。
剛在花草叢裡走兩步,聽到背簍里「叮咚」鐵器晃蕩的聲響,昨日關乎上山的緣由忽的闖入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