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卅陸

  武修有四個境界,分別為初、雅、宗、玄,在玄之上便可飛升仙者,永享天壽。

  先不說飛升有多難,光是破境就少有人能做到,像嵇清柏這樣,年紀輕輕修為就已至玄境的,全天下都找不出五個來。

  血養生這個陣法在嵇清柏看來本就陰毒無比,只有心術不正且急功近利之人才會用此陣來增進修為。對方雖然來了一群人,但武修破鏡的只有個,最高也就只到雅境。

  騎在野豬上的武修還算警惕,他倒是認出了長生月清派弟子的身份,拱了拱道:「原來是月清派的前輩,不知來松伶這小地方,所謂何事?」

  嵇清柏懶得多說話,卻聽身後的長生憤慨道:「你們這個陣法又是怎麼回事?!」

  武修假笑了一下:「小師傅可不要被這妖怪給騙了,此乃萬年輪迴的金焰熾鳳,極惡之妖,一旦放了,可是為禍眾生的災事。」

  長生氣急,張口還想反駁,嵇清柏劍尖突然一動,冷冷道:「拿金焰熾鳳的血來增補修為,你們所行之事又能好到哪裡去?」

  這話說的半點不客氣,對方的臉色自然難看下來。

  古往今來,用妖怪之血養陣的邪術不算稀奇,但向來被名門正道所不齒,特別是像金焰熾鳳這樣的聖妖,剛入輪迴時如一張白紙,不識善惡,一旦被有心之人抓去煉陣,便是造孽業果,往後數年,聖妖不死,註定邪祟入魔,生靈塗炭。

  這個道理,武修之人不可能不懂,但人的欲望無窮,心魔難消,為了自身的一點修為,連聖妖的血都敢肖想,更是不會顧及天下蒼生的安危。

  嵇清柏把話說到這份上,擺明是要救這孩子的。

  騎著野豬的武修又怎肯輕易放過到的肥肉。

  為了保護長生,嵇清柏提前布下了結界,長生抱著小孩兒上馬,卻被幾個村民攔住了去路。

  「不要心軟。」嵇清柏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他們早和那幾個武修狼狽為奸,不當人了。」

  一人對付個宗境之下的武修,對嵇清柏來說不是難事,但對方似乎因為聖妖的血,竟一時半會兒不落下風。

  騎野豬的武修兵器是一對銅錘,迎面敲在嵇清柏的劍刃上時,甚至擦出了火花來。

  嵇清柏兩指扶著劍身,躍開兩步,再度欺身而上,他劍尖勾挑,目標卻是對方胯下的坐騎,只聽野豬發出一聲悲鳴,竟被嵇清柏當場斬首,血淋淋的腦袋掉在地上,豬上的人翻身滾落。

  另兩個武修即刻纏上,嵇清柏左右橫檔,旋身一跳,將其一人踹飛出去,一晃神,銅錘又朝著他腦袋上砸來,嵇清柏貼地後仰,腳尖踢開了錘柄。

  風突然傳來一股異香。

  嵇清柏直覺不對,趕忙閉氣,個武修卻已不見蹤影,不知從哪兒吹來的迷霧,層層疊疊遮住了視野。

  耳鳴聲越來越響,嵇清柏晃了晃腦袋,白光一閃,他左肩便了一劍。

  「……」嵇清柏捂著劍傷,輕輕皺了眉。

  這能讓人耳聾的毒,嵇清柏倒是知道幾個,幸好他吸入不多,幾日便可自行恢復,要是換做別人,耳聾只是第一步,其後等著的定是竅流血,毒發身亡。

  這幾個武修配合默契,大概用這辦法不知殺了多少人,嵇清柏不敢掉以輕心,抽出袖裡乾坤,直接祭出了法寶。

  他在明,敵在暗,法寶就算驅散了迷霧,對方也能趁偷襲,嵇清柏先前了一劍,低頭一看,果然傷口泛起了黑色。

  真是宵小之輩。嵇清柏不屑地想,打不過就用毒,連他徒弟都比不上!

  抱怨歸抱怨,這時候肯定不能再戀戰拖下去了,

  嵇清柏不等迷霧散盡,眼角一閃而過,劍光暴漲,直接刺了一名武修。

  對方神情猙獰,嘴型一開一合,嵇清柏無任何表情,因為他什麼都聽不見。

  剩下兩個不知道躲在哪兒,嵇清柏不敢掉以輕心,對方顯然在等他毒發,看樣子極其有耐心。

  結界外的長生不知去了哪裡,嵇清柏掐指一算,放下心來。

  兩方都在熬著。

  嵇清柏屏息凝神,一心想把毒先逼出來,結果對方里似乎也有什麼法寶,迷霧又漸漸攏了起來。

  這可真是比大堂的老癟們還要難纏,嵇清柏臉色陰沉地想,他把逼了一半的毒鎖在心脈附近,硬是咽下口血,重新提起了劍。

  幸好這一次,對方比他先失了耐心。

  銅錘再度撞在了劍身上,嵇清柏折過腰,劍尖正對著武修的喉嚨。

  對方一臉驚駭,低頭麻木地看向了淌血的劍,嵇清柏踢開銅錘,彎腰摸了摸武修的衣服,沒找到解藥時,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剩下一個武修被捉了活口,他聽不見,自然問不出解藥的下落,只能把人綁著扔到了一旁。

  嵇清柏猶豫了一下,仍是沒把結界撤掉,他不想讓長生擔心,席地而坐準備繼續把毒逼出來。

  喉嚨口的血再壓不住,「哇」地一聲被他吐了個乾淨。

  綁著的武修似乎在咒罵什麼,嵇清柏樂得清淨,一心一意地逼著毒。

  幾種毒性膠著,嵇清柏咬著牙,五臟六腑都痛成了一團。

  這樣下去不行,嵇清柏分神思考著,要不自廢一甲子修為,拼著把毒逼出來……

  思緒混亂間,嵇清柏突然猛地睜開眼,他的結界不知何時居然被破了?!

  有人坐到他的身後,雙掌貼著脊背摩挲而過,嵇清柏卻一動都動不了。

  綿延精法從他的脊骨透出,轉瞬間便化了他體內的毒,嵇清柏只覺兩耳轟鳴,一身冷汗瘮瘮而下,對方並未解了他周身禁制,一陣天旋地轉,嵇清柏被人抱了起來。

  他的腦袋朝下,被人抗在肩上,屈辱間只能看到那人金色的腰封,外頭長生坐在馬上,懷裡抱著還是小孩兒的妖物,滿臉緊張地看著來人。

  「你師父暈過去了。」那人聲音如冷玉,睜眼說著瞎話。

  長生吁了口氣,放心道:「感念大師出相助。」

  那人沒再說話,竟扛著嵇清柏直接跨上了馬,反將他摟在懷裡,捏住了他的脖頸:「別亂動。」冷玉聲貼著耳垂,那人似乎帶上了些笑意,慢條斯理道,「要是不聽話,我便扒了你的皮。」

  嵇清柏:「……」

  堂堂朧月堂主,玄境武修,嵇清柏不說被萬眾敬仰,也是被不少人尊敬著的。

  敢威脅說扒他皮的,迄今為止還真從未碰到過。

  許是過於惱羞,嵇清柏乾脆閉著眼裝暈,對方似乎極喜愛他的乖巧順從,掌心若有似無地撫著他的脖子。

  半夜歸途難走,長生找了間破廟臨時安頓下來。

  小孩兒的傷要及時處理,嵇清柏也需要照顧,長生給師父把完脈,一抬頭,發現嵇清柏睜開了眼。

  「師父?」長生喚他。

  嵇清柏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卻聽不見,於是伸出指尖,在他掌心畫。

  長生明白過來,皺眉道:「我想想辦法。」

  嵇清柏差不多能猜到意思,他四下望了一圈,一眼看到了扛自己的人。

  對方也正好看過來,目光似笑非笑,輕輕攥住了他。

  「這位是南無大師。」長生怕他提防,介紹道,「從北遊歷至此,今夜要不是他,師父這毒不好解。」

  南無的名諱,嵇清柏是聽說過的,相傳第一個破了玄境的武修便是此人,但這說法太過久遠,如同傳說夜譚,至今都從未有見過南無真容的人還活在世上。

  這人怕不是已經飛升成仙了,嵇清柏有些懷疑,如若還是肉身,也太過年輕了點。

  武修壽命雖長,但還沒到神仙境界,與天同壽,南無此刻雖坐在破廟,卻如置身於花海里,他的容顏過於絕色,竟不似凡人,美得了無生氣。

  嵇清柏張了張嘴,想到他剛才威脅扒自己皮的語氣,感謝的話繞了一圈也沒吐出來。

  他繃著臉,表情冷冷清清,映著燭火,倒與這廟裡的無量佛像有幾分相似。

  南無又笑了:「還未問過尊者姓名。」

  長生重規矩,老實地在嵇清柏掌心寫寫畫畫。

  嵇清柏垂下眼,指尖沾了些香灰,在地上劃了幾。

  南無看了一眼,低聲又笑了笑。

  嵇清柏面無表情地收回,指尖藏進了袖子裡。

  長生不明所以地看了兩人一眼,見瞧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只能回頭去照顧小孩兒。

  嵇清柏閉上眼,正準備眯一會兒,突然一股冷香飄到了鼻尖。

  「……」嵇清柏睜著眼,無甚表情地盯著快要貼上他的南無。

  後者不退半步,目光巡梭在他的臉上。

  南無張開嘴,嵇清柏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他隱約只看出了一個口型。

  似是「清柏」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