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誅我十族又何妨

  陳坤書不想事情鬧僵,雖然心裡知道張瘋子所言都是真的,但是在此時他必須得和李秀成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因為常州的敗局已定,張瘋子的師部被全殲後,常州軍就再無精銳可言,若是再留在常州只能是自尋死路。

  「張瘋子,你都胡說些什麼,怎麼能對忠王這麼放肆,快些退出去。」

  陳坤書站出來對著張瘋子大吼了一聲。

  張瘋子這時怒火中燒,哪裡還能聽得進去他人的言語,又揮刀對向陳坤書大吼道,「老匹夫,你也不睜開眼看看,當初咱兄弟在常州城吃香的喝辣的,也不見清字軍與我們為難,都是因為李秀成,一來常州就為了自己把咱們弟兄置於死地,黃子隆走了,我張瘋子也完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放肆,來人啊,將張瘋子給我拿下。」

  陳坤書漲紅了臉,連忙喚了帳外的親兵進來,把張瘋子團團包圍了起來。

  張瘋子手中舉著刀環顧左右,大喝一聲,「我看誰敢碰你爺爺一下。」

  帳中的其他的將領也是反覆的思量,最後都站在了陳坤書的一邊,對著張瘋子不斷的規勸。

  親兵門畏懼張瘋子身上的煞氣,硬是沒人敢上前捉拿,張瘋子滿臉怨憤的環顧了眾將領一眼,大吼了一聲,「我張瘋子的今日就是你們的明日,咱老張就先到閻王爺那裡給你們占個位置。」說完竟然老淚橫流,舉刀朝脖子上抹了下去,鮮血噗嗤噴了一地,把軍帳的眾人都嚇的滿臉慘白。

  常州當地的將領全都緊張的把手按在刀柄上,神情複雜的看著李秀成和陳坤書,眼見著一場兵變就要發生。

  「黃文金在此,誰敢放肆。」

  這時帳外突然傳來陣陣的呼喊聲,一個身材魁梧的將軍突然帶兵闖進了帳內,身後跟著一臉焦急的洪仁玕。那將軍真是堵王黃文金,他是太平軍早年起義的老兄弟,勇猛過人,人稱「黃老虎」。

  帳中的將軍自然認識黃文金,一見到他的面便如綿羊一樣,恭順的垂下了頭。

  「大哥,咱兄弟又見面了。」

  黃文金大大咧咧的給李秀成抱拳行了一禮。

  李秀成攥了攥手心的冷汗,滿是感激的看了洪仁玕一眼,沖黃文金笑道,「黃老弟別來無恙,大哥的心裡可總惦記著你呢。」

  黃文金爽快的笑道,「咱早就想來常州尋大哥來了,就是南京的情勢危急,咱也分不開身,這次聽干王說你兵困無錫城,咱想也沒想就拉著隊伍來尋你了,大哥要進攻哪裡,咱現在就帶兄弟們過去」

  李秀成心裡一暖,暗嘆一聲,「到底還是自己的兄弟靠得住,受了這麼多天的窩囊氣也該發一發了。」隨即冷下臉,沖坐下的將領呵斥道,「張瘋子軍紀敗壞,以下犯上,現已伏誅,有誰想為張瘋子鳴不平的,現在就可以站出來。」

  座下的將領看著黃文金虎視眈眈的樣子,誰敢還有什麼抱怨,在陳坤書的帶頭下,全部跪下身子,大聲叩拜道,「忠王英明,一切都聽從忠王吩咐。」

  「好,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麼意見,那一切就全聽本王的,明日一早,部隊便開拔嘉興,我們要在嘉興府重新打出太平軍的威名。」

  李秀成環顧了眾將一眼,心裡暗自的興奮,忍耐多日的悶氣一時全散發了出來。

  洪仁玕知道了軍帳發生的一切,暗暗抹了把冷汗,要是自己再遲來一會,後果不堪設想,如今李秀成既然下令南下嘉興,他也該催促喬志清兌現諾言,想完告別了眾將,又跨馬去了金匱城中。

  此次一切熟門熟路,不等喬志清的親兵來歡迎,洪仁玕一進城,便直接去了縣衙里。

  喬志清早已收到通報,讓人設了酒菜在客堂中等候著洪仁玕,一見他進門,便起身迎接,此次客堂里不管只有喬志清和王樹茂,還多了幼王洪天貴福。

  「幼王,洪仁玕救駕來遲,請贖罪。」

  洪仁玕一見到幼王,便俯身下拜,洪天貴福倒也有些太子的模樣,抬手便示意洪仁玕起身。

  四個人圍著酒桌坐定後,洪天貴福啃了幾天的窩窩頭,一看到桌上的美味佳肴,也不管不顧,抓起盤中的一個雞腿便啃咬了起來。

  「本帥就知道,只要干王一出馬,便沒有解決不掉的問題,想必是忠王已經同意撤兵嘉興了吧?」

  喬志清輕笑的看著洪仁玕,舉起酒杯敬了洪仁玕一下後便滿飲了下去。

  洪仁玕苦笑一聲,滿是激動的看著洪天貴福,給他的飯碗裡又夾了些素菜,回頭對喬志清說道,「忠王確實已經下令撤兵嘉興府,喬大帥是不是也該兌現當日的諾言,放幼王回天京呢?」

  「這個不急,」

  喬志清輕笑一聲,給洪仁玕和王樹茂斟滿酒杯。

  「難道喬大帥要反悔不成?」

  洪仁玕皺了下眉頭,臉上有絲不快。

  「干王誤解本帥了,忠王撤走嘉興畢竟需要些時日,不能全憑干王的一句話,本帥就送走了幼王,要是忠王又賴在常州不走了,本帥又當如何呢?」

  喬志清狡黠的看著洪仁玕。

  洪仁玕喝了口悶酒,不再多言,喬志清說的沒錯,是自己太過著急了一些,什麼都還沒做,就上門來要人了。

  「這樣吧,干王來一次金匱城也不容易,明日本帥就帶你去蘇州遊玩幾日,一旦忠王撤兵南下,本帥便立即送你和幼王回天京。」

  喬志清邊建議,邊給洪仁玕斟滿了酒杯。

  「那就打擾喬大帥了。」

  既來之則安之,洪仁玕自我安慰了下,與喬志清碰了一杯,用過飯後,便在縣衙與洪天貴福住了下來。

  第二日天一亮,喬志清便與洪仁玕跨馬在親兵營的護衛下回了蘇州城。距離洪仁玕上次來蘇州城,已過去了半年的時間,當真是世事變遷,物是人非。上次來蘇州時,此處還是太平天國的大後方,如今卻又讓滿清韃子給奪了回去。

  「喬大帥,你也是個堂堂正正的漢人,怎麼這般為滿清韃子賣命,當年明亡之時,蘇州城可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同胞的屍骨。如今朝廷對外喪權辱國,對內又欺壓百姓,喬大帥就真的無動於衷嗎?」

  一行人進城後,便都下馬步行,走在青石鋪築的官道上。洪仁玕不知為何腦子裡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與喬志清講起了民族大義,想試探下喬志清的口風,若有機會便勸他棄暗從明,若是喬志清歸順了太平軍,那如今天國的所有困境便迎刃而解。

  「干王是想勸本帥加入太平軍的隊伍嗎?」

  喬志清直截了當的問了一句,滿臉輕笑的看著洪仁玕。

  洪仁玕紅了下臉,點頭默認。

  喬志清朗聲笑道,「那你們的洪天王能封本帥一個多大的官職。」

  洪仁玕正色道,「只要喬大帥肯加入我們天國的隊伍,助天王解掉南京之圍,本王保你位列三公九卿之上。」

  「好大的獎賞,干王真是大手筆,」喬志清戲謔的笑出聲來,繼續說道,「干王當真看不明白嗎?就算你們的洪天王奪了天下又如何,不管是何人做了皇上,他姓愛新覺羅也好,姓洪也好,百姓們都不會得到應有的權利和尊重。你們太平天國不是總宣揚人人平等嗎?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不是的,你們天國的百姓也一樣是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每日裡吃不飽飯,穿不上衣服,連個安穩覺都睡不上。所以,干王不必用這些民族大義和高官厚祿來激本帥,本帥心裡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倒是你干王,明明有一肚子的抱負和理想,卻總沒有實施的舞台,干王倒也好好反思下以後的道路。」

  洪仁玕被喬志清說到了痛處,不禁紅著臉垂下了頭,心裡暗自驚訝喬志清竟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不過看他的行事作風,也非一般的循規蹈矩之人,所說的話倒是也自己心裡的想法一致,只是比自己更徹底了一些。

  「那喬大帥心中的天下是什麼樣子?」

  洪仁玕忍不住心裡的好奇,抬頭向喬志清詢問了起來。

  喬志清輕輕一笑,在虹橋上停下了腳步,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蘇州河上的清新空氣,緩緩說道,「本帥心中的天下,是一個自由的國度,在那裡沒有皇上,人人生而平等;沒有剝削,百姓都安居樂業;沒有殺戮,各民族都能和睦相處。那時候,自由和民主就像這河裡的空氣一樣,每個人閉上眼睛就可以享受的到。」

  洪仁玕聽著喬志清的訴說,不禁熱血湧上心頭,那不就是自己一直苦苦追求的夢想嗎,沒想到這些場景竟能被喬志清這般清晰的描述出來,而且自由和民主這樣的西方資產階級思想,喬志清竟然也如此的精通,當真出乎洪仁玕的意外,如今的大清朝論到見識長短,恐怕沒人能與喬志清相提並論。

  「喬大帥說這些話,就不怕被你的主子誅滅九族嗎?」

  洪仁玕突然兩眼聚光的問了喬志清一聲。

  「人常說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我喬志清想說的話只有你干王能聽的明白,真是痛快之極。人生而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若是我喬志清在有生之年能為天下百姓謀取到萬世的幸福,就算誅我十族又有何妨?」

  喬志清滿臉的真摯,憂國憂民之心溢於言表。

  「喬大帥的赤子之心蒼天可見,本王方才多有冒犯了,請受本王一拜。」

  洪仁玕被喬志清深深的打動,不但打消了勸說他的念頭,反倒是滿心的動搖。躬身對喬志清行禮後,心裡暗自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將來一定會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他心中的那份理想,世所罕見,當真是人中之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