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劃破蒼穹一躍而上,像是從傷口擠出的鮮血,腥紅的籠罩著整個湖州城外的戰場。
旌旗蔽日,殺聲震天。
太平軍三十多萬的人馬,把湖州城的四面層層包圍了起來。從高處看去,就如一群烏壓壓的螞蟻從四面八方向一粒麵包屑匯聚。在陣陣的擂鼓聲中,那吶喊聲和衝擊聲匯聚在一起,讓大地都跟著動搖了起來。李秀成不想在湖州城耽擱太長的時間,在做好了攻城準備後,便不留絲毫餘地的派出所有的大軍一擁而上。
張宗禹站在城牆上,眼睛眯成一條直線,看著那密如螻蟻的人群,嘴角抽動了一下,滿臉都是冷色。在太平軍進入到野戰炮的射程之後,果斷的揮下了手中的令旗,城牆的四面緊連著便響起隆隆的炮響聲。
一股股煙塵瞬間在太平軍中四處升起,每一處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碎肉殘肢橫飛。李秀成在浙江新招募的這些太平軍大部分連洋槍洋炮的模樣都沒有見過,昨日還是地裡面耕種的農民,今日就拿著鋤頭鐵鍬在此奮力搏殺了起來。見到炮彈飛來,完全沒有躲避的意識,直愣愣的就迎了上去。一門大口徑的野戰炮便能肆意的收割掉數十人的性命。但這點傷亡很快就被吞沒在無窮無盡的人海之中,密密麻麻的人潮還是一波波的朝城牆處涌動而來。
「這個李秀成,還真不拿這些將士的性命當回事兒。」
羅三元凝眉站在張宗禹的身後,看著滿地的屍骨,禁不住攥了攥拳頭。
「一將功成萬骨枯,看來大帥說的是對的,李秀成的確不想在湖州城久留,才如此的求戰心切,想一口氣吞下我們。」
張宗禹神色冷淡,心裡對李秀成充滿了鄙視,慶幸自己沒有和叔父參加太平軍的隊伍。
「真是瘋了,這樣靠人數硬拼的戰術還真是聞所未聞。」
羅三元若有所思了下,跟著憤憤的罵了一句。
「是啊,不知道我們的彈藥能不能撐上三日,大帥一定還有動作。你先讓炮兵兄弟停止射擊,留下些炮彈興許還有大的用處。」
張宗禹心裡盤算了下,還不能一下子把彈藥全部砸進去,李秀成也許正是期盼著自己這麼做,他一定還有後招。
「領命。」
羅三元應了一聲,匆忙下去準備。
只是一會兒,炮聲便漸漸停息了下來,卻給了太平軍無限的鼓舞,從人群里傳來一陣陣的歡呼,高呼著「必勝」的口號,抬著雲梯,撞木,加快的衝鋒的腳步。
太平軍不知道,真正的屠殺其實才剛剛開始。炮聲停歇下來時,太平軍已經闖入了城牆上,早已布好的槍陣射程範圍之內。在兩百米距離的時候,城牆上突然間一排排的槍聲大作,對於密集衝鋒的人群來說,完全不需要瞄準直接向前開上一槍便能打中一人。一陣的槍響聲過後,頃刻間沖在最前面的第一波人便應聲滾落在了地上。身後的人群猝不及防,踏著屍體繼續涌了上去。第一波人潮在密集的彈雨面前,就如薄紙一般,絲毫沒有防護的被硬生生的撕裂開來。
洶湧衝鋒的人海,終於在一百米開外的地方被彈雨織成的火力網牢牢阻擊,再也沒能超前邁進一米。一波波的人潮湧了上來,又一波波的倒下。一個時辰的進攻之後,堆積的屍體相互匍匐的壘積在了一起,足有一米多厚。城牆下如同修羅的煉獄一般,鮮血染紅了大地,死神陰森的咆哮。城牆上士兵的槍管已經被打成了紅色,面對著赤裸裸的殺戮,甚至有人已經嘔吐了出來,但是槍響聲卻一刻也沒有停息。
與此同時,在城北府衙的方向,一場更加血腥的屠殺也剛剛開始上演。
黃文金在聽到城外的槍聲後,便知道是李秀成派兵來攻,趁機率最後的一萬多配備洋槍的精銳在城內呼應,朝北門方向發起猛烈的進攻。
張宗禹早就派兵在城北挖溝設欄,把府衙的四面個方向團團圍困。黃文金派佯兵四處出擊,集中了五千的主力部隊則朝拼死向北撕開一道缺口。若再穿過前面的一條官道,便是依稀可見的北城門。
官道寬約三十米左右,不過一千米的距離。兩旁的房屋已經被黃文金加固城碉堡的模樣,在街面上並沒有開設房門。黃文金驚奇的發現,街道上竟沒有看到清字軍大規模的防守部隊,只是在街口處堆砌著一排裝著沙石的麻袋。上面架設著黑不溜器的鐵管子,後面只有清字軍二三十人的人馬防守。
「弟兄們,勝利就在眼前,衝過去,殺光清字軍,迎接忠王進城。」
黃文金振臂高呼了一聲,手下的弟兄也跟著高呼了起來,熟練的列成整齊的槍陣朝街口衝擊了上去。
街口的清字軍面對著數百倍於幾的太平軍,竟毫無懼色,在雙方距離二百米的時後還趴在麻袋後面沒有動靜。
「自不量力的東西,靠這點人就想擋住爺爺,看爺爺不活剮了你們。」
黃文金冷笑了一聲,心裡不由的嘲諷了一句。
在相距一百米的時候,雙方突然槍聲大作,幾乎是同時扣下了扳機。讓黃文金始料不及的事情,就那麼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眼前。竟然只有一瞬間的功夫,麻袋上面那跟不起眼的鐵管子,恰似有上百發的子彈從裡面噴射而出。那子彈的威力不知道比洋槍大了多少,管口像毒蛇一樣吐著火紅的蛇信子。
「嘣,嘣,嘣」
一陣的爆裂聲響開之後,太平軍整齊排列的洋槍陣,就猶如洋蔥一樣被層層的剝開。迎著那鐵管里冒出的彈雨,屍體倒下了一波接著一波。黃文金鬱憤的嘶吼起來,揮舞著令旗,指揮著太平軍繼續攻擊。這些跟他十幾年的老弟兄竟無一人後退,全都是面色扭曲的嘶叫著,扣動著手中的洋槍朝前邁進。
連續衝擊了五六波的槍陣之後,一向鎮定自如的黃文金此時的額頭卻已經被冷汗浸濕。那清字軍也不知道使了什麼妖法,那鐵管子開動後,從裡面飛竄出來的彈雨就未曾停歇過。清字軍躲在沙包的後面,太平軍的槍陣雖然不斷的發射出密集的彈雨,但對清字軍根本一點作用都不起,反倒一個個暴露在清字軍的槍口之下,成了移動的活靶子。半個時辰的衝擊過後,便有一大半的人倒在了那鐵管子吐出的火龍之下。不寬的官道上堆積的屍體已經鋪滿厚厚的兩層,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大帥,快撤吧,兄弟們快拼光了。」
前方的一個將領渾身是血的找到了黃文金,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黃文金呆愣了下,看著最前面的兵勇已經衝到了五十米不遠地方,此刻就跟一個把籌碼全部壓上的賭徒一樣,狠狠的踹了那將領一腳,嘶吼的咆哮道,「滾回去,再輕言後撤著,殺無赦。」
「屬下領命。」
將領咬了咬牙哀嚎了聲,端起手中的洋槍又帶隊沖了過去。
「就要成功了,再一米,再一米!」
黃文金緊咬著牙,雙目渾圓,緊盯著最後一批太平軍蜂擁而上。勝利似乎就在眼前,但又是那麼的不可逾越。
這時從街口和街尾的方向已經傳來清字軍大部隊包圍的呼喊聲,這僅剩下的一波太平軍就跟完成他的宿命一般,眼睜睜的剩下扛著帥旗的最後一人。
「喬志清,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黃文金呆呆的看著滿街道的屍體,竟然悽慘的哭出生來。雙腿一軟,重重的在地上跪了下去。這個滿臉扭曲的漢子,咬牙切齒的嘶聲大罵一句後,拔出了腰上的軍刀,狠狠的朝脖子抹了過去。
「師長,黃文金自殺了,城北已經被我們完全拿下來了。」
羅三元在聞知消息後,連忙興奮的跑了過來,在張宗禹的身後大聲稟告。
城外的戰場上,戰鬥已經進入到白熱化的階段,太平軍仿佛已不知生死為何物,不管前面有多少的兄弟倒下,只顧踩著屍體埋頭繼續朝前衝擊。
日近黃昏,殘陽如血。戰場上已經沒有一片空地,密密麻麻的全部被血肉模糊的屍體覆蓋。
「知道了,把左旅和機槍聯隊都調上城牆,我倒要看看這伙太平軍能撐到什麼時候?」
張宗禹冷靜的吩咐了一聲,太平軍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他要給這群陷入瘋狂的人最後一擊。
「是,屬下這就去辦。」
羅三元一身的輕鬆躬身下去。
城北的所有殘敵被完全肅清之後,左旅和機槍聯隊依照張宗禹的安排馬上在城牆上補充進了戰鬥序列。機槍聯隊十二挺遠征機槍全部被拉到了戰況最為激烈的東城門處,在兩百米寬的城門樓上分散安放妥當。隨著張宗禹的一聲令下,那瘋狂跳動的子彈再次噴射而出,毫無顧忌的如同蝗蟲掠境一般,頃刻間便把前方的所有活物統統掃蕩一空。
抓在太平軍手裡的最後一棵稻草終於沉沒,大撤退毫無徵兆的發生,如同水中的波紋忽然收縮一般,急速的朝著原點退縮了回去。太平軍的將領在後面嘶吼著,大罵著,甚至用洋槍頂上子彈威脅,但還是很快的被淹沒在茫茫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