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裡一片安靜,眾人都神情緊繃的等待著女人作何反應。
「大姐,別聽他的,就他個毛頭小子,能幹出什麼大事?」
青年在見女人面色緩和下來,白了喬志清一眼,酸溜溜的吐了一句。
「好吧,暫且就看在蘇姐姐的面子上信你一次,你說的沒錯,我正是周立春的女兒周秀英。想必你也聽說過我的事跡,要是你敢騙我,你知道我會怎麼做的。」
女人終於還是把刀收回了鞘中,坐下身子後,漸漸心平氣和了下來。她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有些狂放不羈,但卻是不像在說假話,他在客棧里有二十多個精煉的手下護衛,怕也是大有來頭。最重要的是,他不會讓人感到討厭。
女人身邊的青年正是他的弟弟周懷寶,坐立不安的在一旁著急的給她使著眼色,心裡偷偷暗罵了一句,「哎吆,我的親姐姐,你怎麼跟個陌生人坦白身份了呢,若是他是官府的人,還活不活了?」
「那是當然,我自不會在這裡戲耍周首領。傳聞也未必不可信,周首領比我想像的可是要漂亮多了。」
喬志清上下的打量了周秀英一眼,壞壞的翹了下嘴角。
「你莫要再胡說八道,那洋鬼子是誰?究竟為何該死?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現在就把你這張破嘴給挖出來。」
周秀英嗔怒的瞪了喬志清一眼,不過心裡偽裝的堅強卻在這個男人面前瞬間崩塌,連臉色都跟著羞紅了起來,還從沒有一個男人這麼直接的誇讚她的美麗,從來都是把她當男人看待。
桌上的人都看在眼裡,誰也沒想到一代巾幗女俠也會面紅耳赤。而且說話的語氣都變的嬌軟了起來,絲毫沒有一點的氣勢,倒像是一個賭氣的小女人發幾聲抱怨。
「周姑娘聽說過白齊文嗎?」
喬志清淡淡一問,自顧著端起酒杯喝了起來。
「當然,不但認識,還有不共戴天之仇。當年他隨華爾組建的洋槍隊,殺死了我們小刀會不少的弟兄。洋槍隊不是被李鴻章解散了嗎,怎麼了?你知道他的下落?」
周秀英皺了下眉頭,她也沒時間關注過這個小人物的動向。小刀會如今勢力衰亡,她每日裡都在為生計問題發愁,會裡的好些弟兄都開始投效別的幫派。若不是真的迫於無奈,她也不會派弟弟到洋人的租界裡收保護費。在她的眼裡,凡是租界裡的漢人都是洋人的走狗漢奸。和滿清韃子一樣,人盡可殺。
「他如今為旗昌洋行做事,而且做的是禍國殃民的煙土生意,你說這個人該不該殺?你們小刀會要不要殺?」
喬志清的臉色瞬間變了顏色,語氣也兇狠了三分。
在座的人都吃了一驚,周懷寶強裝厲色的插嘴問道,「他販賣他的煙土,與我們小刀會何干?旗昌洋行勢力雄厚,如今又和李鴻章來往密切,我們小刀會憑什麼要為了你趟這渾水?」
「懷寶,你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周秀英對著弟弟喝罵了一句,心裡反覆的猶豫了起來,滿清韃子和洋人是該趕盡殺絕,話既然都說出來了,也不能讓這個狂妄的傢伙小看了。但是現在招惹這麼大的麻煩會不會太不值當了?
「周首領可是怕了?」
喬志清輕笑著盯著周秀英的俏眼。
「怕?我周秀英從小就不知道這個字怎麼寫。你在這裡等著,我現在就去把他的人頭取過來。」
周秀英凝眉嬌喝了一聲,說著就站起了身子。
「大姐,你不要衝動啊,這個人是存心想看咱們的笑話,咱可不能上他的當啊。」
周懷寶連忙站起拉住了周秀英的胳膊。
「是啊,首領,萬不可莽撞啊,就算要殺白齊文,也要摸清他的行蹤才可以啊?」
姜海洋也站起身子勸阻。
「好,周首領果然嫉惡如仇,膽識過人。不過也不急於一時,此事還得小心計劃才可以。當然,此事也不會讓你白忙,這裡是五萬兩的銀票,你在上海的任何一家蘇州票號里都可以兌現,事成之後還有五萬兩送上。」
喬志清不想再挑逗這個好面子的女人,大笑一聲站起了身子,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出來,放在了桌子上。蘇州票號其實就是喬志清創辦的華興銀行在上海的分部,但此時還沒有銀行的叫法,在上海還是改成了蘇州票號。
「五萬兩,不會是假的吧?」
周懷寶一看到銀票就驚叫了出來,連忙流著哈喇子拿起了銀票,上下翻看了起來。
「放心吧,如果你不相信待會就可以兌現。」
喬志清鄙視的看了青年一眼,不明白都是同一個父母生養的,怎麼這姐弟倆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那就多謝你的一番好意了,三日之內,白齊文的人頭準時送到。」
周秀英瞥了喬志清一眼,抱拳承諾一聲,昂首闊步的大步出了門去。
「別忘了你今日所說的話,三日後小爺再來找你兌現另一半。」
周懷寶見姐姐走後,急忙撂了句狠話,給自己壯了壯膽,蹦跳著跟著周秀英竄出門去。
「公子,小的也退下了,你們是蘇盟主的朋友,也是我姜海洋的朋友,有事情儘管吩咐就好。」
姜海洋同時起身告辭。
「姜大哥客氣了,要保護好你家首領,一切小心了。」
喬志清微笑著抱拳告別。
幾人在酒館分別以後,喬志清與黃飛鴻便回了客棧休息。
一夜無事,喬志清睡到太陽出來時,才伸了個懶腰起床,氣色也比昨天精神了許多。
「少爺,你醒來了啊?」
黃飛鴻端了盆熱水進來伺候喬志清洗漱。
「有什麼情況嗎?昨晚睡覺前我交代給你的事情都辦了沒?」
喬志清把頭悶在水盆里清醒了下,邊抹臉邊問著黃飛鴻。
「都辦妥了,世榮和阿寬帶了一隊的兄弟親自去的,您放心吧。」
黃飛鴻輕鬆地回話,把毛巾給喬志清遞了過去。
「那就好,徐壽這一幫人都是天下難得的人才,不能讓他們白白出了意外,那可真是無法補救的損失。」
喬志清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微微的舒了口氣。昨晚臨睡時他吩咐黃飛鴻抽出幾個精幹的親兵到租界裡保護著徐壽等人的安全,若是他們趕去蘇州,那便在暗中跟著保護。
「公子,我想不明白咱們為什麼不光明正大的接徐老爹他們去蘇州,還要偷偷摸摸的不讓他們知道。」
黃飛鴻在一旁不解的皺起了眉頭。
「你不懂得,中國的知識分子最看重的就是個面子,他們的日子為什麼過的那麼苦,就是放不下面子去伺候別人。我要是跟徐壽明說的話,就是有施捨他們的嫌疑,他們也會礙著面子拒絕我的。你懂嗎?」
喬志清拍了黃飛鴻的腦袋笑著問了一句。
「不懂,文人們就愛整這些不實際的花架子,能填飽肚子才是真的。」
黃飛鴻摸了摸肚子,憨厚的笑了一聲。
「不懂就好了,至少你活的比他們舒服,走吧,本公子請你們到對面的酒館填飽肚子,待會就要去見見李大人了。這麼長的時間沒見,也不知道老頭子想我沒有。」
喬志清整了整衣冠,大笑著出了門去。
用過飯後,親兵門護著喬志清上了馬車,同行到了上海縣衙外,小心防守了起來,做好了接應的準備。
喬志清則帶著黃飛鴻,給在縣衙外給當值的衙差塞了些碎銀子,待衙差滿臉恭維的通傳後,大步的進了縣衙。
李鴻章和喬志清的習慣一樣,都喜歡在書房辦公。喬志清和黃飛鴻被衙差帶到書房門口後,黃飛鴻便被門口的衛兵被攔了下來,讓喬志清獨自進了書房。
「志清啊,是你過來看我這糟老頭子了嗎?」
喬志清剛進了書房的大門,就聽見一聲中氣十足的詢問聲。
「老師真是日理萬機,學生來看您,也不放下手下的公文啊。」
喬志清再見李鴻章時,顯得隨意了許多,沒等李鴻章客套,就在客座上坐了下來。這老頭也不是個拘泥禮節之人,倒也無關緊要。
「你這猴崽子,不好好在蘇州做你的總兵大人,跑到我這裡拿我這老傢伙開心什麼,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這裡還忙著呢。」
李鴻章輕笑了聲,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抬起了頭,臉上的皺紋又添了許多,鬢角都有了些白髮。歲月不饒人,古人一過了四十就特別的顯老,李鴻章也不過剛過了不惑之年,臉色便有些暗淡起來。
「學生想看望下老師,還需要什麼理由呢,老師可不要多想了。」
喬志清面不改色的笑了一聲,接過剛進屋的小丫鬟沏好的熱茶小抿了一口。
「別藏著了,我還不了解你。蘇州離上海有多遠,坐船不過三兩個時辰,你何時來看過我這老傢伙。淮軍的將領們可都在我這抱怨呢,說我偏袒著你,讓你占著江蘇那麼多的地方,怎麼他們就要擠在這上海跟洋鬼子慪氣呢。我該怎麼說呢,說你這臭小子翅膀硬了,手下兵多將廣,怎麼會把我這個老東西放在眼裡。是這樣的嗎?志清。」
李鴻章面色平靜的看著喬志清,但是話里卻是句句的玄機。
「老師哪裡的話,您是江蘇的巡撫,這裡不都是您說話算數嗎?學生在你面前哪裡敢放肆,這不,學生就是截獲了一份有關您的誣告信,特意過來給老師過目的。」
喬志清也不慌不忙的回了一句。
「哦?什麼誣告信?什麼人惦記起老夫了?」
李鴻章果然提起了興趣,眉頭緊皺的看著喬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