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時候,家裡人問雲念願不願意和江辭結婚。
她說不要。
那時候她覺得江辭是一個虛偽的商人。
這種觀念植在她的心裡將近七年。
她工作,賺錢,成為雲家的掌權人。
七年來和江辭在商場上明爭暗鬥了許多次。
她在他那贏過,也輸過。
但其實兩人正面交鋒的次數並不多。
她也遇到過喜歡的人,談過戀愛。
直到後來,她認識了程槿禾。
程槿禾陰差陽錯,又成為了江辭的未婚妻。
她當時就覺得,這不是禍害嗎?
出於對朋友的關心,她提醒了程槿禾。
程槿禾看上去似乎並不在意江辭的所作所為,江辭也並不在意醜陋的一面被發現。
那天晚上,她站在樓上,他坐在樓下,她挑釁地跟他打招呼。
他居然笑著舉了舉手中的杯子。
她和程槿禾說,浪子回頭最虛假。
可是她後來覺得,江辭不是浪子,他心裡是空的。
江海平記者會那次,她也在場,就坐在第三排。
她沒扭頭,聽到身後記者一聲又一聲的質問聲,江海平站在台上,笑容完全僵住,變得有些難看。
她的目光越過第二排,正正定在了江辭身上。
他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她只瞧得見他端坐的背影。
江海平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求助地看向了江辭。
江辭作為在場唯二的江家人,一言不發。
這場戲,他看得比誰都精彩。
江海平就這樣被他踢出局了。
記者會結束,大家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她剛站起來就看見江海平跟瘋了似的從台上衝下來撲向江辭。
她心裡一驚,僵住沒動。
江辭沒反應過來被打到了地上,椅子也倒了,江海平撲在他身上,保安上前來拉。
他嘴角滲出了血,面上卻是掛著溫和的笑:「哥,激動什麼?」
江海平一聽就更生氣了,氣得面部漲紅猙獰,奈何手被保安死死架住,動彈不得。
其他人也都停在原地,看著這齣鬧劇。
不知道又會被編造成怎麼樣的故事。
他嘴角的血跡已經擦掉了,就是顯得有些紅腫。
她道:「開心嗎?以後江家沒人跟你爭了。」
語氣里沒有嘲諷。
江辭沒多大反應,眼神淡淡的:「需要開心嗎?路才剛剛開始而已。」
那時候她覺得他有些無情。
但無情是架構在沒得到過情之上的。
她想出聲安慰一下,卻彆扭得張不開嘴,江辭以為話題結束了,側過她離開。
她一直覺得,江辭和程槿禾成不了。
因為他們兩個看上去就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事實證明,她說得沒錯,但她忽略了一個點,江辭會被程槿禾這樣的人吸引。
她就像他在大海漂泊時遇到的一塊浮木,可以短暫地停下來休息。
也許算不上愛情,但的確是喜歡了。
宣布婚約解除的第三天早上,她早起晨跑在別墅外的長街道處碰見了江辭。
他們倆住在一個區域,不過碰見還是第一次。
她停在近十米的地方,看見江辭坐在矮小的台階上,一隻手心裡堆滿的貓糧,他旁邊待著一隻白色的長毛貓。
那隻貓貼在他腿旁,安靜地吃著他手心裡的東西。
江辭好像在想事情,又好像只是簡單的放空,另一隻手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順著貓毛。
那一刻,他渾身的戾氣都好像消散了,就像一個溫柔平凡的男人。
雲念沒有上去打擾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看了一會。
也是這會,她才遲鈍地發現,江辭心裡有孤獨,很深。
她突然想要去靠近他,這種感覺很強烈,但被抑制在了心裡。
她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獨獨碰上了江辭會讓她的大膽和熱情隱藏起來。
程槿禾出車禍,她去醫院看望,和苗覃這姑娘聊上了天。
病房裡有些沉悶,好像怎麼樣也活躍不起來。
苗覃便說想再去找醫生問問情況,雲念跟著她去了。
那個醫生挺稱職,說了一堆詳細的注意事項。
苗覃聽得認真。
兩人在醫生辦公室多待了會。
站在病房外,她剛要推門,從透明的小窗戶里看見了坐在床邊的江辭。
她推門的手一頓。
江辭看了程槿禾一會,然後傾身,在她的額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珍重的吻。
她看到江辭的眼裡有化不開的憂鬱。
她心裡被刺了一下,手漸漸垂下去,轉身離開。
這一幕在她腦海里回想了許多遍。
搞得她有些心神不寧。
不敢去見程槿禾,也不敢和江辭說話。
兩公司卻因為合作牽扯上。
她和他之間好像總有這些事情作羈絆。
這個時候江辭已經是江家唯一的掌權人了。
在頂樓的會議室里,簽了合同,開完會,她起身離開。
走到停車場的那條路有些長,沒人,幽暗又靜。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好像每一聲都有回音。
雲念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
他匆忙的步子這才慢慢緩下來。
她看著他。
他很快說明來意:「聽說程槿禾醒了是嗎?」
雲念點頭:「是。」
「我能拜託你帶一個東西給她嗎?」
雲念心裡躊躇,半會應了聲好。
他拿出東西,放在她的手心上。
觸感有些冰涼,是一個向日葵的編織手煉。
很精緻。
她眼裡有驚異,看了他一眼。
江辭面色如常:「就當是出院禮物吧,送給她,別說是我送的。」
「你很喜歡她嗎?」她忍不住問。
江辭嘴角輕輕彎了一下,有些苦笑:「說不上來,但除了她,我不知道該把這個手煉送給誰了。」
如果不送她,就沒有人可以送了。
這條手煉是江辭爸爸送給他媽媽的定情禮物。
他媽媽自殺前,讓他交給未來妻子的。
這些,雲念都不知道。
她心裡有了判斷,應了聲:「好。」
江辭說:「謝謝。」
有了時間,她去醫院看程槿禾,把手煉親自交到了她手裡。
程槿禾以為是她送的,笑盈盈地說謝謝。
她看著程槿禾笑,心裡忽然覺得有些悲涼,就問:「你不會再考慮江辭了,是這樣嗎?」
程槿禾回:「是」
她覺得自己應該開心的,仰望著天,眼圈卻漸漸紅了。
他好像,一輩子都不會得到向日葵一樣的光了。
她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