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們都很好啊，沒什麼可比較的。」
這問題來得猝不及防，容音訕笑了一下，回答得圓滑。
璃玉垂眸，鴉羽般濃密的睫毛掩住了他眼睛裡的情緒。
良久的一陣沉默，氣氛突然有些怪異。
容音有些坐立難安，她索性站了起來，背過身不去看璃玉的神情，兩人在這裡坐了許久，肩膀處的衣服都被雪打濕了不少。
「阿音。」
身後傳來璃玉溫潤清冽的嗓音，這一聲他喚得溫柔，好似帶了無盡的眷戀。
「其實我一開始騙了你，我早就知道怎麼從靈域內出去，只是一直刻意沒有告訴你，」璃玉停頓了一下，他對上容音有些錯愕的眼睛，繼續說了下去。
「是我私心想讓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璃玉走上前，微微彎下腰牽起容音垂在身旁的手，骨節分明的手透著雪一樣的冰涼。
容音怔怔地看著璃玉握緊自己的手，隨後將手輕輕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劇烈跳動的心臟透過手掌心直直傳到她的心底，容音覺得手仿若被燙了一下，她慌張地收回手。
「我喜歡阿音，不想阿音離開。」
璃玉依舊淡淡笑著，他的聲音動聽，溫柔的眼眸含著柔情，讓人控制不住的想要沉淪下去。
「我…我……」
容音握著自己方才被璃玉牽過的手，冰涼的觸感似乎殘存著，她無措地躲避著璃玉的視線，有些語無倫次。
其實剛才她的心也不可控地顫動著，但她分不清，到底是因為璃玉的這張臉，還是他這個人。
「我們…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的，未來的時間還很多……」
容音的話還未說完，下一秒，她便被璃玉強勢地拽入懷中。
璃玉雙手緊緊纏抱著她的腰，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融進骨子裡，炙熱滾燙的呼吸貼近著容音的鎖骨，讓她下意識地往後退縮。
「璃玉，你抱得太緊了……」
容音有些喘不過氣，她伸出手想要推開璃玉，奈何璃玉卻紋絲不動，依舊緊緊抱著她。
「阿音，答應我，不要忘記我。」
璃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縹緲虛無的輕。
容音還沒思索出來他話中的意思，下一秒，璃玉就鬆開了她。
只見璃玉在指尖幻化出一把短小鋒利的匕首，周身透著寒氣，隨後沒有猶豫地將匕首遞向容音。
「殺了我，阿音。」
容音睜大眼睛，看著璃玉靜靜朝自己遞來的匕首，眼底充斥著難以置信和驚慌。
「為什麼，我不要你死，我不會殺你的！」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出去，這是唯一的辦法，阿音，你真的甘願被困在這裡一輩子嗎？」
璃玉眼眸沉沉，面上滿是赴死的從容。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我們再試試，好嗎？」
容音眼眶發紅，濕潤的淚水在她的眼睛裡打轉，她握緊璃玉的手腕，有些近乎哀求地開口。
「一個人在這裡活了幾百年，我本來就是無人在意的孤魂，死與不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璃玉自嘲地開口，臉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他伸出手擦掉容音的眼淚。
「有你在的這段日子，我真的很快樂，阿音，別難過，如果可以，讓我死在你的手裡，這樣我此生也滿足了。」
話說完，璃玉強硬地將匕首塞進容音的手裡，用手握住她的手，直直地往自己的心臟刺去。
「不要！璃玉，停下來！」
容音絕望地喊叫著，淚水不值錢地掉落下來，她拼命地掙扎著，想要制止璃玉的動作，奈何她在靈域內所有的修為都化為空，根本不是璃玉的對手。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把匕首刺破衣服，再毫無留情地刺穿璃玉的心臟。
鮮紅的血霎時間染紅了璃玉的衣服，璃玉咬著牙悶哼一聲，再痛也沒發出一絲聲響，他鬆開禁錮著容音的手，無力地癱倒下去。
容音堪堪將人抱在懷裡，淚水猶如決堤，她崩潰著用手握住璃玉的傷口，想要為他療傷卻無能為力。
「為什麼……璃玉，我不要你死……」
璃玉撐著最後一口氣，他看著為自己痛哭的容音，擠出一抹慘澹又滿足的笑。
「阿音還是在乎我的吧……」
淚眼朦朧間，懷中的人影逐漸開始消散，璃玉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一點一點消融在漫天飛雪中。
「璃玉！璃玉——」
容音絕望地叫著璃玉的名字，她往前撲了個空，懷中早已空蕩蕩的，只剩下一縷微弱的藍色魂魄，她小心翼翼地將那縷魂魄捧在手心裡，還未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硬地拽出靈域，猶如她一開始掉入靈域內一樣。
容音的意識和軀體似乎被剝離了，她閉上酸澀泛痛的眼睛，再次睜開，已然是靈域外的鎮妖洞了。
她之前留在這裡的字畫都還在。
容音有些緊張地看向自己的手心，發現那抹藍色的魂魄依舊微弱存在著，她露出一抹泛著淚花的苦笑，看著這縷魂魄就好像璃玉還活著。
然而還沒鬆一口氣，這縷淡藍色的魂魄便像感知到某種歸宿，徑直從她的手心裡飛了出去。
「璃玉！」
容音驚慌失措，連忙施著輕功追了上去。
這縷魂魄逃的飛快，熟絡地在三清派里穿梭著，它徑直飛向映月山，穿過屋脊，直直地衝進正在療傷的蕭無寂身體裡。
蕭無寂悶哼一聲，他睜開眼睛，有些脆弱地支著身子，方才好像有什麼東西……
然而他的思緒被突如其來湧入腦海里的記憶打斷了。
笑意盈盈的容音，下棋時狡黠活潑的容音，專注溫柔清理花刺的容音，和小鹿嬉耍的容音，醉酒時臉蛋酡紅的容音……各式各樣生動鮮活的容音湧入他的腦海里，仿佛他親身經歷過一樣。
蕭無寂扶著額頭，有些怔愣。
腦海里，他聽見醉酒後的容音用染著憂傷的眼睛注視著他開口。
「大師兄，我只要你活著。」
隨之而來的，是容音主動獻上的那個吻。
亦是「他」在容音閉眼沉睡時，偷偷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這是那個鎮魂妖的記憶。
蕭無寂意識到，方才應當是那縷屬於自己的魂魄回來了。
他起身走到窗邊，外面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白，皎潔的月光打在雪上，似乎透著晶瑩的光亮。
蕭無寂眼眸瀲灩，如古井一樣死寂的心掀起一番波瀾，久久不能平復，洶湧滋生的情愫流竄在他的軀體裡，讓他止不住去想容音的音容笑貌。
方才的一切，都好像他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那感受太過真實。
可隨之而來的是克制不住地嫉妒和在意，讓他止不住地去在意，那個借自己魂魄生存的鎮魂妖和容音之間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