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抵抗她。
這個想法生出來的時候,康熙的神色登時平靜下來,除了他自己願意,沒有人能夠勾引她。
千嬌百媚的崇嬪也不行。
當他心神寧靜的時候,再去看崇嬪的時候,目光淡淡,雙眸低垂,像極了高高在上的佛,居高臨下,用悲憫的眼神望著世人。
蘇雲溪看著他的面色,瞬間也變得正經起來。
她打了個哈欠,淺聲道:「困了。」
康熙垂眸看了她一眼,那瑩白的手搭在嫣紅的唇瓣上,襯的那手愈加精緻秀麗,她這般斂盡風情,反倒叫他更加惦記。
想要弄弄她,讓她露出方才那種神色來。
然而對方似是毫無所覺,說了困,便直接叫奴才打水來洗漱,接著便躺下睡了。
康熙吸了口氣,有時候他覺得崇嬪愛慘了他,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徹底被他浸潤。
但是當這個時候,他又有幾分不確定。
瞧她這模樣,比他尚要冷漠無情幾分,方才還軟乎乎的跟他撒嬌,這會子躺下就睡著。
他怎麼看都有些不得勁,擰著眉尖,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完美的形容詞,來形容一下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好像看見點綠意之後,這春天就近在眼前,不知道從何時起,那星點綠意,就變得鋪天蓋地起來。
入目所望,皆是粉綠。
這是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蘇雲溪見獵心喜,有事沒事都往御花園溜達,倒是瞧裡頭一個小太監眼熟。
晃了幾圈,她發現不管她怎麼玩耍,都能看到這小太監埋頭苦幹的身影。
衝著他努了努嘴,蘇雲溪低聲問:「這是誰啊?」
小算抿了抿嘴,這小子在花木堆里做多了,倒多了幾個心眼子了。
他沉吟一下,將兩人之間的淵源講清楚。
蘇雲溪這才知道,她含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其實慈寧宮的小花園,已經是個非常好的地方,特別養老,沒有什麼風波。
不會有大進展,也不會有危險。
她故作視而不見。
只要小算在她跟前一日,這小太監就不可能上位,小算能夠看明白,可這小太監就沒有看明白。
她突然就明白了,這後宮裡頭,你走到什麼位置,不是你有多大的野心,還要有相襯的能力眼光才成。
小太監和小算是舊識,若是都在她跟前,形成一個穩固的排擠勢力,那麼她的處境會非常危險。
被奴才蒙蔽,就代表著她在後宮失聰失明,這樣的事,她是萬萬不會做的。
小算躬身侍立在一旁,眸光淺淡,完全沒有被其他人威脅的意思,他也是個妙人,明明不過是個奴才,行為動作都有些卑微,然而心中的那條傲骨,卻一直緊緊的繃著。
虛虛看了兩眼,蘇雲溪便收回了視線。
施施然的走在宮道上,正走著,就聽見了幾聲清淺的笑意,緊接著是太子淺淡的聲音響起。
「孤尚且有事,便不奉陪了。」隨著他溫潤的聲音響起,便是噠噠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等他走遠了些,就聽那些清淺的聲音嬉笑起來。
「太子爺過不了幾年,就要選格格了。」一個宮女小小聲開口。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刮進眾人的心裡。
太子要選格格,就是未來的妃子,若是能誕下子嗣,那可是皇孫。
萬歲爺龍體正盛,但他經歷頗多,一般人難以撼動,而年幼的太子不同,想要哄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眾人想著太子爺溫潤如玉的模樣,再想想他長大後,竟然相貌不俗,一個個不禁都有些動心。
蘇雲溪聽完微怔,太子還是個八歲的孩子,放在前世剛剛小學二年級,但是這個時候,宮女們已經開始盤算選人了。
仔細算一下,好像也差不多。
這宮女選定之後,還要專門教導培養兩年,以備不時之需,所以這兩年,估摸著就要選起來了。
她眸色微閃,想著若是能在太子枕邊埋個釘子,倒也不錯。
連他都動了心思,可見眾人尤甚。
腦海中閃過之前太子那黑沉沉的眼神,她抿了抿嘴,這宮裡頭,就算孩子也不能小看。
一行人立在原地,聽著小宮女們笑著漸行漸遠,都是一群剛入宮的小女孩,剃著光頭,穿著簡單的綠色宮衣,臉上的笑容拘謹中帶著天真。
蘇雲溪沉默的看著,這就這個年紀,還保留著天真,能夠幻想一些美好的未來。
等晚間回到宮裡之後,就聽小算說:「今兒一直有風聲傳來,說是今年萬歲爺要去盛京謁陵。」
這代表著馬上就要出宮,而嬪主兒懷著身孕,定然是不能跟上的。
蘇雲溪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她蹙了蹙細細的眉尖,輕聲道:「成,本宮知道了。」
如果這樣的話,這乾清宮顯然也起不了保護的作用,到時候她就要暴露在眾人眼前,一切全憑自己功夫。
這樣的消息,是瞞不住人的。
等到晚間康熙來的時候,便跟她直說了:「過幾日朕要出宮一趟,你自個兒,好生養著。」
他尋思著,想直接把蘇雲溪給帶上,然而細想來,又知道不現實,畢竟懷胎五六個月,固然穩定了些,但也沒有瓷實到這種地步,可以經得起長途跋涉。
罷了,這孩子,也不一定能代表什麼。
康熙這想法一出,心裡頭登時鬆懈下來,之前一直將這孩子當成一個天命可違的象徵,到底是他想岔了,一個宮妃生的孩子罷了,哪裡就能代表他的人生了。
「是,臣妾遵命。」這麼說著,她笑吟吟的立在那插花,手裡執著金剪子,有一搭沒一搭的修剪著花枝多餘的尾部。
她的動作慢條斯理,那一枝杏花在手中翻轉,漸漸的有了嬌媚模樣。
蘇雲溪敏銳的察覺到,康熙神色間的不同,她心裡有些不解,面上卻仍舊笑盈盈的,淺笑著接著自己的動作。
「您這一去,約莫要多久?」她隨口問。
康熙仔細的盤算一下,這一來一回,到盛京去,最起碼要兩個月。
「你生之前,會回來的。」康熙道。
蘇雲溪點頭,將手中的杏花枝仔細的別在花瓶中,這這放在一旁的多寶架上,側眸看向一旁的康熙,笑吟吟道:「您這次去,帶誰?」
她問的清楚明白。
康熙明白她的意思,原本想著的那些可愛,在失去保護色的時候,他冷眼打量著,倒也了了。
「不帶你。」他道。
這話太過噎人,蘇雲溪心裡一個咯噔,這就是傳說中的紅顏未老恩先斷,這就是恩寵說沒就沒。
康熙這個大豬蹄子,方才進門的時候,還眼神晶亮,這轉瞬間,就變了心。
她仔細的復盤今兒做了什麼,除了插花,就是說了那句帶誰去,這些話,她以前碰到這樣的事,都是這麼說的。
所以說,這並不是她詢問方式的問題。
而是康熙確確實實的變了心。
一室靜默。
短暫的沉默過後,康熙立起身,溫和道:「朕去忙了。」
這大半夜的,若是按著往常,定然是一陣香艷,然而今兒他說要去忙。
藉口敷衍至極,她卻只能信了。
蹙了蹙細細的眉尖,她仍舊用那雙脈脈含情的眸子望著他,淺聲道:「臣妾恭送皇上。」
這就是碰到大佬的感覺不成,海王的巔峰對決,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萬萬沒想到,就連感情也是如此,說變就變,不給你一點緩衝時間。
目送康熙高挺的身影離去,蘇雲溪掐斷了枝頭杏花。
她眯了眯眼睛,淺聲道:「萬歲爺近來,可曾碰到過誰?」
小算垂眸,若真有和其他妃嬪有糾葛,他不可能不知道,若是有,估摸著也是私下裡,他想了想,淺聲道:「奴才去查查。」
但這事,不能前腳萬歲爺走,後腳他就出去查探,因此到第二天,借著打水的功夫,仔仔細細的探查了一遍。
等回來的時候,剛好蘇雲溪起身了,他便一臉凝重道:「據奴才探查,無一人和萬歲爺接觸。」
蘇雲溪淡淡的打了個哈欠,攬鏡自照,人還是這麼個人,並沒有任何變化。
但是想來也是,曖昧期向來短暫的可憐。
無論是誰,大抵都逃不過三個月的新鮮期。
她亦是如此。
對於皇帝來說,他在後宮縱橫十餘載,見過的美人不計其數,他隨時都有其他人能選,能夠帶給他新鮮感覺的人。
「不過……」小算猶豫了一瞬,還是說道:「這開春還有一場選秀呢。」
小選是年年都有的,這大選是每隔三年一次,如今算起來,剛好今年開春。
只不過萬歲爺表現的不在意,一直叫皇貴妃娘娘主持,在加上一直寵愛崇嬪,這一茬,倒是都沒放在心上。
不是每一年的選秀都有何合適人的,有時候年歲不夠,有時候是長相比不得宮裡頭的老人,能夠出頭的就這麼一兩個。
蘇雲溪像是不知道一樣,等到晌午的時候,就捧著荷包上前。
「勞煩梁總管通傳一聲。」她道。
梁九功想到早間萬歲爺交代的話,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仍舊恭謹:「萬歲爺這幾日忙,說過不見妃嬪的。」
這話一出,蘇雲溪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風月裡頭的計謀不是計謀,所謂情趣,反之,這不是風月裡頭的計謀,就是心機沉重了。
這會子她什麼計策都不能用,要不然之前的人設就白立了,說出來難免工於心計。
「知道了,前些日子,說給萬歲爺做個荷包,如今做好了,您呈上去。」蘇雲溪笑吟吟的交代過,便端莊的離開了。
梁九功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神悲憫。
他跟在萬歲爺身邊這麼久,從未見過萬歲爺對一個人這般的上心,感情濃烈赤忱到好像今生就她了。
然而這熱情來得快,去的更快,無影無蹤的。
蘇雲溪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想了想,事緩則圓,現在急不來,越是著急,越是容易在對方面前出醜。
想想是去盛京謁陵,身邊帶不了妃嬪,倒是有緩和的餘地。
這麼想著,她神態穩了些許,康熙若是不想跟她見面,就算住樓上樓下,十天半個月見不著一次面,也是常有的事。
從傳出風聲,到康熙出發,也就三五天的功夫。
皇帝出宮,好像是抽掉了皇宮的靈魂,就連晚霞,都沒有那麼璀璨。
春日杏花微雨,她也不敢往御花園去了,偶爾饞的很了,就往慈寧宮小花園去。
好在太皇太后坐鎮,這宮裡頭,才算是沒有亂起來。
她除了乾清宮和慈寧宮兩點一線之外,別的哪裡都不去。
「今兒是不是該請平安脈了?」蘇雲溪隨口問。
金釧算了算日子,感覺差不多了,便點頭道:「是,就是今兒。」
正說著,就聽有腳步聲紛沓而至,顯然是說曹操曹操到,特別的靈驗。
「奴才給崇嬪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其他的御醫,年輕些的都隨君去了,而年邁些的留守宮中,被派遣來給她診脈。
老御醫診罷脈,又細細的問了幾句,就連一日什麼時辰吃了什麼,什麼時辰更衣,都問的一清二楚。
這麼清晰的文化,叫蘇雲溪皺了皺眉,她撫摸著微微凸起的肚子,淺聲問:「這脈象如何?」
御醫捋了捋鬍子,笑呵呵道:「娘娘脈象極好,胎兒很是康健。」
這麼說著,蘇雲溪心裡鬆了口氣,只要孩子好好的,她就能穩得住,失寵不算什麼,若是能夠爭取過來,自然萬事都好,若是爭取不過來,她一個人護著孩子,這輩子,也不是不能過。
這麼想完之後,她內心深處,瞬間變得清透起來。
當欲望遮住了眼睛,她這些日子的行事,也略微有些偏頗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當老御醫轉過身的時候,那微微閃爍的眼神。
她的胎坐得穩,胎兒又極是康健,隱隱還能看出來些男胎的跡象,如此一來,他倒是能交差了,至於後續如何,就不是他能管的範圍了。
老御醫轉臉就遞出去一個小紙條,將她的信息如實稟報。
能夠做這些的人,都是在宮裡頭的神仙,是他一個小小御醫所開罪不得的存在。
康健男胎。
宮中某處,塗著嫣紅豆蔻的指甲掐著紙條,那目光陰沉狠厲,和她明艷的外表不符,像極了伺機而動的毒蛇,吐著信子,隨時給你致命一擊。
大家都在等機會,如今萬歲爺出宮,便是一個好機會。
「線走起來。」那嫣紅豆蔻的指尖,掐了掐紙條,隨意的扔在燭火上,這便燒掉了。
身邊伺候的嬤嬤躬身應下,這皇宮中不為人知的地方,便緩緩的動了起來。
眼神相接,身形相撞,暗語便傳遞開來。
她能得到的消息,其他人也能,她叫人動起來,其他人隱有所覺,知道有人在犯事,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當知道目標是崇嬪的時候,能推一把的人,就跟著推了一把。
這嬰兒有多嬌貴,這孕婦只會更加嬌貴。
摔一跤就沒了,吃錯東西也會沒了,這要是不小心動作大一些,也會沒了,左右艱難的緊。
這宮裡頭的女人,身體都是嬌弱的,更是其中之最。
而崇嬪乃是弱柳扶風的代表,她能懷穩胎,純粹是萬歲爺護的嚴實,現下萬歲爺不在,精銳全部都帶走了,留下來的幾人,著實不成氣候。
宮中便暗流涌動起來。
蘇雲溪嗅到這種不同尋常的氣氛,她皺了皺眉頭,側眸望向一旁的小算,低聲道:「近來可有什麼異常?」
小算皺起眉頭,他看向一旁的嬪主兒,認真問:「您為何會這樣想。」
「仔細觀察著,萬歲爺不在,這些日子警醒些。」她叮囑了一聲,索性連慈寧宮也不去了,只窩在乾清宮裡頭養胎。
然而對方動了心思,就不會讓她如意。
「皇貴妃娘娘舉辦了花會,邀請您過去呢。」金釧手裡捧著帖子,輕聲稟報。
蘇雲溪看著這花箋,上頭印著鳳穿牡丹,光是這封面,就叫人無從拒絕。
「成,本宮知道了。」她隨口應了一聲。
原先還想著,她在後宮裡頭這樣的囂張,竟無人上前做些什麼,如今才知道,什麼叫伺機而動。
只要萬歲爺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溫暖。
若是他瞧不見,便落井下石,可勁的糟踐。
花會的時間定在三日後,倒也算寬泛,然而這麼漫長的時間,足夠有些人,做好所有的布置了。
蘇雲溪一大早就起來選衣裳,她現在還是低調些好,省的礙了旁人的眼,賞個一丈紅什麼的,連個能給她張目的都沒有。
想了想,最後還是選了千歲綠的旗裝,配上通草絨花,簡單低調,最是不爭。
這見人是要穿花盆底的,除非康熙在,默許了她可以不穿。
她想了想,還是穿了平底的繡花鞋,這事拿出來說嘴,也是有情可原的。
畢竟事關皇嗣,一般人也負責不了。
「娘娘,到時辰了。」金釧淺聲道。
蘇雲溪點點頭,表示明了,確實差不多到時間了,她搭著小算的手,施施然的往承乾宮去,走到半道上,就見迎面過來一個小宮女,碰見她們就笑盈盈的行禮,接著道:「今兒宴會改在水榭中,那周邊的竹桃景致好,說是去那邊。」
去水榭的話,她這穿的就有些單薄了,適合在院內,而不適合在水榭裡頭,四面漏風。
「再自備些茶水點心才好。」小宮女嘴巴伶俐,一字一句的說著:「到底自個兒拿來的,也合口味不是。」
合的自然不是口味,而是心。
蘇雲溪眯了眯眼睛,她統共帶了四個人,若是遣回去兩個,那便只剩兩個了。
這樣的話,身邊也太單薄了些。
她笑盈盈的搭著小算的胳膊,含笑看著這小宮女,輕笑著道:「瞧你辦事說話都極可人,不若你往乾清宮跑一趟吧。」
畢竟她這會兒快到承乾宮了,不得不說,承乾宮和翊坤宮一左一右,都是出了乾清宮都能到的宮室,可見這兩宮裡頭住著的人,也是極和康熙心意的。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截距離,但蘇雲溪便不肯叫身邊人離開,直說叫她去,小宮女仍舊笑著,脆生生應下,並不多說什麼,只往乾清宮走去。
看到小宮女之後,蘇雲溪心中戒備,她看了一眼周圍,奴才們都各自忙各自的,看著和諧極了。
搭著小算的胳膊,施施然的往御花園去,然而走著走著,剛越過承乾宮,她就覺得有些不對。
按著時間點,合著應該碰見不少妃嬪才是,為什麼宮道上只有奴才,並沒有妃嬪。
她看了一眼,索性腳步一拐,直接去了鍾粹宮,再往前就是御花園了。
進去的時候,裡頭空空如也,妃嬪們並不在。
蘇雲溪擰了擰眉尖,最後還是拐回承乾宮,但是剛走出鍾粹宮,就見方才那小宮女,小臉紅僕僕的走了過來,睜著明亮的眼睛,恭聲道:「奴婢已經將您的話遞給了守門的小吉,他說知道了。」
說著在前面走著,低聲道:「奴婢先去回話了。」
說著就踏著小碎步,積極的走了。
蘇雲溪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衝著小祥揮揮手,低聲道:「去前頭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她得先確認,人是不是改到水榭上頭去了。
畢竟那地界,對於她來說有些危險,怎么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小祥回來稟報,說極為小主兒已經到了,正在喝茶等候。
至於皇貴妃這個東道主,自然是要等所有人都到齊了,才出場的。
蘇雲溪這才施施然的往那邊去,剛走近些,果然見鶯聲燕語,一群小妃嬪湊在一起說的熱鬧。
她一來,便趕緊噤聲,起身給她請安。
「不必多禮。」蘇雲溪笑吟吟的叫了起,這才往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漫不經心道:「說什麼吶?」
和她在高位妃嬪心中的刺頭形象不同,在低位妃嬪心裡,敢跟高位妃嬪搞事,也算是敬她一條漢子。
「在說這春日花開,兒時結伴郊遊放風箏,都是爛漫時光。」易常在笑吟吟的回。
說起這個,大家興致都可高了,作為貴女,她們打小都是打馬遊街,自由自在的長大,也就進宮了,這才時時刻刻都謹收規矩,不曾有一時半刻鬆懈。
像兒時記憶,竟是唯一的快活。
提起這個,蘇雲溪也有些怔忡,她的兒時記憶,早已經遙遠的不可回首。
就聽易常在問:「您兒時做些什麼?」
蘇雲溪想了想,歪著頭道:「去郊遊的時候,將野草給點了一大片,府里的侍衛都瘋了,生怕燒的太厲害。」
但是她年歲雖小,但是也知道不會燒開的,畢竟田野里都是青草,而這些荒草並沒有連成片。
「哇喔~」易常在驚嘆一聲,一臉詫異的問:「然後呢?」
然後吧,蘇雲溪摸了摸鼻子,一臉調皮道:「自然是挨打了,毒打。」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挨打。
說起來真真是慘烈至極,原主哭的跟什麼似得,一個勁的說,定然是都不愛她了,要不然怎麼能下此狠手。
聽說她挨打,易常在才真真的有些正經,笑著問:「怎麼打的?」
蘇雲溪想了想,惆悵的嘆了口氣,她伸出手,淺聲道:「知道什麼叫混合雙打嗎?」原主父親不在了,到側夫人那挨頓打,到了夫人那,越想越氣,兩人一左一右,你一下我一下的擰。
原主沒被打過,哭的比打的聲音都響。
「以後還放火不放?」兩人異口同聲的問。
原主又氣又怕,說話就更加硬氣:「偷偷放。」這樣的話,著實教人不知道說什麼。
蘇雲溪陷入回憶中,跟幾個小妃嬪說著話,一時間氣氛倒是挺好的。
「恭迎宜妃娘娘。」有人開了個頭,眾人這才發現宜妃到了,一時間都趕緊上前請安。
當她來了之後,這幾個高位妃嬪,都一一來了,眾人一時間都行禮問安,熱熱鬧鬧的一片。
宜妃笑吟吟的朝著蘇雲溪的方向說:「本宮還當你不來了。」
說著那視線在她肚腹間縈繞,瞬間將眾人的視線都調了過去。
方才還其樂融融的氛圍,登時沉寂了一瞬。
蘇雲溪扶了扶鬢邊通草,漫不經心的回:「皇貴妃娘娘有命,在姐姐這裡,竟是可以駁斥的不成。」
聽著她這偷換概念的小詞,宜妃哪裡敢認,當時就直接說,不敢不敢。
這小小的一個回合,以宜妃自打臉結束。
她都鎩羽而歸,其他人便安靜了些許,蘇雲溪知道自己不得康熙歡欣,但是眾人不知道,還當她是那個盛寵的崇嬪,一時間也不敢過多得罪了。
很快皇貴妃也來了,她搭著宮女凝萃的手,笑吟吟的過來,輕聲道:「好不容易天色好,姐妹們聚在一處,好生的玩耍。」
說著又叫了教坊司的幾個優伶在一旁奏樂,漸漸的便響起了絲竹之音。
沒有皇后,皇貴妃就是後宮當之無愧的主位,在康熙不在的情況下,她在宮裡是可以橫著走的。
這也是蘇雲溪不敢不來的原因之一。
「竹外桃花三兩枝。」皇貴妃吟了一句,回眸看向眾人,笑道:「這冬日乍見春色,最是溫柔不過。」
「再過幾日,海棠花也跟著開了,更是熱鬧。」
她這邊說著,舉了舉手中的梨花白,笑道:「既然進了宮,那就是一家子姐妹,都不要作繭,放開了吃喝玩樂,本宮這廂先飲了這杯酒。」
甜甜的梨花白,並沒有什麼度數,說是酒,不如說是甜水更貼切些。
蘇雲溪不敢喝,只用酒杯沾了沾唇,就見德妃一口飲下,她有些莫名,就聽身邊的小宮人道:「您的酒特意換了白水,應個景,喝與不喝,您自便。」
這也是皇貴妃提前考慮到,交代過的。
怪不得德妃毫無異樣的一飲而盡。
蘇雲溪淺笑著將水倒在手帕上,遞給金釧拿著。
這帕子是絲織的,沾了水,只要自然垂下,沒一會兒就被風吹乾了,她早想了法子應對。
不管水有沒有問題,她都不打算喝,甚至塗了滋潤的口脂,這樣的話,就不會顯得唇瓣乾乾的。
幾杯酒下肚,妃嬪們放鬆了些許,開始玩自己喜歡的小遊戲來。
「不若玩『飛花令』如何?」榮妃目光淡淡的提議。
在這上書房讀書這麼久,誰肚子裡還沒有一點墨水,以前玩不起來,但現在沒有任何問題。
蘇雲溪含笑點頭,只要不是去放風箏,人多眼雜,又極是紛亂這種活動,她都可以的。
「皇貴妃娘娘最是博學多識,勞煩您起個頭。」榮妃笑容溫婉。
「唔,及時春日飛花,那便春字吧,這字眼好,能對上來的詩也多。」皇貴妃挑眉,看向底下恭謹的榮妃,淺聲道。
蘇雲溪想了想春這個字,確實簡單,任是小孩子,都能來上兩句。
「崇嬪有孕辛苦,這第一個的好差事,便交給你了。」皇貴妃含笑望過來,端艷的臉龐上,滿是慈善。
然而她特意點出來她有孕,眾人的目光,難免又看過來一次。
蘇雲溪笑了笑,迎著眾人各異的神色,淺聲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這個詞,一下子叫人想起情郎來了。
惠妃側眸望過來,笑眯眯的打趣:「崇嬪這是想萬歲爺了?」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後頭跟著的,不用人說出來,大家心裡都續出來了。
蘇雲溪羞答答的點頭。
她們點她有孕,她就點出來康熙,虎皮大旗先扯出來再說,能引得眾人忌憚,那是最好不過。
「春江水暖鴨先知。」皇貴妃也跟了一句。
她發現這崇嬪看著憨憨的,實則滑不留手,不管你說什麼,都能想到應對的法子。
這麼多人在一處,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奈何她的。
等玩過兩輪之後,回答的速度,明顯變低了,等再次輪到蘇雲溪的時候,這已經過了幾十道,再去想,就難了。
「春林花多媚,春……」她說了一個字,轉而自己又停下,只笑吟吟的又看向皇貴妃。
這是在餵詞了。
皇貴妃原本苦思半天,她所想的,盡數都被下頭的妃嬪給說完了,一時有些苦惱,好在崇嬪遞過來話頭。
「春鳥意多哀。」
她這邊一跟,惠妃就開始笑,撓了撓臉頰,朗聲道:「那本宮也順一把,沾沾崇嬪的光。」
「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這話打從她嘴裡說出來,那股子刻板的端莊消散,整個人有一種流光溢彩的風流。
蘇雲溪這才知道,後宮眾人,真的是臥虎藏龍,個個都是有真本事的。
無怪乎康熙那大豬蹄子,說厭就厭,一點招呼都不打。
再往下大家都變得抓耳撓腮起來,當第三輪開始的時候,蘇雲溪就笑道:「該換一個了,要不然等回去的時候,說不得要換假髮髻了。」
這話說的促狹,端的可愛。
皇貴妃含笑望了她一眼,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宜妃爽朗道:「崇嬪開個頭,不若雙事湊個雙,你再給結束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畢竟玩到這個時候,都非常吃力,這崇嬪要是還有想法,自然不會說出換令這樣的話。
既然對方都說了,皇貴妃也想順梯子下來,不曾想被宜妃給撅回來了。
皇貴妃面上沒什麼表現,心中卻不悅極了,她也想不起來了。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蘇雲溪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便直接說了出來,並且又給皇貴妃餵了一句,旁人便知道,她這心裡,真的還有不少。
宜妃撫掌輕笑:「無怪乎崇嬪是魁首呢,瞧瞧,這肚裡的墨水,比起男兒也不差了。」
這魁首二字,可以說文魁武魁,也可以說花樓魁首。
由她嘴裡說出來,難免叫人往別處想。
蘇雲溪不再接話,轉而看向別處去。
皇貴妃卻沒有接她餵過來的詩句,而是說了一句自己方才想起來的。
「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她含笑說完之後,這才誇讚道:「本宮瞧見崇嬪便覺心中歡喜,柳眼眉腮來形容她,最好不過。」
一時間眾人的話匣子又打開了,說起旁的來。
對於蘇雲溪來說,這些小話不痛不癢的。
誰知道金釧斟茶的時候,小手微微一抖,那茶水便盡數潑在她裙擺上。
蘇雲溪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還未說話,就聽宜妃道:「喲,裙子濕了,快,帶崇嬪去換衣裳。」
說著幾個邊上伺候的小宮女便走了過來,示意要帶她去亭子裡面換。
彈了彈那水珠,蘇雲溪搭著小算的手起身,一邊施施然往外走,待走出幾步,約莫身後人聽不見了,她才問:「怎的會手抖?」
金釧嚇的都快哭了,她哆嗦著嘴道:「有人碰了奴婢一下。」她怕嬪主兒不信,要不是這會兒時間不對,恨不得立馬跪下賭咒發誓了。
路越走越偏,蘇雲溪停住腳步,看著前頭引路的兩個宮女,淡淡問:「這是去哪?」
宮女聽到問話,趕緊停下,面帶微笑的稟報:「回崇嬪娘娘的話,此去是玉翠亭。」
玉翠亭可快出皇宮了,就在宮牆底下,可謂偏僻至極。
她看著衣擺被泅濕這麼大一塊,眸色閃了閃,直接搭著小算的手,就要往回走,一邊道:「本宮還是回宮換吧。」
偏僻的地方,能夠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賭不起,也不願意去堵。
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事。
小宮女神色不變,淺笑著道:「您若是覺得玉翠亭有些遠了,去玉唯亭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