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弘晳聽見胤礽在外頭呼喚康熙,小心翼翼地問他:「皇瑪法,外面來了好多朝臣,要不還是開門去吧?」

  康熙低下頭,鎮定地問弘晳:「兒子不聽話,一再來撩撥朕的怒火,應當如何?」

  弘晳懵懵懂懂地說道:「阿瑪說,寶寶不聽話,一定是因為揍的還不夠狠。」

  外頭如殺豬般嚎叫,淒悽慘慘地懇請皇上出面,康熙還有閒心與弘晳聊天:「哦?保成打過你屁股?」

  弘晳搖了搖頭,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阿瑪每次要揍的時候,寶寶都逃了。」

  胤礽佯裝要揍他小屁股,弘晳就知道自己犯了錯惹阿瑪生氣了,溜得比兔子還快,下次再出現在胤礽面前的時候就會主動承認錯誤,可謂是求生欲極強了。

  因為他的「識時務者為俊傑」,至今還未感受過被打屁股的滋味。

  康熙教育弘晳:「朕是汗阿瑪,是九五至尊,若太子稍加威脅朕就出面而去,朕的顏面何在?朕之威嚴何在?」

  弘晳看看外頭,再看看康熙,好奇地問道:「那,不理他們嗎?」

  可是外面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康熙置若罔聞,閉上眼道:「朕之太子,不會拿江山社稷來開玩笑。」

  正是因為這一種信任,使得康熙並未走出去,而是靜候其變。

  他並不認為這是太子唯一逼迫他就範的手段,父子之間交鋒才剛剛開始,哪兒有一上來就認輸的道理?

  「朕做下決定,輕易不會更改,」康熙教導弘晳:「君無戲言。」

  科舉制度不會廢除的,只要他不出面,待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太子自己就會為了江山社稷而率先認錯,如今朝中情緒還未到達巔峰,不過試探爾,康熙心如明鏡,因而不慌不忙。

  正如胤礽料准了康熙,康熙也料准了他的動作。

  世間再也沒有人如康熙這般了解胤礽,反之亦然。

  胤礽眼瞧著汗阿瑪緊閉宮門,連朝臣都不見,不由暗暗苦惱。

  此計不成,於是再升一計!

  天色近黃昏,胤礽先疏散朝臣,接著招來六阿哥胤祚,詢問大船建造事宜。

  次日,胤礽頒布與各國交往文書,將以國之交流為理,出使他國,準備籌備之事敲鑼打鼓地進行著,胤礽更是將理由都給掰扯清楚了「人家沙皇彼得不就是去往各國遊歷以後才積累了經驗,挖掘到大批人才回到國內進行改革?」

  大清不至於像羅剎那麼倉促,可國家之間的交流,有利於大清的未來發展。

  康熙拒絕一切與朝堂有關的消息,甚至下令「不得再以政務打擾到朕」。

  胤禛急匆匆的跑來求見康熙,康熙冷著臉道:「怎麼,朕之命令你當耳旁風?」

  「太子將出使西方,已然命人敲鑼打鼓準備出行事宜,汗阿瑪若再不出面,恐太子將外出,歸期不定。」

  康熙猶如被人掐住了命運咽喉,怒目圓睜,驚詫非常:「你說什麼?!」

  好啊!太子要逃跑!

  帝王盛怒,這回不需要胤礽請朝臣前來逼迫,自己便拉開了昭仁殿的大門,氣勢洶洶地沖了出去,逮著胤礽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胤禛見目地達成,悄悄舒了一口氣,幽幽地與胤礽眼神交匯:我只能幫到這裡了。

  胤礽點了點頭,向他比了個大拇指。

  康熙勃然大怒,這會兒可不說不接觸朝政了,當即命人將太子關在毓慶宮,還指了胤禔率領禁軍看著太子以防他逃跑!

  驟然接到任務的胤禔每天都給胤礽臉色看,死活不明白這麼多年過去了,太子怎麼還能念叨著不想繼承皇位,又不是兩三歲的孩子,能不能不要任性?

  胤禔滿腹牢騷,見到胤礽時就黑著臉問他:「你不想做皇帝,難道以後還有別的兄弟可以繼承汗阿瑪的位置?」

  胤礽伸出手指指他:「大哥可以。」

  胤禔氣得不輕:「你這是要將我架在火架子上烤!」

  胤礽又指:「那,小八可以。」

  小八一臉害怕,看到他繞著走。

  太子又說:「老四也可以。」

  胤禛黑著臉:「是我們對太子太縱容了,才會令他隨意『攀咬』兄弟,好似巴不得兄弟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胤祚生怕太子來一句「小六」也可以,理由是自己的名字夠尊貴,所以在胤禛去找汗阿瑪告狀時,沒有前去阻止。

  康熙坐在御案前,握筆的手已經捏得泛白:「太子關進去後,怎麼樣了?」

  胤禛猶豫了下,如實答道:「一切如常,每日與太子妃帶小皇孫,又教導皇太孫啟蒙。」

  就是每一個前去他面前勸說的兄弟全都被他撩了個遍,如今沒有一個人再願意去他面前晃,唯恐太子來一句「你可以」。

  胤秅將太子所作所為都說了。

  康熙聽聞胤禛來意,面若寒霜地對胤禛說道:「朕這一世,自小就寵愛保成,從未令他受過苦累。然而保成從三歲起,便嚷嚷著不願為太子,而今長大,朕以其身邊之人性命相要挾,有索額圖、曹珍、德柱、杜恭俊等諸多下屬在,太子這才勉強頂在前頭。」

  「朕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他會慢慢接受的,哪知待朕作出欲傳位給他時,他竟反應激烈至此,甚至打算乘船遠洋逃跑!」

  這還得了,這還得了,簡直豈有此理!

  胤禛沉默片刻,心知汗阿瑪召見自己,是為了讓同樣做過皇帝的他來表露態度,可是太子與汗阿瑪之間的這一池塘渾水,他一點都不想要趟啊!

  一個做夠了皇帝,為了避免上一世的結局,又因極疼愛這一世的太子,恨不得立刻傳位。

  一個喊著不要不要,驚慌失措地想要逃離。

  這下好了,囚禁太子是要綁著他繼承皇位?

  胤禛沒有問,汗阿瑪召見他來,註定無法從他的口中得到什麼消息。

  康熙都快氣炸了,可靜下心來思慮太子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不難看出其中違和之感。

  為何他從小就嚷嚷不做太子,剛開始康熙還以為是仙獸所為,可如今保成長大了,他顯然有自己的想法,區區仙獸能夠影響到他的決定嗎?

  不,連康熙自己都影響不到他,以康熙與仙獸分庭抗衡影響太子的情況而言,他們或許能夠在保成的成長之路上做出一些引導作用,可當他長大了,成熟了,任何人的意見不過是成為他做出正確決定的輔助,無法真正做到左右他。

  太子分明想要建設起更好的大清,他並非沒有志向,看他那埋頭苦幹,還有拉著朝臣們埋頭苦幹的勁兒,只要是加強國力的事,他都樂意去做,樂意毫不吝嗇地推下去正確的決策,引導兄弟、朝臣甚至是自己幫助他達成目標。

  擁有了權力,坐上九五至尊的寶座,他可以不再束手束腳,做的更多,可他偏不願。

  幾歲,十幾歲的時候以離不開阿瑪的黏膩勁兒為藉口,到了二十四、五歲,自己都是做了阿瑪的人了,再以此為藉口,也太牽強了,因為他現在分明能夠獨當一面的。

  是什麼令太子對繼承皇位避之不及,又是怎麼樣的根源促使他一聽說自己要傳位給他的消息恨不得收拾包裹跑路?

  康熙思來想去,最終猜測到了一個可能。

  而索額圖,為他印證了這個可能。

  太子即將遠去他國,甚至下達準備出使團隊準備行囊,沿海準備好最好的大船,又與各國國王互相遞交國書溝通有無。

  這些類似於捲鋪蓋逃跑的動作,使得康熙怒火蹭蹭蹭往上漲。

  就算胤礽一再強調自己出使他國最多一兩年內就會回歸,此行只為公務不談其他,更未帶走妻兒,卻仍令老父親升起一種「我兒子巴不得逃離」的感覺,氣得恨不得拿跟鎖鏈把他給拴在東宮。

  康熙抑制住了這一種衝動,轉而埋怨起了在胤礽成長環境中起到至關作用的索額圖。

  他命人將在家頤養天年的索額圖召到宮中,劈頭蓋臉就是一陣責罵。

  這般滿面怒容的帝王,與索額圖噩夢中的影子重合了!

  好不容易走出心理陰影,不會再起應激反應的索額圖一瞧見康熙這般如咆哮大獅子一般的兇狠模樣,手微微顫抖,瞳孔緊縮,呼吸急促,額頭上的冷汗嘩嘩地往下流。

  索額圖的噩夢中,康熙便是這樣怒斥他:你索額圖囂張跋扈,連帶著也教壞了太子,太子不敬愛君父,自小就權力欲重,此過錯皆在於你,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離間朕與太子,教得太子不敬君父,不友愛兄弟,你結黨營私、徇私舞弊之事做的順當,卻忘了什麼是本分!朕能讓你生,給你尊榮,亦能令你死。什麼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此惡果就待你慢慢品嘗了。你已毫無價值,多活一日都令朕怒意橫生,來人,將索額圖抓起來!

  然後他就在幽禁與飢餓之中,在胃灼燒般的煎熬中生生餓死了過去。

  做餓死鬼的感覺可一點都不好,那令他心有餘悸的折磨令索額圖膽戰心驚,如今康熙又召他來叱罵,索額圖跪伏在地,瑟瑟發抖閉上眼道:「臣知錯,一切都是臣之過錯,臣願領罪受罰?」

  「你領罪,你現在領罪還頂個屁用!」

  康熙氣急敗壞之下,猶如被踩住了尾巴的猴子在跳腳,暴跳如雷地指責索額圖:「你看看你都教了太子什麼,太子如今毫無進取之心,朕欲傳位給他,他卻盡想著逃離朕,辜負朕之期望,令朕心寒,這一切皆是你之錯。你索額圖不是號稱朝野第一人,結黨營私、掀起黨羽之爭的事兒不是乾的很順當嗎?怎麼就沒想到將太子的想法扭轉過來呢?太子若不繼承皇位,你以為赫舍里一族能好過?!朕要你何用!」

  這是在責怪他沒有教得太子生起掌權之心?

  索額圖:「……」

  他沉默片刻,弱弱地說道:「皇上,殿下自小就極有主見,臣承認曾有想要影響殿下之心,奈何殿下油鹽不進,他有自己的想法,非臣三言兩語可影響。比起臣,還是皇上對殿下的影響至深。」

  索額圖低聲承認:「臣有罪,臣無能!」

  康熙一聽索額圖承認沒用,猶如被掐住了喔喔嗓的公雞,憋紅了臉。

  須臾,他惱羞成怒:「如今太子欲前往他國出使,有逃避朕之皇位之嫌,而你養病在家,家中子孫不可能不將消息帶給你,你卻毫無反應,絲毫沒有勸諫太子!來人,將索額圖抓起來,傳消息給太子,看他還要不要外戚!」

  兩世殊途同歸,終究還是被皇上抓起來了。

  索額圖臉色慘白,閉上眼睛認命。

  康熙將他囚禁起來,為的就是逼迫胤礽主動來找自己,他命人好吃好喝地給索額圖送去,送的還是適合消渴症患者的食補膳食,誰料這索額圖不識抬舉,竟絕食以抗議!

  康熙又一次出現在了索額圖面前,面若寒霜的對他道:「你別不識抬舉。」

  索額圖也沒辦法啊,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就是吃不進東西,如今見到給他造成巨大恐懼的康熙,之前的那些應激反應全給喚起來了。

  也是在這一刻,康熙發現索額圖不對勁。

  他探究之下,發現索額圖竟也做了上一世的噩夢,甚至已然與太子溝通得當,將那些噩夢中提供的消息傳遞給太子。

  康熙又驚又怒,驀然想到一種可能。

  太子說他不記得了,他就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嗎?

  若是他受到上一世記憶影響而不願意做太子,不願繼承皇位呢?

  康熙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感到窒息般的揪心,猶如有一雙手捏住了心臟,令他呼吸急促,胸悶氣短,隨時都可能心絞痛。

  這個猜測,是最符合太子所作所為的。

  康熙冷著臉道:「保成為了不做太子,使盡良手段,就盼著朕將他廢了。」

  那手段在他的眼中,猶如秋後的蚱蜢,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康熙對索額圖道:「你若是能勸說太子回心轉意,朕日後就可以容得下你。」

  索額圖不禁苦笑:我若是能影響到殿下,哪裡還會待在這裡?

  見索額圖不肯吃東西,康熙就命人強硬給他灌下去,一點都沒有照顧到年老體衰的老臣,他還挺損,將納蘭明珠也召來,命令納蘭明珠盯著索額圖吃飯。

  「索額圖一頓不吃,你就跟著餓一頓。」

  聽聽康熙說的,這是人話嗎?

  納蘭明珠:???

  他都會家頤養天年了,現在急召他來為了讓他盯著索額圖吃飯?

  皇上您乾的是人事嗎?

  好歹他也是勞苦功高的年邁老臣,何至於混到如今這等地步?!

  索額圖也是一臉懵,對上納蘭明珠看新奇事物的眼神,不由羞赧。

  這對鬥了一輩子的老冤家,如今竟因為這樣匪夷所思的命令而湊到一起,成了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鄰居!

  別說,康熙的辦法還真是管用,有納蘭明珠這樣的老對手盯著,對索額圖的心理衝擊比任何救命良藥都要管用。

  康熙又一次召來了胤禛,對他道:「朕欲傳位給太子。」

  胤禛神色平靜:哦,那挺好啊,您傳,兒臣也覺得太子到了可以帶領大清更進一步的時候。

  康熙擰起了眉頭,神色不悅地打量胤禛,仿佛要將他看出一朵花兒來。

  「你就沒什麼可說的?」

  胤禛:「兒臣會輔佐好新帝,也絕不會因這一世與上一世不同而心生怨懟。」

  真挺好的,兄弟們也都等著汗阿瑪與太子之間的交鋒出結果呢!

  「太子繼位,是眾望所歸。」

  「眾望所謂,唯違背其本人之願,你可有辦法能解他心結?」

  胤禛以一言難盡的眼神回饋給康熙,斟酌語句道:「汗阿瑪,解鈴還須繫鈴人。」

  糾結這么半天,您不去面對太子,不與他面對面溝通,光抓了索額圖,等著太子來服軟,誰知道太子的心結是什麼?

  「您不如親自去找他?」

  康熙臉色鐵青,在內心的強烈掙扎中,丟了幾個冷颼颼的眼刀子給胤禛,胤禛全都不接,反而催促康熙「朝臣們還等著您表露態度」。

  康熙冷哼一聲,最終還是忍不住,率先去找了胤礽。

  「朕繼位至今,從未有人能這麼令朕退讓。」

  康熙對胤礽道:也就只有你,讓朕又是頭疼,又是忍不住要操心。

  胤礽無奈道:「兒臣志不在此,君子不強人所難,汗阿瑪分明還正值壯年,又為何要急流勇退,反而將尚未長成的兒子推出去呢?」

  「朕正值壯年,才有精力來收拾你!」

  眼看康熙怒火又將起,血壓也有身高的趨勢,胤礽不再與康熙硬鋼,而是示弱般地解釋道:「兒臣看到那位置,就會生心魔,只覺得渾身冰涼,無比抗拒,此並非外力之過,是兒臣自己之過。」

  當頭冷水潑下,直將康熙的怒火澆滅,透心涼。

  「你,記起來了?」康熙動了動唇,干啞道。

  胤礽搖了搖頭:「兒臣不曾記起,但是觸景生情,會有心情起伏,不佳的情緒一直在困擾著兒臣。」

  他摸了摸胸口,茫然中帶著無助:「您就不能培養皇太孫嗎?」

  「你怕的是兄弟鬩牆,怕的是與朕之間落得無可收拾。」康熙輕嘆著安慰他:「如今朕在,兄弟在,大清安好,有什麼坎是邁不過去的?」

  胤礽不語。

  康熙:「怎麼,你莫不是還打了想等朕再做了二三十年皇帝,到時候直接讓皇太孫繼位的主意?」

  康熙站的靠近,他聽見一聲輕響,於是信手來到窗前,從窗口往下看,對上了一雙如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

  弘晳捂住了小嘴,直衝康熙搖頭。

  康熙:「……」

  殿內,太子仍然堅持:「兒臣可以再輔佐汗阿瑪二三十年。」

  言下之意,若康熙真的堅持,不如培養皇太孫。

  弘晳睜大眼睛,難以置信阿瑪竟然不想做皇帝。

  康熙瞪了弘晳兩眼:還不快速速離去。

  弘晳眨巴眨巴眼,趁著他阿瑪還沒發現,趕緊溜了。

  為什麼之前皇瑪法一直說權力的美妙,權力的好處,一個勁兒地說給他聽,像是在忽悠小孩子。

  為什麼他阿瑪這麼會撈好處的人對皇位推來推去,好像這就是個燙手山芋。

  一定是責任太大太可怕了,不然為什麼皇瑪法要傳位,阿瑪避之不及!

  弘晳得出結論,下次康熙再忽悠他的時候,時刻牢記阿瑪對皇位的退避,也跟著擺手說不要不要。

  康熙眼瞧著弘晳溜走,心裡嘀咕起來:膽大包天到毓慶宮書房外頭偷聽,這熊心豹子膽,全是太子寵出來的。

  「是弘晳來了吧?」胤礽問道:「他以為兒臣與您吵架了,這幾天每天擔心,如今聽說您來找兒臣,一定會來看看。毓慶宮裡的每一處他都能去的,倒是無所顧及,他呀,就是毓慶宮的小霸王。」

  「你太寵溺他了,」康熙道。

  「禮儀及處事之後會教他的,」胤礽道:「兒臣學習禮儀前,見著您還自稱為孤,後來不也改了。」

  父子二人終於能夠坐下來好好交談,帝王的神色看不出異樣,聽胤礽說還能輔佐他二、三十年,心平氣和地問他:「你不想做太子,不願繼承皇位,那你想要做什麼?」

  胤礽哪兒聽不出這是汗阿瑪在試探?

  可僵持至今,汗阿瑪終於透露出了即將鬆口的意味,他抓住機會還來不及,哪裡管這其中有沒有坑在等著自己。而就算有坑,他也不會付出什麼代價就是了。

  【恃寵而驕,只要大朋友堅定不移拒絕繼承皇位,小美的任務就不算失敗,真不錯真不錯!】胤礽沒有看小美,而是認真回答康熙的話:「若能不為,兒臣想去督察院。」

  康熙額頭青筋跳了跳:「你就這麼巴不得朕廢了你?!」

  「有汗阿瑪在,兒臣不做太子一樣能過得舒服,又何必占著茅坑不拉屎?兒臣也並非想要故意氣著您,您就像上一世一般,做皇帝做到最後不好嗎?」胤礽的語氣已然帶上哀求,若他毅然決然直接拒絕,康熙或許會生氣,可他眼眶濕潤,眼角微紅,已然說到這個份上,康熙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他想到了胤禛那句話「解鈴還須繫鈴人」,眼神暗了暗,心中打定了主意。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朕還能逼迫你不成?天下人窮盡一生都求不到的位置擺在你眼前,你都不肯要,朕還不至於拿江山社稷開玩笑,明日就回朝會吧,朕會下旨,令你去督察院。」

  康熙平淡地說完,在胤礽詫異的眼神下丟下一句話便離去。

  「朕,如你所願。」

  胤礽怔了怔,驚喜來的太突然,可他半點沒有感到喜悅,升起的卻是對汗阿瑪的愧疚之感。

  小美普天同慶的歡呼。

  【大朋友去督察院,是不是連監國都不用做了?太棒了,主線任務:不做皇帝(完成√)】胤礽並沒有露出笑顏,心中五味雜全,反手就給了小美一個「禁言」。

  次日朝會,朝臣與阿哥們見太子再次回歸,而康熙再次回到朝會上,執掌回朝政。

  朝臣們聽見康熙將朝政大權握回手中,取消了太子此前不切實際提出來的廢除科舉之制的政令,接著又如同收拾爛攤子一般,將太子冒進之下所做下來的政令一一修改,原本鬧成一鍋粥的朝局有了康熙撥亂反正,不過一日就恢復了往日的祥和。

  宰相們皆心知肚明:皇上能這麼快收拾妥當朝政,是因太子小打小鬧搞得陣勢大了一些,看著唬人,一切只需要皇上出面,就可以恢復安寧。

  為了讓皇上回歸朝堂,殿下實在用心良苦。

  各部院大臣也漸漸回味過來太子此前看似行事倉促之下的用心,張英與熊賜履對視一眼,皆無可奈何。

  殿下這玩笑開得太大,貿然廢除科舉制度的政令一下,雖是唬人的沒有落到實際,卻也觸動了文人的神經,為了安天下文人的悠悠之口,皇上不得不責罰殿下。

  他們打定主意,若是皇上下令責罰太子,就出言相勸,說一些好話來給皇帝遞台階,讓太子不至於被罰地太慘。

  康熙說道:「朕之疾病已然痊癒,如今可重掌朝政,太子無需繼續監國。」

  朝臣大喜,恭迎皇上回歸。

  康熙又道:「太子此前所行。實在寒了天下文人之心,如今朕欲給太子一個教訓,暫奪太子參政之權。」

  剛還大喜過望的朝臣臉色大變,紛紛出言為太子說好話。

  「皇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太子殿下是牽掛您的身體,這才失去了分寸啊!」他是之前鬧絕食被胤礽綁回部院幹活的其中一人,就算被綁來幹活,他似乎也沒有對太子真正記恨在心。

  「殿下仁德,有知錯能改之心,並非聽不進勸之人,以殿下以前的功勞,可以功過相抵,皇上給予殿下的懲罰是否太過嚴厲了?」這是文壇之中頗有名氣的清流,與太子並無親友關係,如今倒也站出來為太子說好話了。

  「殿下所下達之令並未真正實施,也不曾造成實際損失,」這是堅決擁護八股取士之制的王士禛所言。

  康熙驚訝的發現,之前鬧了一通,朝臣們倒還維護太子,倒是不曾真的有人為此而記恨在心。

  阿哥們也紛紛進言,希望汗阿瑪從輕發落,唯獨胤礽自己,神色如常,半點看不出即將受罰的異樣。

  胤礽溫聲道:「兒臣自知犯下過錯,甘願領罰。」

  朝臣與阿哥們見太子與皇上一唱一和,鬧不明白這其中的關鍵。

  太傅們憂心忡忡,宰相們大駭,唯恐太子失去了皇上寵愛,紛紛上書進言:皇上!殿下雖有過錯卻罪不至此,殿下若有事,則朝局不穩啊!

  康熙並未有回覆,而是以實際動作奪走了太子的監國權,也拿走了他參政權力,將太子發配到了督察院,命其暫時領左副都御史之職。

  朝臣們大驚失色,人心浮動之下,原先反對太子之人安耐不住,紛紛跳了出來。

  而支持太子之人,到處奔波,只為了能令皇上回心轉意。

  幾位在朝中聲望不低的阿哥們各自都有了支持之人,其中以大阿哥本身在朝堂之上根基深厚,支持他的人最多。

  也不知從幾時起,「太子失寵了」這樣的消息傳遍了朝堂。

  胤禔約束著自己人,氣急敗壞地去找胤礽打了一架,結果他發現,他一個做了將軍的阿哥,竟然與太子在肉搏上打了個平手!

  更可氣的是,胤禔受傷了會疼,而太子身如鋼鐵,毫髮無傷。

  氣得胤禔破口大罵:你就是故意把爺架在火架子上!

  胤礽安撫著胤禔:「大哥彆氣,害,彆氣,孤沒有要害你的意思,汗阿瑪現在身體康健,又開始教導弘晳,朝政亂不了,亂不了的。」

  胤禔不與他廢話,而是去找了康熙表明自己的決心。

  康熙坐在上座,低頭將手中的聖旨親筆寫好,待聖旨晾乾,示意胤禔前來查看。

  胤禷一瞧,悄悄勾了勾唇。

  說來也有趣,如今的督察院之中儘是太子的熟人,左都御史是他曾經在禮部禍害過的薩海,經過這些年的官職調任,薩海已然成了督察院的老大。

  另一位御史名為丁思孔,治理地方有功,又曾參與喀爾喀蒙古的大開發,如今帶著榮譽歸來,在京城任職,待在督察院做一段時間之後他或許就會調任到部院做實事了。

  帝王與太子之間的暗潮洶湧,朝臣們鬧不明白,阿哥們也鬧不明白,他們心懷忐忑,不敢問汗阿瑪,於是前來找胤礽探聽消息。

  所為代表,胤祉與胤礽的關係最好,他憂心忡忡地問胤礽:你們到底怎麼了?

  胤礽笑道:「沒事啊,能怎麼辦,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不用顧及到孤。」

  如願以償到了督察院,胤礽高興還來不及呢!

  帝王重掌朝政,將政務收拾得井井有條,又貶官升官了一些朝臣,接著下令,將弘晳接到自己身邊親自教導,以免太子將皇太孫也教得「淡泊名利」。

  胤礽聳了聳肩,開始做起了舒舒服服的督察院御史。

  做御史要幹什麼?糾察文武百官、監督宗室王親!還有參與審案,巡視大清倉庫,監察各地與科舉考試等。

  胤礽揮舞著手裡的小皮鞭,每天都過得喜氣洋洋。

  「八弟,你在吏部耽誤太久了,之前和你說的吏部改革框架進度太慢,搞快點搞快點。」

  胤禩感覺自己就像個被趕著幹活的毛驢:……

  「九弟,你不是說要橫著走嗎?你該將學習到的知識運用到實踐之中了,大清的經濟還等著你大展身手呢!」

  胤秌敢怒不敢言:……

  「哎呀大哥,弟弟聽說你與人發生了口角?你有這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軍制改革?」

  胤禔忍了忍,沒有忍住怒道:「你別太得意!」

  胤礽一臉無辜:孤很得意?

  孤哪裡得意了,孤的權力被奪了,每天都不需要幫汗阿瑪處理政務,孤這是在享受責罰,美滋滋。

  胤禔見他那樣,氣得牙痒痒,轉身拂袖離去。

  接下去,所有在朝堂上幹活的阿哥們都感受到了太子趕毛驢的小皮鞭是如何「抽」在自己身上的。

  他不僅禍害兄弟們,還禍害朝臣!

  一下子,胤礽從滿朝維護,又變成了討狗嫌的人,朝臣、宗室看到他都避開他走,丁思孔欲言又止,溫聲勸說胤礽:得饒人處且饒人。

  胤礽橫著脖子道:「他們當初彈劾孤的時候饒過孤了嗎?」

  好啊!這是趁著在督察院,藉機報復呢!

  薩海拉住了丁思孔,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丁思孔恍然大悟:行吧,太子殿下苦中作樂,既然是皇上放縱呢,那他也不管了。

  反正倒霉的又不是他。

  這下可好,朝中被胤礽抽打幹活的毛驢們越來越多,朝臣與阿哥們見自己天天的忙成什麼樣,又看看太子每日紅光滿面的閒成什麼樣,一肚子牢騷,紛紛上書找皇上抱怨。

  皇上,您能不能管一管太子?!

  康熙隱忍不發,太子喜氣洋洋。

  倒是太子妃,她捏到了自家爺肚子上出現的軟軟肉,不為了爺失了權而憂心,卻為爺圓潤了許多的俊臉而發愁。

  看到太子圓圓白白的軟肚子,太子妃痛心疾首,宛如看到一件珍寶被蒙上灰塵,恨不得搖晃胤礽讓他醒一醒。

  太子妃糾結地暗示胤礽:「爺,您越來越白嫩了。」

  您不能再墮落了啊!再這麼下去,美玉太子要成圓球太子了!

  胤礽日子過得滋潤,每天不用忙政務,只需要抽打、盯著毛驢們幹活,可不得往心寬體胖的方向發展?

  弘晳在乾清宮接到了太子妃的消息,請他回毓慶宮一趟,遂請示康熙:「皇瑪法,孫兒去去就回來,額娘找孫兒一定有事。」

  康熙答應了他去去就回,弘晳回去一瞧,發現他俊美無濤的阿瑪竟然胖了一圈,成了個棉花糖!

  他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轉頭就將這事告訴了康熙。

  康熙每天在朝會上見到太子,感觸不深,如今聽弘晳心痛到難以呼吸的說「不好了,我阿瑪變成棉花糖了!」

  康熙這才反應過來,太子是真的胖了。

  短短几個月,就舒服成了棉花糖,又白又軟嘟嘟,康熙見了心中更為鬱悶。

  待胤礽到了二十六歲,帝王前去祭拜赫舍里皇后,與她說了許多話。

  胤礽察覺到事情不對勁,遂向兄弟們打探,胤祚這個大嘴巴差點就要說出了實話。

  「臣弟看到汗阿瑪寫的聖旨了,汗阿瑪打算……」

  「汗阿瑪打算廢除太子。」

  胤禷搶過了胤祚的話,將胤礽給說愣了。

  其他兄弟們聽了,紛紛側目。

  胤祚恍然大悟,直視胤礽,拼命點頭:「對對對,大哥說得對。」

  胤禛也跟著道:「對,汗阿瑪打算如二哥所願,廢除太子,只立皇太孫。」

  胤礽:「既然要立皇太孫,何必多此一舉?」

  胤祉:「是為了揪出朝中反對太子二哥政令之人,畢竟二哥改革至今,朝中並非毫無隱憂。」

  其他阿哥也恍然大悟,紛紛道:「是啊,所以汗阿瑪說可能要委屈太子二哥了。」

  胤礽愣愣的,總覺得哪裡不對:「既然是為了清除毒瘤,孤不覺得委屈。」

  就是有些意外。

  不過,為了將隱藏在暗處的腐爛之蛆暴露在陽光下,徹底拔除改革陰影底下的毒瘤,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不僅阿哥們得知汗阿瑪要廢除太子,連朝臣也接到了些許風聲。

  康熙的手中動作不斷,又是召見朝臣,又是召見阿哥們,確實像是想要廢除太子的樣子。

  胤礽又見汗阿瑪冷著自己,大擺祭祀告訴太皇太后與先帝,心下不由接受了兄弟們給的消息,還真以為自己即將被廢除了。

  潛意識裡,又覺得隱隱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

  胤礽問太子妃:「汗阿瑪若是廢除孤,你就不是太子妃,而是二阿哥福晉了,你會怨孤嗎?」

  太子妃溫柔而堅定地說道:「臣妾嫁給了爺,就與爺榮辱與共,是否是太子妃臣妾並不在意,臣妾只想與爺在一起過一輩子。」

  這小嘴就跟抹了蜜一樣甜,胤礽不禁道:「汗阿瑪若是廢除了孤以後再不復立就好了,說不定過個幾年,孤就真的能出海了,到時候就能帶著昭敏游遍世界各地,看遍各種風光。」

  太子妃欲言又止,在胤礽疑惑的目光中,輕輕搖了搖頭:「孩子們還小,待弘晉再大一些吧!」

  她見胤礽點了頭,不疑有他,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隱瞞丈夫的感覺並不好,她捏著自己手中的帕子,滿面糾結。

  胤礽以為自己即將被廢太子,心裡平靜的接受了,他與汗阿瑪之間的感情還是那麼好,一點兒都沒有因為政治上的變動而改變,這令他心裡美滋滋的,在督察院裡混得風生水起。

  敢怒不敢言的朝臣們齊齊避開他走。

  「殿下即將被廢,還是小心謹慎一些為好,」陳廷敬違背良心說謊話,眼神飄忽。

  「哎,殿下,」張英見到他搖了搖頭,欲言又止,最終暗示胤礽:您就抓緊最後的時光快樂吧!

  「多謝太傅提醒,孤記住了,」然後胤礽就真的「及時行樂」了。

  湯斌與李光地交換了一個詭異的眼神,紛紛選擇了沉默。

  胤礽打算趁著手中還有人脈能用,一邊寫信與英格蘭劍橋大學那兒的牛頓交流,一邊去往科學研究所與胡克聊天,他還推動了外國人獲得大清國籍的政令,政令規定要其要捨棄原來國籍,在大清居住滿多少年,擁有置辦固定田產,沒有犯罪記錄等可以在吏部登記獲得大清國籍。

  在吏部的八阿哥胤禩小聲告訴胤礽:「汗阿瑪召了恭親王與裕親王回京城。」

  胤礽笑道:「汗阿瑪想要做什麼是他的事,孤只管做好手裡的事,監督你們好好做事,為大清建設添磚加瓦。」

  帝王開始派遣官員告祭天地、太廟、社稷,可見頒布聖旨的時間快到了。

  胤礽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被廢了太子之位,終於可以不用束縛於京城,天地遼闊,可到處見識,自由自在,而朝政之務,大清國之未來,已然託付於信任之人之手,再無需他去憂心。

  醒來時,傳聖旨的太監已然等候在毓慶宮外。

  聖旨洋洋灑灑,長篇大論,太監讀起來時,一時半會兒讀不完。

  胤礽等待迎接廢儲聖旨,這聖旨還是汗阿瑪親自寫下的。

  康熙將自己做皇帝以來的一切功績都寫得清清楚楚,聖旨大致的意思為:朕八歲即位至今,已經做了足足三十年的皇帝。幾十年如一日的操勞,如今已經覺得力不從心……

  上天保佑我大清,使得我大清擁有品德高尚,才華過人,深得民心的太子可以繼承大業。

  所以朕打算傳位給太子,令太子繼承朕之皇位,帶領大清走向更加繁榮的未來!

  如今登基大典已經準備就緒,朝臣與朕都已然準備好,令太子穿上帝王龍袍,乘坐帝王龍駕即刻來到朕的面前。

  為了不讓太子有機會逃跑,康熙做好了萬全準備。

  毓慶宮宮門緊閉,紫禁城禁衛軍加強守衛,各地大船封禁一日。

  太監躬身詢問呆住的太子:殿下,帽子和龍袍都準備好了,啥都不用做,您只管張開手讓奴才們讓您換上,然後將您運到皇上面前就行。

  胤礽僵硬著,環顧四周,太子妃正掩面,不敢直視他,毓慶宮的宮人們皆噓聲低頭。

  胤礽前去拉開門,只見毓慶宮已經被外頭的禁衛軍團團包圍,不知道的還以為紫禁城發生了宮變呢!

  胤禔就站在他外頭,顯然那一隊禁衛軍正是由他帶領,而可以為胤礽通融的心裕與法保皆不知所蹤。

  清晨的光照在他腦門上,他大笑三聲,高聲道:「汗阿瑪說了,若是太子再逃,則將他押送前去登基。」

  這些天來,唯一會給他通風報信的小美還被禁言了。

  胤礽:「……」

  康熙:還想跑?你再跑啊!朕讓你插翅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