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捉蟲)

  按照胤礽的原先設想,地理位置特殊,周邊人員簡單且並無大商賈大家族紮根於此的松江府適合成為這場貿易中心的地點,而汗阿瑪招心腹重臣商議下來,最終得出選擇福建作為通商港口,福建福州則選定為此次貿易中心城市。

  福州位於福建東部,是大清重要的通商口岸之一,那邊的通商往來早已經成熟,且經歷戰亂少。而原本受眾人看好的刺桐(泉州),在元時曾遭戰亂打擊,又在海禁期間形成了大量的走私商販,治理起來需要時間,顯然還是福州更有得天獨厚的當地優勢。

  那兒有作戰經驗豐富的福建水師,福建東部閩江口出海,對面便是收復回來的台灣。

  選擇那邊,省時省力,能在短時間內,將一座貿易中心籌備起來。坐鎮於福建的總督姚啟聖在□□戰時有豐富的經驗,而屯兵戍守於台灣的將領施琅,可隨時起到監督、支援之作用。

  確定外洋貿易即將舉辦,胤礽便致力於完善外洋律法。

  他的理由很簡單:現在這片地方完全是空白,各國之間也沒有約定俗成的規矩,那既然如此,自然是誰強大,誰就說了算!大清制定外洋律法,說能在本國處置犯法的外洋人,現在他們強大,那麼他們就可以這麼做。

  在貿易召開前,他要做最全面的準備,保護好國內的百姓與本國穩定,維持好外來者的秩序……

  大清外洋律的設定,根源在於維持本國之平衡,為外洋貿易而設定的律法,自然也是為了保護本國境內貿易秩序。意在提醒各國:你們之間不和打仗,你們回去斗,別想帶到大清來。大清也會給予遵守法紀的外洋人庇護與公道。

  在康熙的住持大局下,時至一年後,貿易中心的準備趨於圓滿,在此期間,又派出一批外交使臣,前往各國邀請其商隊來到福州參與貿易盛會。

  福建的春天,有漫山遍野的花海,在那開闊之地,可望見延綿不絕的海岸線,天空是湛藍色的,雲朵如煙霧般彌散,在天空中飄而遠去。

  濕鹹的海風,吹來一陣陣呼嘯聲,遠處一艘艘排列有序的商船映入人們的眼帘。

  先是如螞蟻般大小,接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成千上萬的大商船蜂擁而至,一眼都望不到邊。大清海軍派遣出體積稍小,船身細長,可自由穿梭於各國商船之間的快船維持秩序,從人們的眼中看來,那一排排一列列好不壯觀,井然有序地如同列隊而來,圍觀在港口兩岸的福州百姓發出陣陣驚呼聲。

  也唯有實際進行迎接操作的地方官員才知道,為了維持住秩序,避免各國商船擁堵,他們所做的一切緊趕慢趕,無異於打了一場大戰!

  姚啟聖今年六十有五,也是康熙此次欽點的地方坐鎮官,他站立於港口,望著那些商船緩緩停靠於此,竟感到眼眶濕潤,心中有無限豪情在醞釀。

  原想祈休頤養天年,現在,他只覺得熱血沸騰,還能再干十年!

  屬下官員們按照此前商定好的,一一上去迎接。

  福州之客棧,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擠滿了人,整個城市如同煮沸的開水,翻滾了起來。

  姚啟聖雙手背在身後,很是享受吹海風的感覺,他笑著對身後人道:「你看我,一把老骨頭了還不服老,硬是咬牙不與皇上祈休,這回大事,可差點沒忙掉我半條命。」

  「等你做到做不動了,就能像我一樣舒服,」杜立德撫摸鬍鬚,哈哈大笑。

  他這回是在兒子的陪伴下拄著拐杖來的,大清貿易之盛況有生之年豈容錯過?

  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看不到這樣的場景了,沒想到,半隻腳剛踏進棺材,轉頭就來了這樣的好機會。

  杜立德只是來觀光的,身份上是帝王派遣來的督查官,住最舒適的驛站,看最全面的盛況。

  貿易成交數額劇增,財政部的關稅利潤曲線步步攀升。

  福州為各國皆圈定了貿易據點,允許他們派人常駐於此,也允許他們擁有部分自保軍隊,但不允許佩戴鳥槍與大炮。

  針對外洋來商的律法也一律公告於眾。

  街頭巷尾,皆有宣傳標語,讚美貿易盛況順利召開,歡迎各國使臣。

  又有官府敲鑼打鼓宣傳:「外洋來使應遵循大清之規矩,遵紀守法,絕不侵擾我國百姓。」

  這一次的路易十四派遣了巴普蒂斯特,那是法蘭西天才財政大臣柯爾貝爾的族人。

  路易十四並不是一位懂得經營的國君,他的天分都點在了治理軍政,對外擴張戰爭之上。

  戰爭需要龐大的資金支撐,而法蘭西地國庫,皆靠天才財政大臣柯爾貝爾一手謀劃充裕起來,那是一位重商主義的財政大臣,連帶著路易十四,也變成了一位重商主義的君主。

  他們的國王正在對外發動戰爭的關鍵時刻,需要大量的錢財支撐,可惜的是柯爾貝爾卻去世了!

  大清派遣去的使臣在法蘭西受到了國王的熱烈歡迎,有趣的是,這位國王喜愛跳芭蕾,還親自表演給臣子們與大清使臣看。

  隨著第二位使臣送來大清帝王的貿易相邀,路易十四派出了柯爾貝爾的後人,小巴普前來參與這場盛會。

  他對小巴普說:「我們需要與東方古國保持良好的關係,只要是與他們之間的交易,就沒有一筆不是暴富的,其他國家削尖了腦袋想要與他們結交,而我們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他們的使臣改名為白晉,在大清國留下任職,另一位使臣又改名為張誠,來往於大清國與法蘭西做中間人。

  「這次大清國的貿易盛會,一定要拿到比其他國家更多的訂單,你要想盡辦法與大清國官員處好關係。東方古國規矩許多,如果你遵紀守法,他們不會為難你,而如果其他國家有人知法犯法,那麼他們一定會被趕出去。」

  小巴普沒有他祖父的經商天分,卻比他的祖父更圓滑,懂得變通。

  姚啟聖派遣來的隨行官員還在囑咐小巴普:「若有疑惑或需幫助,可來衙門鳴鼓,不可私底下因不和而傷人。」

  隨行的翻譯官為小巴普翻譯語言,他扯出和睦的微笑,告訴隨行官員:「感謝大清國作為東道主有這樣維持秩序的魄力,有了您這一句話,我就不需要擔心會受到其他國家人的仇視與傷害了。」

  大清官員崩住了面容,嚴肅地點了點頭,又將那些「下馬威的規矩」都闡述明白,這位小巴普顯然是個合格的傾聽者,他聽得仔細,還詳細地詢問其中細節,得來大清官員讚許的眼神。

  法蘭西使臣果真如傳聞中一樣,帶著他們國王的友誼之心而來,這般誠懇認真,也難怪朝廷願意給予他們最好的貿易位置。

  在離去前,官員要求小巴普在《來大清貿易條例遵守承諾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並以紅泥按下手印。

  大清原本打算維持一個月的貿易盛會,給予國內各地商戶往來的充分時間。

  在這一個月內,擁有了衙門頒發的臨時身份牌,小巴普可以在閒暇之餘到處逛逛了。

  穿著各式衣裳的外洋人走在街頭,初來時,百姓們好奇觀望,皆像是在看新奇事物一般,覺得新鮮有趣,又不敢貿然靠近。

  慢慢的,這些遵守秩序的外洋人開始在街頭巷尾買東西,開始品嘗他們當地的美食,還有人用奇奇怪怪的大清官話詢問他們酒樓地址。

  當地百姓漸漸接受了這種走在街上就會遇上外洋人的場景,膽大的商家面對時常光顧的外洋人已經能夠用手比劃與他們進行溝通。

  小巴普是一家路邊攤的常客,他每次來不干別的,他就是來吃這兒的餛飩與蒸餃。

  鮮香的餛飩,撒上一些香料,那味道能夠飄遠千里。如葉子般形狀的蒸餃,看上去精緻,吃起來那肉鮮味兒絕了,而它們的價格加起來,才十個銅板,十個銅板啊!

  又便宜又好吃,還有不同的口味,小巴普連續七天,每天早晨都會來這座路邊攤吃上一頓熱乎乎的早點。

  做路邊攤的是一戶人家,老夫婦二人,合併兩個兒子,這會兒見小巴普又來了,這會兒不用他比劃,他們就已經知道要下什麼口味的了。

  小巴普的漢語並不好,溝通卻不難,他見周圍吃早點的人明顯多了起來,笑呵呵地問他們:「最近你們生意越來越好了。」

  老頭兒笑道:「這要多虧了您的捧場,現在誰還不知道小老兒這兒的餛飩有個外洋人天天來光顧?大伙兒見了,都排隊來吃呢,生意可不就火熱起來了。」

  「老婆子,你說我們要不要給自家餛飩起個名兒?這樣才顯得有派頭,以後說出去,倍兒有名字。」

  老太太問:「取名兒,取什麼名兒?」

  這邊小巴普誇他們:「你們這餛飩味道可真香,我吃完這一身回去,驛站的人都問我呢,說我帶回去,味道都不散。」

  杜立德原是路過此地,遠遠就聞到幽幽飄來的餛飩香了,他拉開馬車車簾一瞧,竟有個外洋人坐在這兒,周圍還圍著一圈百姓,互相有說有笑的。

  在福州,這樣的場景並不少見。

  杜立德也來了興趣,讓僕從將他攙扶下來,叫上一碗熱乎乎的餛飩。

  他那一身穿衣打扮,非富即貴,身上氣度也非尋常人能有,可他笑起來樂呵呵的,平易近人,湊過去坐在那攤位上,半點不顯得突兀。

  聽聞小老頭想要給自家店鋪取名,周圍人都討論開了。

  老頭兒連連道:「我沒啥文化,不識字,眾位若是有懂文的,不如替小老兒好好想一想,若是名兒取的好,今日這一頓就算小老兒請的,以後來,也都請!」

  「咱們的餛飩最香了,用的是最新鮮的菌菇,最鮮美的蔬菜,配上自家種香料,能不香嗎?那香味,一傳能傳個千里之外。」

  杜立德樂道:「那不如就叫千里香?」

  小老兒聞言,一拍大腿:「千里香!這名字好,一聽就有味道了!」

  杜立德不過隨口一說,倒是沒料到果真免了單,他忙道:「不過隨口一說,店家莫要當真,錢還是要付的。」

  小老兒還在那兒誇他:「您這一身氣派,一瞧就是飽讀詩書的,真不愧是文化人,懂得真多啊,隨口取得名字都那麼好聽。我以後就要用這名字了,這一頓您可不能付錢。」

  見他硬是將錢退還給僕從,杜立德好笑地搖了搖頭,也不再堅持。

  這一頓餛飩吃得心裡美滋滋,免單一回,比受到皇上賞賜都讓他高興呢!

  他又轉頭與小巴普攀談起來,不知不覺也套出了不少信息。

  早春來一碗熱乎乎的千里香,吃飽了再繞去會場,等待會場開放時間,在大清生活的這幾天,可真是像神仙一樣的舒服日子。

  小巴普在給國王的國書上這樣寫道:這裡果真如傳聞中一樣的乾淨、整潔,街道上沒有廢棄物,排泄物,走在路上,空氣清新宜人。這裡的百姓淳樸又大方,連貴族老爺都平易近人,他們見到貧民不擺架子,也不會露出嫌棄輕蔑的眼神,最主要的是,這兒的人崇尚節儉,毫不鋪張浪費。

  小巴普保持著良好心情到達會場,剛一到,就見自己的副手正一臉憤怒地等候在那兒,見他到了,副手欲哭無淚地前來告狀:「我們的場子被人毀了,商品全被砸爛,是連夜砸的,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是卑鄙的英格蘭人?還是醜陋的奧斯曼土耳其人?或是仇視他們的德意志人?

  小巴普不知道這些,國王正與他們幾個國家在打仗,尤其還將德意志的西方領地反覆□□了好幾遍,會仇視他們的人實在太多了!

  副手一時沒了主意:「怎麼辦,我們虧大了,損失大了,我們該怎麼辦?!」

  小巴普記得來大清的每一個細節,他回憶起第一天來時引導官員說的話,要求每一位外洋人「遵紀守法」,否則大清將按照外洋律法進行處置,嚴重者其國商人日後將不得再入大清。

  他急中生智:「我們到了這裡,就要遵循這裡的規矩,既然有人不遵循這兒的規矩,我們就去衙門,擊鼓鳴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