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覺得,兩位皇叔會支持自己,也許有看到外洋貿易帶來好處,但更多的,可能是汗阿瑪在後邊推動。
福全皇叔從來都是只跟著汗阿瑪的想法走的,他給自己的定位是一位輔佐汗阿瑪的賢王。
嗯,常寧皇叔犯了錯有機會從皇陵回京,他現在是最老實的時候。
到底是與汗阿瑪血緣關係親近著,兩位同父異母的兄弟,總比隔著不知道幾代的宗室旁支要親近,也擁有共同的利益。
這是胤礽用他那聰明的腦袋,與浸潤在朝堂中「沉浮」幾年之久的經驗總結出來的。
面對時刻扯皮不下來的外洋貿易,胤礽也並未心急,兄弟幾個私底下討論的時候,胤禔就不可思議問他:你怎麼心態這麼好?
胤礽道:「反對者反對孤的原因,無非有兩點,一為自身權益,二僅僅只為了壓制孤。為自身權益者,唯恐其所帶來改變觸及威脅其地位,於是在前路未明,未來不定時便已一口咬定定要反對。只為了壓制孤者,那心態大哥也不是不知。」
為了反對反對,目地是阻止太子的人脈擴大。
「這兩撥人,其實並不難打發。孤真正需要的是說服真正為國的忠臣,他們在思慮此貿易開展會對百姓及本國商業產生巨大影響,這也在警醒孤緊繃那根線,不可輕易在此貿易盛世帶來的眼前利益而疏忽了其他。他們才是孤放在心上的反對者,孤需要他們。」
所以但凡是有這類奏摺,只要經汗阿瑪眼下到他手中,他必定會認真回答其疑惑,面對層層問題,不斷彌補此前疏漏之處。
這也是太子讓人敬佩的地方,說他急,他是真冒進,各種大事層出不窮的搞。
到了這時候,又改用溫吞的方法來磨,耐著性子查漏補缺,只這一種面對各路責問的良好心態,胤禔自認是做不到的。
「所以太子二哥阻止了支持你的人為你說話,」胤祉嘀嘀咕咕:「看上去就很嚇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滿朝都在反對你。」
「他們若出聲,則反對之聲必減,孤還如何從中篩選有用信息?為利而反對者若得知利益可惠及自身,則蜂擁而至,孤還得阻止他們聚集資產與民爭利,為反對孤者……」胤礽手一攤。
胤禔略一思索,皺眉道:「明珠近日並未參與此事。」
「還是別參與的好,免得汗阿瑪秋後算帳,反對孤者,稍後自有支持孤之人打壓,」所以汗阿瑪即使不出手,他也有把握能拿下的。
胤礽心裡暖融融的:「兩位親王,可不是孤特意的幫手。」
嗯是的,一定口是心非的汗阿瑪在做幕後推手。
胤祉原本沒考慮這麼多,聽太子一說,露出恍然大悟之感。
胤禛這輩子自認沒太子了解康熙,既然太子那麼肯定,也跟著點了點頭。
倒是胤禔,他遲疑道:「汗阿瑪既然幫你,他為何不說出來,不與你說好,好互相配合?」
胤礽摸了摸鼻子,不回答:這不是還沒哄好嗎?鬧彆扭的時候,哪能拉下臉來說與孤配合?
胤禔雙手環胸,冷眼瞧他犯傻,淡淡道:「你的顧慮還是太多,若真確定此事實行利大於弊,只需汗阿瑪答應,下達聖旨,朝臣誰敢不從?明明只要說服汗阿瑪的,你卻繞個大彎子從前朝入手,反而廢了更多的勁兒。」
「那孤就犯了獨斷寡斷之錯,初期朝堂百廢待興,則需汗阿瑪說一不二,臣子服從執行,待到如今,追尋穩中求進時,正是需要群策之力時,又何必一人累死累活,反將路給走窄?」
胤礽將兄弟們聚集來自己書房,為的是向後看。
胤礽低頭拿筆,聚精會神專注於規劃,殊不知胤禛看他的目光尤其複雜。
「既然汗阿瑪已經出手,那貿易之事通過是早晚的事,如今我們需要考慮的是現實問題了。」
「其一,地理位置如何則取,如何布置,更需有人前去主持大局。」
「其二,外洋人秩序之危,其內部不和是否會到達大清仍大打出手,來我國之境內,唯有遵循我國之規矩,不得聚眾鬥毆。再次需要揚我國大國之危,也需軍隊之壓。」
「其三,我國商人之秩序,對民間百姓之影響,需由朝廷保衛調解。」
「其四……」
「這些不全是孤提出來的,也有眾位大人提出來的,現在,孤需要兄弟們幫助了。」
這是胤礽第一次在朝堂上做大事捎上所有的兄弟們,胤禔在兵部,胤祉在財務部,胤禛在農業部,每一個人都有各自負責板塊內的任務。
胤禔眼眸暗了暗:「太子是打算向宗室施壓?」
三位阿哥與太子聯合起來發力,豈不是直接宣告於宗室「皇子阿哥們成長起來,你們持權的時代結束了」?
「有何不可?」胤礽反問道。
他最喜歡做一箭雙鵰,一箭三雕之事,與兄弟們也是親兄弟明算帳,要他們幫忙,當然不是白白幫忙的。
胤禔可以有趁此與勒德洪奪兵,胤禛與胤祉可以在朝中迅速立起來,再也不可因人小而受到忽視。
唯一的缺點是,別人會對三阿哥與四阿哥皆為太子黨羽而深信不疑,而他們本來就深信不疑,汗阿瑪早就將他們綁在一起,這又有何關係?
所以胤礽才會聚集他們來問:要不要合作?
胤禔沉吟片刻,低垂下的眼眸盯著那筆記之中「大清之軍,宣揚立威」看。
他果真如胤礽所料,贊同參與。
胤祉毫不猶豫,作為一個真正的十二歲少年,他雖對大哥與太子之間大人的隱晦談話似懂非懂,不過他從小就決定跟著太子二哥一條道路走到底了。
胤秅啞然失笑,也點頭應下。
太子並未給他選擇的機會。
一場外洋貿易盛世,將兄弟幾人都推舉到朝前參政,不再做沉默寡言的聽政背景板,這就是太子的布局手腕。
醞釀了許久的貿易政令之爭,出乎預料地被推動之高峰。
勒德洪及宗室成員眼看大勢已去,反撲而上。
沉默良久的太子黨羽隨著胤礽命令一松,全都如同關在籠子中憋悶許久的瘋狗,蜂擁而上。
三位阿哥鼎力支持,兩位王爺從旁協助。
一夕之間,朝中贊同建外洋貿易中心的聲音立刻便蓋過了反對之聲。
隨著太子所宣讀章程的完善與為朝臣連續十多天的解惑,又有部分原先不贊同的能吏,臨陣倒戈。
滔天的巨浪在朝中掀起,而那站於巨浪中心的少年太子,從容不迫,將醞釀數月之久,積累十多天反對聲音之精華匯聚成詳細的開辦章程,上奏帝王!
康熙什麼都沒做,這一大事件就已經在眼皮子底下醞釀成熟,推至高峰。
事到如今,朝中局勢已明了。
太子成長,如打磨過的璞玉綻放出奪目的光彩,他站在帝王前邊,在告訴他自己已經長大,能夠獨當一面了。
康熙又是欣慰,心裡又有一些隱隱的失落。
長大了啊,不需要朕,他也能做得完美了。
在這樣複雜的心情中,帝王下達了令各部準備貿易盛況的聖旨。
朝會後,康熙臉上並不見喜色,心情失落地回去批奏。
小傢伙哇哇大哭指責汗阿瑪尿床的糗事還歷歷在目,一轉眼,他已經長成大人了,而康熙自己,眼角已然有了歲月落下的痕跡,眯起眼睛時,眼角邊有深深的魚尾紋。
十五年過去,髮妻的樣貌在記憶里都已經模糊了,只記得籠罩在光暈中的髮妻將襁褓中的保成託付給他,與他道別,說不能再陪伴他走過餘生了。
康熙遲遲未落下筆,難得發起了呆,連墨水低落在桌上都未發現。
這時,胤礽腆著臉,在御書房外探頭探腦,一會兒沖梁九功招招手,一會兒又指一指汗阿瑪。
梁九功一臉為難,心裡暗道:皇上怎麼還未發現殿下?
轉頭一瞧,原來是在發呆?
梁九功小心翼翼出聲道:「皇上……」
康熙回過神來抬起了頭,下意識問他:「怎麼?」
「殿下在那待很久了。」
康熙順著梁九功指的方向看去,就見門框邊上冒出個腦袋,正在沖他討好的笑。
康熙:「……」
他臉一板,沒好氣道:「待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汗阿瑪,」胤礽得了令,屁顛顛地就過去了。
康熙冷硬道:「外洋貿易如太子所願推行,你正意氣風發,不好好待在部院做事,反而來找朕浪費時間?」
梁九功嚇得臉色一變:皇上對殿下心懷芥蒂,難道太子要失寵了?
胤礽呆了呆,腦袋裡接收到的信號與梁九功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啊,聽上去好委屈的感覺。
原來鬧彆扭還沒翻篇嗎?
他試探道:「沒有汗阿瑪出手,兒臣也做不到這些,兒臣是來感謝您的。」
康熙冷淡道:「那你可以走了,朕這次確實沒有給過你任何幫助。」
「汗阿瑪一直都在幫兒臣,兒臣知道的,您別生氣了,」胤礽聽他一邊委屈,一邊要趕他走的樣子,一猜便知是機會來了。於是狗皮膏藥一樣帖著,搖著尾巴哄汗阿瑪消氣:「您想要兒臣長大,自己獨立做事,兒臣努力去做了,可心裡還是沒有底,非得要看看您,真得到您的贊同,這才心裡踏實。您嘴上說著不幫,還不是派了兩位王爺來幫兒臣。」
「嗯?」康熙詫異道:「福全與常寧不是你拉攏過去的?」
所以才翅膀硬了,有底氣,能不靠朕就自己來事了。
胤礽一頭霧水:「他們是您的兄弟,兒臣怎麼拉攏他們?不是您叫他們幫兒臣的嗎?」
康熙:「……」
他臉往下一拉,胤礽便知出錯了,兩位王爺不是汗阿瑪請來幫他的。
胤礽忙補救道:「兒臣這回還拉上了兄弟們,雖然有另闢蹊徑的意思,不過汗阿瑪給兒臣的這一場歷練,讓兒臣學會了許多!還是汗阿瑪有遠見,靠這件事磨礪兒臣的浮躁之心。」
好話要說有一籮筐,行動上再給汗阿瑪捏捏肩,粘人精的樣子簡直沒眼看。
「接下去要完成這件事,有好大一個攤子啊,沒您幫助兒臣不行。」
康熙偏還就吃他這一套!
哄阿瑪是個技術活,這回馬屁終於沒有拍在馬腿上。
康熙臉色稍緩,嘴上再抱怨幾句,又得太子軟言相哄,一來二去沒幾次,氣就消了,失落感也被衝散。
不知不覺,帝王將太子叫到身邊坐下,開始手把手地教導他之後該如何布局。
如何選取地方官,應該派怎樣的大人物去壓陣,附近軍隊如何調動,百姓如何安撫。
胤礽又提到民間造勢,宣傳部宣傳,康熙也給予肯定回應。
沒多久,朝臣們發現,此前在朝會上不幫太子的皇上終於出手了!
他正捏著鼻子為太子殿下收拾鋪開的攤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