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位於京城郊外,是一座用以避暑聽政的行宮,自從暢春園修繕後,每一年康熙都會居住在這兒,處理政務,避暑休閒。
園林設計時,專將這裡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為理政區域,一部分為生活區域,而胤礽所住的無逸齋,是專門設置來給皇太子念書用的,這座水榭最屬夏天涼快,原本汗阿瑪理政時胤礽就搬來這兒住,這回汗阿瑪把他關在這裡,自己卻待在紫禁城,這可不就給了胤礽「猴子稱大王」的機會?
就算每日有人回稟汗阿瑪,告訴汗阿瑪他又幹了啥,胤礽可一點都不慌,稟就稟了,汗阿瑪倒是出現在孤面前呀?
現在無逸齋住進了大阿哥和阿木,正好與胤礽曹珍搭個伙,從西花園開始折騰,霍霍了池塘里的魚,還霍霍出了一片菜園子。
在太監的指引下,白晉穿過小橋流水,走過亭台樓閣,一路上為這座與自然風景融為一體的美好園林讚嘆不已,待到達太子與大阿哥所在的地方,只瞧見兩位皇子們爭相釣魚的影子,還瞧見有一美少年,穿著打扮與太監不同,長得可真好看,在這樣充滿大自然氣息的遇上,可真像是出現在森林裡的精靈,令白晉眼前一亮。
引路的小太監笑容可掬地說道:「那位是殿下的伴讀,姓曹,另一位給大阿哥遞魚餌的是大阿哥的伴讀。」
白晉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大自然的清新空氣,只覺得一片心曠神怡。
那像精靈一般樣貌精緻,活潑陽光的少年人,正呼哧呼哧地為太子提捅:「哇,殿下釣了八條魚了!」
他為太子換走已經裝滿的,又放上空的捅,抬頭見白晉來了,忙低頭提醒胤礽:「殿下,使者來了。」
胤禔見狀,從原地站了起來:「法蘭西使者來了,那今日比賽先到這兒。」
他面不改色地命人將魚竿收起來,招呼人將白晉引去水榭之中。
胤礽卻不放過他,說要賭的是他,現在還賴皮,這怎麼可以?
「大哥釣到多少條魚了?」
胤禷輕哼一聲:「五條魚,十七隻蝦!」
從釣魚的數量上來看,自然是胤禔輸了,誰讓他為了想要獲勝,就選擇用小鉤,因為大魚難釣,誰想總是鉤上來蝦呢?
胤禔不滿道:「這池子不對勁,怎麼總釣上來蝦,莫不是裡頭的蝦繁殖成群了?」
曹珍笑道:「大阿哥坐的地方,水草多,小魚多,可正是因為水草多,這草底下躲著蝦呢!」
天氣正晴朗,心情也倍兒好,胤禔擺了擺手:「行了行了,這回算是我輸,今晚吃魚餃子。」
「要讓大哥主動認輸可真不容易,」胤礽笑了:「這回,總得耐心來教弟弟們了,只孤一個人兄友弟恭怎麼行?願賭服輸,哄弟弟的事大哥也得參與進來才妙呢!」
胤禔冷哼一聲,安慰自己:「爺就當是提前練習怎麼哄兒子!」
根據長幼有序的原則,皇長子的婚事已經先定下來了,定下以後就輪到了胤礽,胤礽不大婚,那麼胤祉就不能大婚,一個個弟弟排下來,算算以後汗阿瑪要支出去給兒子們建府的錢,胤礽可差點沒為汗阿瑪越來越縮水的錢袋子愁死。
兒子們建府,女兒的嫁妝,皇家體面與排面都要顧及到,這樣算算,那汗阿瑪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窮阿瑪,誰讓他兒女生的多呢?
胤礽:等若干年後有了孫子孫女……再生生生,哦天吶,想想都刺激,那就像魚蝦一樣撐滿一池塘。
胤禔對身邊人道:「給爺下一碗鮮肉湯圓去,爺餓了。」
胤礽見他帶著人先離去,笑得眉眼彎彎,也帶著曹珍一同回去無逸齋。
白晉大清的禮儀已經模仿的極像了,來見胤礽時候,禮儀上是沒有問題,他見太子年紀還小,看上去脾氣也溫和,於是放鬆下來,不再像面見康熙那樣緊張兮兮。
「法蘭西使者白晉見過太子殿下。」
白晉溫聲道:「此前在皇上面前,還要多謝太子殿下出言為在下解圍。」
胤礽抬了抬眼,驚訝道:「嗯?白使者能聽出來孤是在為你解圍?」
白晉在指引下坐在下首,神色輕鬆:「當時緊急,在下出言不遜得罪了皇上,皇上面色有明顯的怒意,殿下出言詢問在下,皇上怒意一下子就消去了。」
漢語博大精深,要明白其中的歪歪繞繞與含蓄有些困難,但白晉可是路易十四選中的使者,待人接物接是圓滑老手,於細節上觀察尤其仔細,拍馬屁的時候,拍得也很精準。
太子在大清上下,是有名的實用派,他不喜歡虛的,這是白晉來大清至今打聽到的消息。
既然不喜歡虛的,那麼誇讚殿下俊美,夸小殿下聰明,那顯然是沒有用的,要夸,就從實際上夸。顯然,年少的殿下心情挺不錯,還命人給白晉準備了供食用的點心。
圓滾滾的白糰子,被稱呼為芝麻湯圓的小東西漂浮在由景德鎮瓷器作器皿的碗中,就連吃湯圓的勺子,都是瓷所製作。
白晉顯然是識貨的,想到面前這一位是大清的太子,能擁有最好的瓷器自然是情有可原,他好奇地戳了戳那白乎乎的「湯圓」,戳破以後,那其中竟還流有黑色的芝麻芯!
天吶!這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將流動的芝麻放在白皮里包起來!
太子請白晉吃的湯圓,每一隻都是一口一個,一共五隻,芝麻餡的、花生餡的都有。
「使者來大清至今,還未好好品嘗過大清的美食吧?」
胤礽笑道:「民間的湯圓與皇宮中的並無不同,百姓們自己家中都會做,各個酒樓之中也有。」
「當然,如果使者喜歡,在民間商鋪就可以買到。」
胤礽還推薦了白晉在京城能吃到的各種美食。
他們一天兩頓飯,聽說法蘭西人一天要吃三頓飯,西班牙人一天要吃五頓飯,胤礽難以想像,一天五頓飯是怎麼吃的,那得吃成啥樣?
胤礽提到:「孤的外學即將建成,想要聘用幾位懂得大清語言的外國人來教他們語言。」
白晉一聽,頓時就打了雞血似的:「在下不才,由於經常出使外國,懂得許多西方國家的語言,不僅如此,在下還懂得俄語,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否願意聘請我?」
胤礽總不會告訴白晉汗阿瑪本就打算讓他留在京城任職,這會兒白晉無名無分,正是尷尬的時候。
「只有一人恐怕還不夠,孤想要更多的外教,」胤礽沉吟道:「需要懂得外面世界各國之間的情況,最好是有在國外學校任職經歷的。」
那還不容易?他們耶穌會士多的是在國外大學任職過,有豐富語言經驗的傳教士。
明擺著可以派人到大清的好機會,白晉怎會錯過,他甚至提到耶穌會士很羨慕南懷仁大人擁有大清的國籍。
胤礽笑容不變:「南師傅也曾教導過孤物理與數學,他年歲大了,最近身體不是很好,可能再過不久就要辭官回家養病了,也不知下一個欽天監大臣會是誰來擔任。」
白晉可蠢蠢欲動許久了,他還向胤礽推薦了自己的同伴張誠。
胤礽與法蘭西使者談論了許久,暫時商定下要到了兩人去外學任教。
接著,他說起了法蘭西出了名的香水、香料及寶石,可惜的是,太子殿下似乎對這些也並不是特別感興趣。
胤礽思考了起來,明明呼吸著大自然的清新空氣,待在舒適的水榭之中,白晉卻緊張得額頭都冒出了汗。
大清的太子長得俊,脾氣還好,笑容溫暖得就像是春日陽光一樣,無論是他,還是他身邊的伴讀都特別養眼。奇怪的是,在這位總喜歡微笑的太子面前,白晉提不起一絲異心,當他提起想要與大清貿易,太子笑容沒有變,白晉卻莫名緊張起來。
明明是個半大少年,卻讓他有一種面見了帝王的敬畏之感,那種與身俱來的尊貴令人仰望,白晉不敢再像之前那樣隨意。
皇上允許白晉來找太子,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無論是想要留在大清,還是想要打通商路,白晉的時間越來越緊迫,因為英格蘭使臣、荷蘭使臣都已經來到了大清,看眼就要入京了。
胤礽微笑道:「孤與汗阿瑪都崇尚勤儉節約,鋪張浪費並非是一種美德。」
換言之,他們對法蘭西貴族們攀比體面的珠寶首飾、皮革寶貝等都不感興趣。
是的,他們很節儉,他們不過是住在充滿自然風光的園林中,享受著人造池塘帶來的休閒樂趣。用著先進的沖水茅廁,並且身邊只有幾十個宮女,幾十個太監伺候罷了。
白晉都快哭了。
大清的貴族,典雅而追逐本真,寶石與金幣還真不能打動他們。
白晉又提出了貴婦們的享受,法蘭西貴族婦人們平日裡都喜愛一些什麼,還道若是引入大清,後宮裡的娘娘們一定會喜歡。
大清皇上與他們國王可不同,皇上的後宮有諸多娘娘,幾十位妻妾呢!
女人們的錢財最好賺了,在這一點上,善於享受的法蘭西貴婦們已經走在了「時尚的前沿」。
胤礽笑道:「當然,貴國的香水與化妝品很得娘娘們的喜愛,但那並不是稀罕東西,因為這些東西,英格蘭早在前幾年就已經賣給了大清。」
正是因為各國都在競爭,恨不能與大清親密無間地通商,以至於白晉談話時陷入被動之中。
好在,大清的太子點到即止,並不會將人逼迫太緊,他總是能如和風細雨地給人最舒適的體驗,奈何白晉自己不爭氣,緊張繃直著背脊,好似自己面對的是個會威脅到他性命的可怕之人。
白晉抹了一把汗,心中暗暗唾棄自己沒出息,太子都這樣禮遇他了,他還放不開,實在丟人。
「國王囑咐,只要是法蘭西有的好東西,我們都不會吝嗇,聽說上一批景德鎮的瓷器賣給了英格蘭人,也不知道法蘭西的商隊能不能有機會也帶走一批來自大清的精美瓷器,帶回國內去給我們的國王也用一用呢?」
景德鎮的瓷器是大清出了名的精妙,在貴族們之間銷路尤其好,可謂是千金難求。
法蘭西的貴族們對於東方的瓷器有一種偏愛,他們認定了只有尊貴有財富的人才買得起瓷器,用來喝來自東方的茶葉,這是一種體面。
在大清又何嘗不是以法蘭西的葡萄酒作為一種禮物呢?說白了,那就是奇貨可居。
白晉遺憾道:「大清願意引入可可樹種植在大清的南邊,實在是我們的榮幸,其實,我們法蘭西的東印度公司除去可可樹以外,還有其他在西方備受歡迎的東西,只是大清的需求太少了,除去最初購買的槍、炮以外,只要求了可可樹,沒能帶來令大清看得上眼的商品,這讓我們感到很羞愧。」
「商隊貿易之事,還是讓那些負責做生意的人來商談吧,使者是學者,不如與孤聊一聊學問上的知識呢?」胤礽笑著,將話題引到了學術之上。
天文地理,物理化學,這位年紀輕輕的帝國儲君均有涉獵,且所掌握知識超出人的想像,白晉為法蘭西科學院院士,此次來大清就是希望通過天文、數學等作為敲開大清國門的引路石,可如今,大清儲君所提問的數理,他答不上來了!
「英格蘭有一位名叫牛頓的大學教授,所寫的書籍非常有意思。」
白晉脫口而出:「我們有笛卡爾教授!他是著名的數學家、物理學家。」
「他將幾何坐標體系公式化,提出了坐標系!幾何與代數,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成了在西方各國影響深遠的解析幾何。」
大清太子終於露出了微笑以外的神情,他驚訝又感興趣地問道:「那為笛卡爾教授,也是你們科學院的院士嗎?他可真令人尊敬。」
白晉:「……」
胤礽疑惑問道:「怎麼了?」
「我很遺憾,笛卡爾已經去世了,他……他的著作,也被列為了教皇的禁書目錄之中,」白晉低落地垂下腦袋,像只垂頭喪氣的小狗:「我很遺憾,是的,非常遺憾。也就只有在大清,我才敢於提起笛卡爾的名字,梵蒂岡教皇遏制他的思想與著作傳播,可是他是那麼偉大,即使是教皇都無法阻礙他的思想傳遍西方各國。作為學者,我尊敬他是科學巨匠。」
「這樣啊,」胤礽嘆息道:「真可惜,原來你們那邊還有教皇,真神奇,有了教皇,那麼國王的權力豈不是受到了遏制與威脅?在大清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兒。孤對笛卡爾的著作有很大的興趣,使者若是能給孤送來,孤可以在未來與各國通商時優先考慮貴國。不知道使者願不願意為此努力了。」
這是一道送命題。
白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