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康熙坐在大船之上,路途無聊,便差遣隨行人員一同在江上垂釣,待太監將太子送來的信遞上來,帝王笑容滿面,心情頗好地接過查看。

  他都可以想像出保成在寫信時候的神情,兒子的依戀令老父親既慈愛又無奈,盼著他快快長大,成為優秀的大人,心裡又盼著他慢一些長大,在自己的羽翼下多快樂地享受一段童年時光。

  康熙自己沒有輕鬆愉快的童年,但他希望自己寵愛的兒子,能夠代替自己去感受那一份有父親關懷備至的幸福童年,為此,無論是物質上,教育上,還是親情之上,他毫不吝嗇給予孩子最好的,太子的用度有時甚至超越了帝王自己的用度,毓慶宮中的任何一件擺設,都是從康熙的庫房中掏出,最好的都緊著太子用了,即使胤礽對它們的價值並不了解。

  胤礽:兒臣伏案悅讀汗阿瑪家書,思念皇父之心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白晝之時有京師公務在身,不思他事,待到夜間一人,想念之心尤甚,一日不見汗阿瑪,心中如隔三秋地掛念您。兒臣謹遵汗阿瑪教誨,毫不懈怠,所練之書法可堆如階那般高矣。日復一日,未見汗阿瑪歸來,思念何其煎熬,若汗阿瑪能寫下數頁大字賜予兒臣,待兒臣思念您時,可摹您字跡以得安慰。

  多麼動人心弦的語句,多麼感人肺腑的思親之言,康熙不覺得這有多麼肉麻,孩子的真摯情感令他感動!

  只是這信讀著讀著,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胤礽:汗阿瑪不在的日子就像是漫長的黑夜一樣,但黑夜無論怎樣悠長,白晝總會到來。啊 ̄兒臣就像是盼著黎民的人,等待著汗阿瑪回歸,您就像太陽一樣動人……

  康熙尋思,兒子誇獎自己如日般耀眼這似乎也沒什麼不對,就是那詠嘆詞句,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文風頓時就變了味。

  康熙寫下數頁大字,滿足胤礽的心愿,還解下了自己穿過的玉帶,回信中寫道:朕將這根佩戴過的玉帶也一同寄送給保成,保成思念朕的時候,就佩戴朕的玉帶吧!

  胤礽收到回信時,目瞪口呆。

  胤礽:為什麼孤總覺得好像哪裡輸了?

  【……】

  胤礽感嘆道:「孤以為自己寫的已經夠肉麻的了,沒想到汗阿瑪比孤還要肉麻。」

  他嘴上嫌棄著康熙肉麻,實則心裡卻樂開了花。從小到大這還是他第一次與汗阿瑪分別那麼久,自己的思親之情能夠得到父親的回饋,並且感受到汗阿瑪也同樣重視著自己,那心情愉悅地都快飄起來了。

  他愛不釋手地摸摸那玉帶:「徐嬤嬤,替孤將這玉帶改成孤能佩戴的長短。」

  徐嬤嬤含笑接過,見那玉腰帶的每一節都可取下調節,中間有可以控制長短的活扣,而放在最中間最大的一塊裝飾玉石則不可取下,兩側堆成著弄就好了。

  在古代,玉帶是作為束腰來存在的,而至前朝時,玉帶則不作為束腰,僅僅則作為品級、身份地位的象徵,這種舊俗到了大清就直接廢除了,大清不講究玉帶彰顯身份,但玉帶仍然作為裝飾而存在,帶著它可以顯示出貴氣,因此,徐嬤嬤改動的時候,倒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只按照胤礽的腰身來改動,能夠作為裝飾掛著就行了。

  胤礽:真拿汗阿瑪沒辦法,他也太黏糊了。等他回來,孤就穿這條玉帶去接他回家。

  康熙寫信黏糊,胤礽順著這個調調,只能將更加黏糊的詞句給用上了。

  一來二去,這天家父子二人之間的書信往來不知不覺也有了十封之多,從剛開始的每隔兩天收到信,到後來最久的十天才收到,然後再逐漸恢復成了五天收到,信件往來之中,就可以推測出汗阿瑪走到了最遠的地方,也正在回程的路上了。

  胤礽掰著手指數汗阿瑪還有多少天回家,一邊想念父親,一邊又有一點自己的小心思,像絕大部分被放養的孩子一樣,他還沒玩夠了,當然盼著汗阿瑪再晚一點回來。

  「汗阿瑪那邊來聖旨了,他說讓研究所出人,去火器營集中研究槍炮,因為研究所的防護程度不如火器營,還不夠安全,而火器營中有重兵。」

  研究所中之前就發生過泄露秘方,使高士奇陷入麻煩的事,像槍炮這一些重要之物,還是火器營最令人放心了。

  曹珍有些憂心:「殿下,皇上將您的人手都調走了,那麼您的手中豈不是就沒人了?陳大人回來後還能將研究所接回您的手中嗎?」

  胤礽:「孤做這些又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慾,又何必與汗阿瑪分你我,研究所是在汗阿瑪手中還是孤的手中都沒什麼關係,況且汗阿瑪手中的毛……咳咳,更多,他只會給孤塞人,才不會搶走孤的人呢!」

  差點就將毛驢兩個字給說漏了嘴,好險才圓了過來。

  曹珍恍然大悟:「原來殿下並不打算培養自己的人脈,而是等著皇上給您人脈。」

  這以進為退的處事風度,妙極了!

  胤礽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他又問曹珍:「你爹現在在江寧怎麼樣了?」

  曹珍無奈道:「祖父病重,爹忙著給祖父侍疾,受皇上命令替祖父管江寧織造的事物定是很忙碌,他也沒有給我來什麼消息。」

  曹璽自冬天感染風寒起,身體就一直時好時壞,好似有大病下去的趨勢,弄得不好,也許人就沒了,康熙開恩准許曹寅去江寧侍疾,也是為了培養下一任江寧織造。

  「孤最近看奏摺,發現有許多官員問汗阿瑪借錢,今年汗阿瑪南巡後這類奏摺都堆到孤這兒來了,」胤礽不禁嘀咕:「官員們的日子有那麼清苦,要問汗阿瑪借錢去過日子嗎?這借的還是戶部的帳,借用國庫呢!」

  「前幾年的日子確實難過一些,但是近些年,朝廷已經給大臣們漲俸祿了,可是要在官場混,總少不了打點的,沒有錢不好辦事。」

  曹珍比劃了一個手勢:「我爹也問皇上借錢了,不過借來的錢,是用來替皇上去賺錢,咱們家就是派遣在外幫皇上的內務府賺錢的。」

  對於戶部錢財這一塊,胤礽並不是特別了解,他又沒去戶部待過。

  「孤總覺得問國庫借錢的事兒不對,國庫是百姓們上繳稅收,那錢用來搞建設搞研究沒問題,可以用來借給官員,感覺哪裡怪怪的。」

  「借錢這事兒是皇上開恩,早在幾年前就有啦!」

  胤礽仍然不放心:「不行,孤得去問問四弟弟什麼情況。」

  曹珍疑惑極了:「四阿哥真就那麼聰穎,讓殿下連這樣的事兒都會去問他嗎?難道四阿哥也有仙人教導,生而知之?」

  「小四可沒有仙人教導,但是他是孤教的弟弟,所以孤有什麼事都會與他商議,他能聽懂孤的話,還能為孤出主意。」

  曹珍恍然:不愧是阿哥們,就沒有一個是笨的,看來,四阿哥就是那種天生神童,能給殿下出主意,那該有多麼聰明啊?!

  這樣一想,曹珍不由對不顯山不露水就得到胤礽重視的胤禛肅然起敬。

  胤礽按照慣例,將那些借錢的奏摺批上已閱轉交內閣,自己則帶上曹珍去找了胤禛。

  胤禛聽罷,激動得連手中的羊奶都不要了,他將裝了羊奶的小杯子「砰——」地一聲砸在桌上,那羊奶頓時就撒了出來。

  「戶部竟似那麼找就已經開始開借錢的口子了嗎?!」

  胤禛眼眶紅彤彤,張口一說話,就露出了他那漏風的門牙。

  胤礽聽他將「是」字念成了「似」,「早」字念成了「找」就感覺不對勁,仔細一瞧,頓時樂呵了:「四弟弟幾時掉了一顆門牙?!」

  提起這事,胤禛就來氣,他那門牙正是在之前咬胤礽時傷到的,後來才發現原來牙根斷了,沒幾天,那門牙就開始晃來晃去,好不容易堅持到了今天早晨,最終還是掉了下來。

  胤禛惱羞成怒道:「掉了還能再長的,我還沒換牙呢!」

  這一說話就漏風的樣子,讓胤礽感同身受,仿佛瞬間回到了幾年前自己剛換門牙的時候,心情也變好了起來。

  胤礽忙安撫胤禛,順著光溜溜泛著光的小腦門摸摸他頭頂:「對對,等你換了牙新的牙就長出來了,這只是小事罷了,別往心裡去。」

  胤禛冷哼一聲,難過得閉上眼睛,安安靜靜地思索了起來。

  突然,他一臉嚴肅地說道:「一定要阻止官員繼續向戶部借錢。」

  胤礽愣了下:「也是,向國庫借錢總不是個事兒,汗阿瑪要開恩典,怎麼也該從內務府借錢。」借錢嘛,有借有還,官員們都寫了欠條,大家在朝為官,總是要面子的,以官員們的品德來看,他們也不至於欠債不認帳吧?

  這財大氣粗的話一說,仿佛在對胤禛說「何不食肉糜」,氣得丟了一顆門牙的胤禛呼喚地直喘氣。

  「官員向汗阿瑪借錢只會是越來越大的窟窿,你可知這樣的事持續到幾十年後,那債務幾乎拖垮國庫!原先國庫里有一千二百萬兩銀子的記錄,愣是被人借走了一千萬兩!」

  胤礽:「這麼嚴重啊!」

  胤禛認真道:「此事事關國體,太子二哥定要全力阻止汗阿瑪借錢給別人,否則一旦時間越拖越久,他們就會不認帳,想要追繳起來就更麻煩了。」

  胤礽:「他們都是有名譽的高官,怎麼會不認帳呢?」

  「有一句話叫做『法不責眾』,」提起當初那落在自己頭上吃力不討好的糟心事,胤禛就有一肚子的牢騷,雖然那已經是上一世過去的事兒了,可他一想到自己當初吃的那些苦頭,得罪了那些人,受到了多少非議與委屈,心裡就不平靜。

  而面前這位太子,上一世也是個借錢的主兒,借錢的挺多。兄弟幾個每一個人都借了,胤禛自己也借過,但是還錢的時候,可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兄弟呢!

  胤禛道:「幾十年後做起來困難之事,放在現在來做,也許能容易一些,太子二哥若是願意,我也可以給你在這些事上出出主意。」

  胤禛將此事看得重極了,瞧那鄭重其事的態度,胤礽啞然失笑:「真要是大事,不讓戶部繼續借錢就行了唄,哪來那麼多彎彎繞繞。」

  「你不懂,你直接拒絕他們借銀兩,豈不是將自己仁厚的名聲往地上糟蹋?」胤禛皺眉道:「臣弟勸你最好還是別那麼做。」

  「阻止戶部借錢出去,與孤的名聲有什麼關係,那戶部的錢是國庫的錢,」胤礽理所當然道:「孤這就下諭令,告訴大臣們,如果真的囊中羞澀,就問孤來借。」

  胤秅:「……你可真是財大氣粗。」

  這簡單粗暴的法子,還真從根源上斷絕了官員問戶部借錢的可能。

  「問國庫借錢成為大家都默認的事兒,這就很奇怪,國庫既不是汗阿瑪的,又不是孤的,是大清的,大清可沒有答應借錢給官員們,」胤礽搖了搖頭,當即向內閣下達諭旨:之前問戶部借錢的官員都有誰來著?讓他們將欠條打給孤,孤借錢給他們。

  胤禛的臉皺成了小包子:「你就不怕這錢就一去不回?」

  「孤年紀小,誰還真能下得去手來借,借了還欠債不還嗎?」

  胤秅:「你高估了他們的德行。」

  要知道,有些人就是那麼不要臉。

  胤礽底氣足,身板兒硬,理所當然道:「哦,那麼到時候讓汗阿瑪替孤討債!」

  胤禛想了想汗阿瑪替太子問朝臣討債的畫面……

  上一世是他替汗阿瑪討債,這輩子有望看見汗阿瑪替太子討債,那感覺還真不一樣。

  胤秅隱隱有些期待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受一下康熙寫給胤礽的膩歪信,以下內容出自胤礽吧的考據,由竹瀲錄入「朕帥軍征戰之時,軍務在身,無暇他思。今勝負已定,噶爾丹逃遁,我軍窮追不捨。當此之時,班師返歸,一路欣悅,朕不由思念太子,何得釋懷。今天氣已熱,將你所穿棉衣、紗衣、棉葛布袍(等)四件,褂子四件,一併捎來。務必揀選你穿過的,以便皇父想你時穿上。」皇太子「伏閱慈旨,得知皇父眷戀兒臣之心,不禁熱淚涌流,難以自已。」他按照皇父的要求,從自己所穿的衣物內精心挑選秋香色棉紗袍數件,派專人送給皇父。六月初於口外諾海朔地方,康熙穿著太子的衣服與前來迎接他的太子相見。彼此都是喜不自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