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努春被罷官,他所任用的一批人,也隨之迎來了「牆倒眾人推」的窘境。
無論是否本身有能力,曾經跟隨者吳努春做事的一批人,隨著他們最大的領頭人被罷免,也一一跟著遭殃。
有的人也跟著丟了官職,有的人則被同僚排擠,事事不順。
而新繼任吳努春的侍郎也已經到來,新官上任三把火,率先燒到的就是吳努春的舊部。
官場如同戰場,官員們之間的是是非非,胤礽可看不見,每當他出現的時候,禮部的官員們都捧著他,他也有了一批自己在儀制清吏司用習慣的人。
為了配合新開恩科,胤礽需要大批的人手來為他做「宣傳」,報紙上要寫宣傳版面,雜誌也要出一期有關開恩科的造勢力,接著要出一些有趣的數學題刊登出去,還要出一些數學書。
最主要的是數學書教材,也需要禮部官員上奏請示帝王,找人編撰成書,再刻印成可以印刷的字。
胤礽跑去禮部晃了一圈,見自己儀制清吏司的官員們各自都有了手裡的活兒,大家都忙碌且充實,自知不能再逮住右侍郎所配的下屬們捋羊毛了,於是他將目光放到了其他一些「空閒」的官員身上。
顧八代與蘇拜就受到吳努春牽連,二人之前分別為吳努春辦事,什麼都會,唯獨頂上壓了個吳努春,無論做多少,功勞都是上官的。
二人出身都不平凡,這回倒是沒有被罷官,只是丟了手中權力,成了整天「遊手好閒」的閒官了。
胤礽見他們很閒,向他們找了找小手,先後考察了一番二人的辦事能力,見他們還真能應對,於是將活兒丟給了他們來做。
原先排擠他們的官員們看不下去了,生怕太子會親近他們,於是懇切地前來找胤礽。
胤礽一見竟又有毛驢自覺送貨上門,樂得反問他:「你最近是不是很空閒?」
被問的官員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呢,胤礽的任務已經拋給他了。
一時之間,禮部進入了難得平和的時期,平日裡明里暗裡的爭鬥都少了。
沙澄作為禮部尚書,當然知道自己手底下的部院大臣們分為了幾派,每天又因為哪些利益而互相之間爭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況同僚之間本就會有利益衝突?
他極厭惡朋黨之流壞了公務,自己以身作者,卻阻礙不了別人。
這會兒見眾人消停了許久,都沒人跑去他面前告狀、給同僚上眼藥,或是爭利益了,沙澄抱著這樣的疑惑,臨時起意走訪視察了幾個司。
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忙到沒空去搞黨爭,忙到精力都花在了公務上,而多餘的明爭暗鬥則成了累贅。
小太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還一個勁的催促「能再快一點嗎?」「孤等不及了」。
所以說,會為了眼前的小利而明爭暗鬥,那都是閒的!
沙澄點了點頭,滿意得又向康熙誇獎了一遍胤礽。
康熙:「……」
這還是那個清高矜持的老臣沙澄嗎?
帝王欲言又止,心裡特別想要提醒沙澄擦亮了眼睛看看,別讓太子一點乖巧懂事給糊弄住了。轉念一想,這話要是說出來,那沙澄該反過來說康熙的不是了。
哪有做阿瑪、做帝王的這樣腹誹自己兒子的?
在將上奏給了汗阿瑪以後,胤礽就著手於國子監的「開學典禮」,時人稱呼為「祭祀典禮」的事宜。
對於祭祀典禮的章程,之前就已經與曹珍一起歸納到位了,一切按照定好的計劃走,唯一需要他再關注一下的就是樂師儀仗隊。
為了顯示開學祭祀春神,請求來年風調雨順能有個好成績的心愿,國子監祭祀典禮上的音樂以活潑、喜慶的風格為主,要顯示場面宏大,有氣勢,還得吹吹打打,鼓聲與樂聲混合。
胤礽為了搞懂祭祀典禮音樂,還特意去跑了一趟南書房,找到了此前為康熙主編宮廷音樂的大臣戴梓。
早在之前,胤礽就已經知道南書房的意義,那是他汗阿瑪養起來的「秘書團隊」,裡面值守的官員,受到帝王重視的權力很大,不受到重視的則只是個侍從地位。
設立南書房將內閣的部分權力給分走了,更抑制了議政王大臣們的權力。
這裡任職的翰林院出身臣子們,看似是陪伴汗阿瑪寫詩作畫,商談經史的,實則有草擬御旨的職差,偶爾還要奉詔出入宮廷。
他們的官職不如內閣官員高,也沒有各部院官員們那麼風光,可是他們的權力,卻在帝王的縱容下越來越大,逐漸成為朝廷中一個不容忽視的機構。假以時日,若南書房能夠代替內閣職能,則話語權柄都將籠絡入帝王之手。
胤礽眼饞南書房的白菜們很久了,可惜,這一片可口的菜園子他動不得,只能眼巴巴等著看中的能人升官到各部。
戴梓在康熙面前還算曾給胤礽上過「音樂課」,學問很不錯,這宮廷之中的所有音樂他都懂。
聽聞胤礽來意,戴梓特意帶他走了一趟宮中的樂部,帶領他參觀宮中的樂器,又叫人現場彈奏些許演示一二,樂器的種類,如何製作,發聲原理,音樂節律,在戴梓的解釋下一切都揉細清晰地塞進了胤礽的腦袋裡。
在胤礽的印象里,戴梓是一個懂音樂,懂樂器,還會做樂器的人才,他的手還挺巧。與尋常工匠最大的不同在於,戴梓是個有學識的文人,學習過數術,還會一些機械呢!
胤礽想:小美,孤覺得戴梓有成為手工藝術大家的潛能!
待商談完樂理以後,胤礽又與戴梓談論起了機械,說著說著,話題就扯到了做手錶。
胤礽蠢蠢欲動起來,向戴梓提出了幾個疑問:「如果將細小的針沾了麻藥藏在手錶中,然後像弩一樣標準發出,這樣可行嗎?」
他比劃了一個柯南對毛利大叔用麻醉針的動作。
除此以外,他還想要柯南同款滑板、柯南的自動充氣足球,柯南的力量增強鞋子。
戴梓搖了搖頭:「殿下所說皆是空論,無實際物品,臣想想不出其中深意。且麻醉針此物,是兇器,在宮中恐怕是不能用的。」
他唯一能夠為胤礽做的,也唯有滑板了。
經過戴梓提醒,胤礽這才悻悻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春天來了,又到了小毛驢們努力耕耘的好時候。
會試開始以後,今年參與新開恩科的考生們感受到了第一屆數術恩科的「關懷」。
二十題選擇題,甲乙丙丁四選一,不會沒關係,總能蒙對一兩題,再不行就都選丙,丙是答案的機率好像更好一些?
十題填空題,每一題都搞一搞腦子,不會沒關係,反正所占分比不高。
科舉的目地是為朝廷選拔人才,並不是要難倒人。
出卷官深諳不為難人,又能測試出考生成績的方法,十道簡答題,其中三題出自人們耳熟能詳的《算術九章》,唯有最後一題,出自朱之弼貢獻出來的《高考數學》,題干簡潔而簡單,邊上畫了一幅畫,三角、方形與圓心互相交融,其中重合之地被塗成了黑色,提問:陰影部分面積幾何?
這最後一題,今年考生「全軍覆沒」!
從會試到國子監開學祭祀,事情一件一件完成,讓胤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儀制清吏司待得差不多了,新的加班制度上了正軌,而鄂哈回京任職禮部右侍郎,胤礽高興地將手中的權力連著一大攤子做了一半的事務丟給了鄂哈。
鄂哈有苦難言,而沙澄,聽聞胤礽提出去其他司做事,給胤礽安排轉去了「精膳清吏司」。
所謂精膳清吏司,根據明史記載,「掌筵饗廩餼牲牢事務」,也就是所謂的衣食住行和牲畜,都歸這個司管。
內務府負責皇宮中的衣食住行與牲畜管理,而禮部的精膳清吏司則負責文武官員與全大清百姓的。
胤礽之前搞出來的「人工孵蛋」,最後就是歸這個司來管。
時人講究聖人之學,文臣之間的地位也有分上下。
在禮部,精膳清吏司是禮部所有司裡面最微妙,名聲最低,卻又權力最大的一個司。
待在這裡,一切都與金錢的銅臭味有關,庶務之雜亂,文人們不樂意去管這些。
一連幾天,胤礽都悶在精膳清吏司里蒙頭抄寫東西,搗鼓他的小動作。
卻說朱之弼對《高考數學》一書中的「幾何體」推崇至極,認為其於國之農事有大益處,不僅自己鑽研這些,還推薦給友人陳廷敬與王日藻。
陳廷敬是今年的會試副考官,他嘆息著對朱之弼道:「你是不知,會試時多少人對著最後一題束手無策,我大致看下來,滿場之中會動筆在最後一題答題的人實在不多。」
朱之弼道:「其實並不難,我剛開始解題時用了兩天,可若是按照太子殿下給出的答案,則不超一炷香時間即可求得答案。」
四本數學書讓朱之弼充分認識到了以漢文計算的繁瑣之處,為了看懂那四本書,他將小學數學最基礎的頁「阿拉伯數字」給看了個遍,將曾經見過、聽說過,卻沒有重視起來的「阿拉伯數字」給背熟在心。
嘗試著用它們去解題,去數學,熟能生巧,漸漸的他也就能夠用熟了。
體會到了這種計算方式的便利,朱之弼忙上奏康熙,請示帝王:臣以為,此數字書寫方式記錄簡便,清晰易懂,推廣此記錄方式,有利於帳本核算,查漏補缺,於國事公務改善有益!
朱之弼特別喜歡阿拉伯數字,當他用它們來計算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腦子就像是成了活算盤,清晰明了,通順流暢。
胤礽用阿拉伯數字書寫已經成了習慣,他還喜歡在自己的筆記上寫一些英文符號。
雖然平日裡上奏、寫文章的時候,胤礽都是正正經經地將漢文譽抄上去,私底下教弟弟的時候則沒有那麼多講究。
康熙懂阿拉伯數字,能夠理解胤礽說的是什麼,見朱之弼建議推廣此記錄方式,竟並不感到意外。
不推廣它,為的是不動搖漢文在記錄時的地位,而此時留下朱之弼的上奏,則是為了地稅改制、開海禁貿易做準備。
既然已經被胤礽說服要走實用這條路,康熙自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批准了朱之弼所說,推廣阿拉伯數字,建議國子監監生學習該數字記錄方式,下一次恩科考試採用該記錄方式來考等提議。
答應了這件事後,康熙還挺自得:朕之深謀遠慮,遠超前人,也唯有朕會有這慧眼與膽識,將此法推廣開去。
康熙做出了與以往保守行事不同的決定,這讓他想要發泄一下內心的激盪,如果這時候能得到兒子崇拜的誇獎,那就更令他心情愉悅了。
於是,康熙向左右問道:「太子去了哪裡?」
梁九功並不知曉外朝之事,此事還是高士奇回答:「殿下在精膳清吏司閉關寫書。」
康熙愣了愣:「他還真對寫書寫上癮了,這一回又要寫什麼書?」
四本數術書,將朱之弼給迷了心竅,看那手筆也知道其中有仙獸的參與。
不過,胤礽好歹也是在做正經事,康熙只會欣喜於他的出色。
高士奇神情微妙:「殿下已經將圖書草稿畫成了,書中畫作很……獨特。還上書給了內閣請批,書名叫做《科學養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