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胤禔鼻孔里噴出憤憤的氣息,低斥一聲:「放開!」

  胤礽拽著他辮子,無辜回望:你不回答,我就不放。

  胤禔氣呼呼道:「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還不知道?我不理你了!」

  授課師傅在頭頂發出了「咳咳」的提醒聲,胤禔回過頭來,繼續一本正經的看課本。

  小奶包子的手仍然拽著他的辮子,人質在手,底氣十足,一點都不用害怕胤禔逃跑,這動作倒像是在牽小狗。

  授課師傅的課教不下去了,他無奈道:「不如,等太子殿下與大阿哥說完了再接著上課。」

  胤礽就等著這句話呢!

  有了授課師傅的話,奶包子直接蹭到了胤禔身邊。

  胤禔鬧著彆扭,奶包子卻笑嘻嘻的,顯然是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事。

  「圖圖哥哥為什麼不理保成了,保成還小,哥哥就大方點兒啦!你告訴孤哪裡做的不好,下次再改正!」

  胤礽覺得就這樣態度還不夠誠懇,他說出了無意中聽來的一句話:「哥哥別生氣了,保成愛你~」

  這句話的原話為「媽媽別生氣了,寶寶愛你。」

  胤礽將他給改成了哥哥別生氣,真是機智的小朋友!

  觀察兩孩子情況的授課師傅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噗——」

  胤禔張了張嘴,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來,他指著笑呵呵的胤礽說不出話來。

  他怎麼膽子那麼大?他怎麼什麼都說得出口,他他他怎麼就不能含蓄點兒?!

  胤禔表達不出內心的震驚,只能用學過的一個詞來反覆地說:「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這詞是他在宮外學到的,家裡的老人罵孫子的時候就是這樣罵的,胤禔學了個神,卻不求甚解,知道大致意思,又不知道全部的含義。

  胤礽則根本沒有聽懂:「提桶?孤為什麼要提桶?」

  胤禔狠狠擰眉,心裡則將胤礽的話聽進去了。

  包子弟弟竟然說他小氣!

  還要他大方一點!

  他都忘記了,爺還耿耿於懷這事,現在提出來豈不是顯得爺很小氣?

  授課師傅見那兩小兒驢唇不對馬嘴地溝通,笑得肚子都酸了還只能憋著,見大阿哥憋悶著,他連咳數聲,對胤礽解釋道:「體統的意思,是規矩,體面。」

  胤礽疑惑了:「孤與哥哥和好,為什麼不體面?」

  現在與他說含蓄內斂,他怎麼聽得懂?

  授課師傅無奈笑道:「也許,大阿哥是覺得太子殿下太直接了吧?」

  直接一些不好嗎?

  胤礽就像是十萬個為什麼,追問授課師傅:「為什麼直接不好?」

  如果授課師傅回答上了,那麼更多「為什麼」又會接踵而來。

  就這樣一問一答,授課師傅都有些招架不住胤礽的問題。

  胤禔見此,覺得自己和一個小毛孩子鬧脾氣,非常掉價,根本就犯不著,他氣了這半天,人家卻一臉茫然,什麼都不懂。

  為胤礽與胤禔講課的師傅名為張英,曾經為康熙授課,講解過經史,無論是文學才華,還是人品,都是康熙信得過的寵臣。

  康熙要教育自己兒子,要挑選太子講師,本不會太過匆忙,按照原計劃,應當是選擇才學德行上佳,為官清廉,名望高的學士為太子師。

  現在太子還只是個奶娃娃,就鬧得康熙頭疼,提前為他找了個師傅,將曾經為他講過課,現在任職於南書房的張英給叫了來,將他提拔為了太子師。

  帝王的信任與寵愛令張英感動,擺在眼前的是大好的前程。可時機,比想像中的要早了三四年,張英要面對的時比想像中要幼小許多的孩子,就連大阿哥都讓他順道一塊教了。

  這樣小的娃娃,連啟蒙都還沒開始。

  大阿哥還好一些,太子殿下未免也太幼小了啊!

  現在與兩個孩子說經史子集顯然過早了,大阿哥到時能先學習認字,而太子殿下,張英沒指望他能懂多少。

  他家兒子廷玉三歲時,還在掛著鼻涕喝奶呢,能懂什麼進退禮儀?

  張英也沒指望太子殿下能坐得住,他心裡腹誹著皇上逼迫那麼幼小的孩子進學,太喪心病狂,將對胤礽的要求放到最低。結果沒想到,自己反而被小兒給為難上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猶如和尚念經一樣的為什麼接踵而至,打破砂鍋問到底,恨不得將這世間規律全都問到盡頭的為什麼將張英問到懷疑人生。

  張英輕咳了一聲,將話題扯回了課堂。

  他不能讓太子殿下牽著鼻子走,應該由他來引領話題。

  也不求才三歲的孩子學進去些什麼,只求他別上課搗亂就好。若是哭鬧了,就允許嬤嬤帶走哄。

  至於大阿哥,能認識幾個字是幾個字,教得會了是孩子聰慧,教不會了也沒什麼,縱使是才華橫溢的萬歲爺,那也是六歲以後才開始進學的。

  張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待真正面對兩小兒,這才體會到頭大的感受。

  小太子就像個搗蛋鬼,還一心喜歡大阿哥的辮子,那雙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揪住了大阿哥,一揪就不放手。

  大阿哥倒是還能忍住,氣得臉都紅了,卻礙於在課堂上沒有一下子暴起。

  張英嘆息一聲,看來,《三字經》都教授不下去了。

  他再次在心裡腹誹康熙拔苗助長的安排,張英轉變了策略,開始說起了含有寓意的故事。

  這一回,兩個孩子都被吸引了目光。

  他說起了《兩小兒辯日》,說孔子遇見了兩個孩子,聽他們辯論太陽距離人們的遠近。

  「早晨太陽看起來大,可中午卻比早晨熱,到底是早晨的太陽近,還是中午的太陽近?」

  張英用最淺白的話來引起兩個孩子思考:「這樣的問題,就連孔聖人都被難倒了。」

  「殿下們覺得,是早晨,還是中午太陽距離人們最近呢?」

  張英的兒子與大阿哥同年,關於如何引導這個年紀的孩子思考,張英還真有一套他的本事。

  胤禔聚精會神回答道:「當然是中午的太陽距離我們最近。」

  「哦?為什麼?」張英含笑問。

  胤禔認真道:「因為眼睛會被影子欺騙,而感覺不會。」

  張英聞言,點了點頭,對大阿哥的早慧讚賞不已。

  不愧是皇上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認識,實在不容易。

  他又看向了太子,張英並未對胤礽抱太大期望,但課堂上的互動,兩個孩子都不能落下。

  胤礽聽著,歪了歪頭:「這個問題好奇怪,太陽無論早晚,都與我們是一樣近的呀!」

  張英驚訝道:「殿下何出此言?」

  胤礽不僅知道太陽不管早晚距離他們一樣近,他思索道:「因為地球是圓的,所以太陽距離我們早晚是一樣近的。」這裡面涉及了有自轉與公轉,他腦內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動畫組成,還有藍貓與淘氣的解釋,唯獨無法將他們複述出來。

  胤礽說不出理由,他就是這樣認為的,將這樣的認知當做吃飯喝水一樣平常。

  張英詫異問胤礽:「這是皇上告訴殿下的嗎?」

  太子殿下才多大,皇上連這樣的知識都已經教授給他了嗎?

  胤礽閉上嘴不說話了,他看向了升級以後變成威風凌凌白虎模樣的小美,按照約定,他要為小美保守秘密!

  張英只當是他默認了,撫摸鬍鬚點點頭,接著授課。

  念在孩子還小,他們的學業也並不繁重,只需要在上午上半天課,下午就能各自去玩了。

  張英布置了課業,讓他們回去朗讀《三字經》,歇課後前去找康熙稟告。

  康熙問張英:「朕的兩個兒子怎麼樣?」

  這種時候,夸就對了,可夸到什麼份上,卻考驗著張英。

  兩位殿下都還太小,現在將他們誇得聰明絕頂,那太敷衍了,帝王不會信,甚至還會發怒。

  張英答道:「大阿哥能定下心來學習,是聰慧又肯努力的好孩子。太子殿下純真無邪,只是年紀太小了,臣無法評論其聰慧與否,但臣認為太子殿下資質優異,日後一定會是個聰穎的學生。」

  他將胤礽回答的太陽一樣近複述給了康熙,拍起了康熙的馬屁:「皇上提前給殿下啟蒙,讓他小小年紀就懂得了自然真理,像殿下這樣年紀的孩子,正是好忘記的時候,殿下卻能記住這些,實在難能可貴。」

  張英以為是康熙給胤礽啟蒙,殊不知康熙根本就沒對胤礽說過這些。

  帝王心下詫異,面上卻不顯分毫,誇了張英兩句才放他離去。

  是誰告訴保成地球是圓的,太陽一天裡距離一樣近呢?難道是榮嬪?

  另一邊,下課堂的胤礽終於有機會拉上圖圖哥哥玩了,他叫住了別彆扭扭的圖圖哥哥,軟軟地說道:「圖圖哥哥別生氣啦,保成愛你呀!」

  反正他也不知道錯在哪,先說愛你就對了。

  「別再說了,你不害臊,爺都聽了臉紅,是誰教你這些烏七八糟東西的,讓汗阿瑪知道了必要誅那人九族!」胤禔跳腳,憋了許久的悶氣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在那句「愛你」中一下子漏了。

  小孩子表達喜愛的方式,無非就是黏人與吸引那人的注意力,往往會起到不好的效果,而大膽地引導他們表達自己愛意,對媽媽說一句寶寶愛你,是培養孩子勇氣與愛的好辦法。

  不過系統的教育,似乎出現了問題。

  胤礽顯然不是個能按照常理來推斷的孩子,他更聰明,更多變,也更會帶來不一樣的驚與喜。

  胤禔的脾氣漏了,卻不代表他就這樣被磨平了,被喊了那麼多句哥哥,他今天就要好好教育弟弟!

  胤禔插著腰,居高臨下地盯著胤礽,嚴肅道:「你不能這麼說,這不符合規矩。」

  胤礽眨眨眼,聽圖圖哥哥嚴肅訓話。

  胤禔可不是個好師傅,自己說話都不利索,詞彙量有限,說出來的童言童語弄得胤礽一頭霧水。

  圖圖哥哥說話噴口水,還不把舌頭捋直了說!

  來接胤礽的嬤嬤見兩個孩子湊在一起在說話,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蘇嬤嬤衝上前去將太子殿下抱了起來,憤憤不平:「大阿哥欺負太子殿下,這就是有規矩了?」

  「還請大阿哥平日別接近殿下,以免尊卑不分,長幼不序。」

  胤禔愣了下,勃然大怒:「沒規矩的奴才!你是什麼東西,爺們在說話有你一個奴婢插嘴的份?」

  「大阿哥欺負太子殿下是奴婢們都看見的,這事不如讓萬歲爺與惠嬪娘娘來評評理!」

  蘇嬤嬤是最先看到的,稍後趕來的其餘宮女與太監們也都瞧見胤禔雙手叉腰盯著胤礽訓話的模樣了。

  徐嬤嬤下意識就以為太子殿下受欺負了,臉色並不好看。

  有這伶牙俐齒的婦人厲聲質問,胤禔嘴拙,被潑了一身髒水,頓時脾氣就上來了。

  「狗奴才哪隻眼睛看到爺欺負人了,說瞎話的本事倒是厲害!」

  胤禔帶來的人也聚集過來,別看胤礽有嬤嬤、太監、宮女,大阿哥胤禔身邊也有不少人等候在殿外。

  雙方人僵持著,仿佛隨時都會打起來。

  「你這奴大欺主的狗奴才,竟敢在爺面前大放厥詞,來人,還不將這以下犯上的狗奴才拿下!」

  「奴婢是萬歲爺指來保護太子殿下的,唯有皇上才能處置奴婢,奴婢拼死保護殿下安危,大阿哥不友愛幼弟,不敬重太子,此事奴婢會一一轉告給皇上,請求皇上為太子殿下做主!」

  胤禔說不過她,心裡又有些懼怕康熙,可他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他也不承認自己欺負了弟弟,受冤枉的是他才是!

  這時,蘇嬤嬤抱著的胤礽突然問道:「為什麼孤要與圖圖哥哥玩,你們一直要阻止?」

  「太子殿下!」蘇嬤嬤大驚失色,忙蹲下身放下了胤礽,跪在地上解釋道:「殿下,奴婢是在保護您啊!奴婢唯恐您受欺負了。大家都看見了大阿哥是如何待您的。」

  「圖圖哥哥沒有欺負保成。」

  胤礽認真說道。

  誰都沒有想到,太子殿下能將條理說的那麼清晰,誰也沒有想到太子殿下已經成長到任何人都不能糊弄的地步。

  「圖圖哥哥說的沒有錯,你們是奴才,孤才是主子,你為何越過孤,來替孤來拿主意?」

  胤礽看著蘇嬤嬤:「嬤嬤覺得孤不該與圖圖哥哥玩是嗎?」

  蘇嬤嬤磕了兩響頭,義正言辭:「殿下貴為太子,豈能紆尊降貴去與嬪妃之子交好,還反受其冒犯?」

  「這樣啊,那嬤嬤去請汗阿瑪來為孤做主吧!」

  胤礽還是那樣傻白甜,笑容純真無邪催促蘇嬤嬤道:「現在這時候,汗阿瑪應該有時間的,不如蘇嬤嬤替孤去請汗阿瑪來一趟,就說孤有重要的事與汗阿瑪說。」

  蘇嬤嬤大喜,還以為胤礽打算找皇上告大阿哥狀,奉命而去。

  她走後,胤礽拉了拉胤禔的手,高聲說著恐怖言論:「圖圖哥哥,孤不要做太子了!等汗阿瑪來了,孤就與汗阿瑪說!」

  今天的胤礽,也在努力不繼承皇位呢!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臉色大變。

  胤禔:……

  完了,弟弟腦子壞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胤礽歪頭:孤是真的傻白甜,為什麼大家都以為孤是芝麻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