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他前腳跟她說請旨伴駕去直隸,後腳已經叫蘇培盛收拾行李了。
李薇的認識還停在收拾行李當季衣服來幾件厚薄衣服各幾件,內衣多帶,別忘了帶現金和常用藥等。
差別只在以前是提著旅行包和行李箱,現在是衣箱。
所以四爺說過後,她就叫玉瓶把她這幾年做好沒顧上穿的舊衣多帶上幾件。每一季的新衣都穿不完,舊衣老送人的話,身邊的丫頭和李家的兩個弟妹都送遍了,弘昐的哈哈珠子和侍衛家裡也都收過她的舊衣禮物。
這東西也不能年年送啊。
趁此機會都帶出去,穿髒穿破回來也不用洗了。
她想的很好,結果蘇培盛帶著針線嬤嬤來了,順便交給趙全保和玉瓶一人一個單子,還有口頭囑咐。
蘇大公公道:「這次出去是個累活,來回怎麼著也有兩三個月。所以主子爺的意思是,主子身邊不能沒人,你們最好都能跟著去侍候,省得路上叫李主子吃苦受累。」
玉瓶和趙全保就必須要點齊人手上陣了。而李薇這邊,針線嬤嬤給她量腳,說是要做靴子,一邊道:「這次出去,主子的衣服想要幾件?裡面穿的多備些,主子爺交待全用細棉布。再做四件斗篷,厚薄各兩件。還要防著到時天氣變熱,夾的、薄的也都要備上。」
李薇:口
出去這趟衣服全要現做?
她道:「不會來不及嗎?」
針線嬤嬤忙道:「來得及,來得及。正好就是該做春裝了,主子前兩天不是剛量過身挑過料子嗎?只要多安排幾個人,快得很。」
等送走了,趙全保和玉瓶進來得知他們要全員跟去後,她已經很淡定了。到了晚上,四爺來說車要新做,拿了幾張車的圖紙讓她看,叫她挑個喜歡的車內廂。
「大件都齊了,車輪、車外廂和車轅。只是裡頭還沒定,你看個喜歡的樣子,這一路出去多數時候都是在車裡,車不舒服就受罪了。」
內廂倒是其次的,畢竟就是要躺著坐著舒服,越不顛越好。
四爺道:「車輪都是大輪子,顛不著人的。」
挑好內廂,他又拿出幾個車內小箱子、小抽屜上的花紋叫他挑,要四個抽屜的還是五個抽屜的?小抽屜多些還是大抽屜多些?
她越挑越走神,忍不住說:「把孩子們都留下,合適嗎?」
四爺知道她的性子,從二格格起就都沒離開過她的視線,這一次兩個多月,不忍心是很正常的。他柔聲安慰道:「你放心吧,東小院裡面有二格格,外面有弘昐。他們兩個聯手,沒有護不住三阿哥和四阿哥兩個的道理。」
何況,弘昐的性子他很清楚。有素素在,他能安心當個乖孩子。素素不在,他的脾氣就馬上大起來了。上次生四阿哥時闖東小院,就是因為他以為素素生得不順,那是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四爺也是擔心弘昐把小時候的脾氣給丟了。二格格和他都需要離開素素的保護,自己去闖一闖了。再叫素素圈在懷裡,對孩子來說不是好事。
所以,這次不管她怎麼說,他都打算帶她出去。把三阿哥留給弘昐,四阿哥留給二格格,里外他也會安排好人的。
見四爺不肯繼續這個話題,拉著她繼續去糾結車廂里要放幾樣果脯點心?放什麼花樣的靠枕和羊毛墊等等。
她也只好先振作精神,陪他聊這些無聊的東西。
第二天,好不容易等他走後,她把二格格叫來,半是憂心半是無奈的說:「瞧著這次我是非去不可了。」其實她昨晚就後悔了,可看四爺的樣子是一定要帶她一起去的。
多想無益,她就想儘快訓練下二格格的危機處理能力。
「你瞧,等我一走,東小院裡你是最大的一個。白天,弘昐帶著三阿哥在前院跟先生讀書,你和四阿哥在院子裡。」
「要是四阿哥突然非吵著鬧著,要去花園玩怎麼辦?」她提出第一種可能,而且這是最有可能的。
她跟四爺一走兩個月,到了三月時花園中的景致就可以見人了。四阿哥漸漸長大,肯定不會滿足於繼續在東小院這一畝三分地里活動,如果他要出去,二格格怎麼處置?
二格格想都不想,肯定道:「我跟他一塊去。」
不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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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道:「那額娘也是你們去哪裡,都跟著去的嗎?要是額娘臨時有客人呢?要是福晉叫額娘過去呢?」
二格格愣了下,顯然在她的想法裡,只要她跟著就萬無一失。
但李薇最不需要的就是她跟四阿哥綁成連體嬰。說句萬一的話,這樣一出事就是兩個孩子一起出事。
要是她跟二格格想的一樣,她也不敢生四個孩子。
怎麼辦?她看著二格格,等她自己想通。
你是主子,你手裡有人。等額娘出了門,整個東小院的資源都是你的。四阿哥身邊有四個奶娘、四個嬤嬤、八個丫頭輪班,他還有兩個奶兄弟,三人天天穿著打扮相差無幾。
二格格自己現在是兩個嬤嬤,四個丫頭,兩個太監。再說,她還有個小喜子,小喜子跟著百福到東小院,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十年下來,這個人可用不可用,二格格心裡該有個數。
弘昐那裡有哈哈珠子和侍衛可以交通內外,正院還有大嬤嬤與她守望相助。可以說,二格格手裡有的是人,她這時最不該做的就是把責任都背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四阿哥也不行。她要做的,是怎麼利用手裡的資源來把東小院抓在手裡。
李薇等著二格格把眼前的格局放大。
她就在旁邊喝著茶,約有一刻後,二格格才道:「我想了幾個,額娘看看可還有疏漏的地方?」
「你說。」她點頭。
「第一,四阿哥只要出東小院,就與他兩個奶兄一樣打扮,一起出去。」
模糊焦點,很好。
「第二,福晉是有可能叫我,也有可能叫弟弟去見客。到時我就說……弟弟還沒種痘,不見外客。我會親自去向客人至歉。」
勉強可行。但這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一招。因為如果福晉講理,她不會勉強。如果她不打算講理,那二格格這句話攔不住她。
福晉只要說:我擔保四阿哥在我這裡不會出事。
那二格格再糾纏,再說擔心弟弟也沒用,只會壞了她的名聲,一旦她處在下風,她也保不住四阿哥了。
「第三,晚上叫弘昐和三阿哥都回來,我們在一起就不會有事了。」
這根本就是一鍋端的節奏。李薇更想是叫弘昐和三阿哥就住在前院,因為他們在前院的人頭更熟,離弘昐的侍衛和哈哈珠子也更近。這些都算是弘昐的嫡系。如果弘昐帶著三阿哥回了東小院,他離他的侍衛和哈哈珠子就遠了。
萬一有事,東小院會成捉鱉的瓮,叫他們呼天不應,喚地不靈。
說完,二格格自覺安排的非常妥當。
她這麼期待的神情,叫李薇居然說不出打擊她的話。
猶豫半天,李薇還是狠狠心說了,她越說,二格格的臉色越白,最後居然抓住了她的袖子,喊她:「額娘……」
二格格的嘴唇動了幾下,她很想叫額娘不要去,可想著這是阿瑪的要求,但她又想要是額娘求一求阿瑪,說不定就可以不去了呢?
但她又覺得她這樣太膽小了,直郡王大格格能撫蒙,她呢?只不過是額娘出門,叫她留在家裡而已,她都害怕成這樣。難道她日後成了親,還能把額娘帶著出門?
李薇也是各種不放心,但她也懷疑是不是她把孩子們護得太緊,把他們的膽子都養小了?
想像一下,在現代要是哪天說爹媽要出差一兩個月,那撒歡了好嗎?換成古代,要是她還小時,李文璧就已經當了官,還帶著覺爾察氏上任了,老太太也跟著去享福了。她自己在家,下頭四個弟弟,當家做主不要太爽。
她想了下,柔聲問二格格:「額娘叫你看家,你最怕最擔心的是什麼?」
二格格馬上說:「我怕福晉把四阿哥抱過去。」
李薇恍然大司,立刻反省,因為她的態度,叫二格格把福晉給妖魔化了。
她平靜的繼續問:「抱過去又怎麼樣?」
二格格又愣了,李薇一臉『有這什麼大不了的?』,扳著手指說:「我最多五月前肯定就回來了,三個月的時間,她能把四阿哥教得不認我這個親額娘嗎?」
「這不可能,弟弟不可能把她當額娘的。」二格格斬釘截鐵的說。
「對啊,那等我回來把四阿哥領回來就行了嘛,三個月而已
就算她真能教得四阿哥不記得我了,到時我不會再把四阿哥教回來嗎?」
二格格的神情放鬆些了。李薇微笑著繼續假設:「如果她害了四阿哥,不管是害死還是害殘……」
二格格的臉又白了,李薇假裝沒看見的繼續輕描淡寫道:「我還有兩個年長的阿哥呢,而她只有一個弘暉。說句不客氣的,她害四阿哥沒一點用處,只會叫我和你兩個弟弟都記恨上她。現在府里的氣氛已經很緊張了,她不會再願意雪上加霜的。」
二格格反應過來了,小臉發光的興奮道:「我懂了,額娘,你的意思是這事沒好處,或者好處不夠大,所以福晉不會做!」
「得不償失嘛。就是這個道理。」李薇笑著舒了口氣,道:「所以,弘昐和三阿哥就留在前院,你和四阿哥在後院。你們兩個遙相呼應,能互相照顧是最好的。」
從戰略上打擊福晉在二格格眼中的形象,去掉她的恐懼心後,李薇又開始引導她在戰術上重視敵人,儘量多假設些可能出現的情況,然後如何應對為好。
若有萬一,叫弘昐的侍衛帶著他趕緊走。
雖然理論上不可能,除非福晉突然叫人穿了,要把側福晉的孩子全趕盡殺絕。但先商量好,總比到時群龍無首要強。
二格格聽到這個,不解道:「為什麼不是帶四阿哥走?」
「他太小,急行趕路,叫侍衛一邊護衛一邊還要哄孩子?太浪費時間,而且不利於救援。」電影裡孩子一哭引來追兵的橋段不要太多。
而且弘昐年紀最大,急行軍要求的是體力,能跟上才是最重要的。
「如有萬一,叫侍衛帶弘昐逃走,去直隸。求人不如求已,只要能爭取足夠的時間,找到你們的阿瑪,才能真正得救。」
除了最壞的情況以外,剩下的就多了,包括福晉送東西來啊,叫他們去吃飯啊,抱四阿哥過去住啊,種種可能。李薇與二格格從早上說到晚上,四爺回來前才停下。
李薇捧著茶碗解救乾渴的喉嚨,她當年找工作做自薦,畢業論文答辯,參加校辯論大會都沒說過這麼多話。她把當年在辯論大會上挑對方辯友的毛病,各種刁鑽古怪的假設,越偏越怪的越要深挖深究的本領發揮出來了。
說得越多,二格格越放鬆,最後竟然像將要出征的將軍那樣,充滿鬥志的說:「額娘你放心的去吧!弟弟就交給我了!要是有人敢來欺負我和弟弟們,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種小鬥士的樣子還很可愛嘛。
現在衝動不怕,過幾天就會冷靜下來了,等再給她鞏固下信心和手段,李薇也能放心出門了。
就是給二格格做過動員了,也該給弘昐也打打預防針。
想到這裡,她看了眼表,時間已經接近五點半了。怎麼今天弘昐他們還沒回來?
李薇喊玉瓶叫趙全保去前面看看。
前院裡,四爺正和弘昐、三阿哥一起讀書。書是三十多年前的,由毛家父子一同編纂的三國演義。
這書擺在書房裡,四爺只是偶爾翻翻。弘昐和三阿哥都各有一個書架,從他們進學起,每年的新書都擺在上頭,隨他們翻看。但三國演義出世時,弘昐還沒出生呢,自然無緣此書。
後來他在四爺書架上看過,偷偷拿來看。四爺覺得此書讀起來還算有些意趣,雖然是民間書生的手筆,但讀一讀也無害。最要緊是裡面把一些鬥智描寫的引人入勝,叫人拍案。
弘昐到底年紀尚小,拿這種趣味大於說教的書來給他開智是再好不過的。
今日讀的就是空城記。
讀完,四爺見弘昐來回翻過看好幾次,顯是不忍釋卷,他把書拿走,笑道:「你這囫圇吞棗的,也解不出諸葛先生的真意來,不如先回去把這一章好好琢磨了,再回來重看,必定有收穫。」
這書對弘昐來說就是個甜棗,以前只能看看,趁著阿瑪心情好時才能讀讀,最叫他難受的是阿瑪還會給他講書里的故事,說起諸葛先生與桃園結義來叫人無限嚮往。
這會兒,阿瑪把書收起來了,他的目光就跟著書走,粘在書皮上撕都撕不下來。
阿瑪推著他出門,道:「都這麼晚了,你額娘肯定等急了。」
想到額娘,弘昐腳下才快了兩分。但在路上,他又忍不住想起諸葛先生一計退得曹軍百萬兵的雄風!